你是不是不行

　　徐行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们俩站在廊前说着话。春光明媚，落在两人的侧脸上。

　　俊朗清逸的青年，笑靥如花的佳人。谁见了都要赞一句登对。

　　酸水止不住地在徐行心里咕噜咕噜冒泡，可气的是，她甚至没有足够的为这情景拈酸吃醋的资格。

　　她跟沈渝钧，充其量也只是认识罢了。他们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昂首挺胸心气高扬而来的小孔雀，低下头默默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唇边扯出一丝牵强的笑。

　　“沈公子？还有在听吗？”汤艺宁察觉他视线的转移，温柔调笑道。

　　沈公子是沈渝钧身边的人对他的戏称，一种夸张调侃的叫法，意指他身上翩翩贵公子一样的气质，不含什么贬义，一般也是比较熟的朋友才会这样喊他，沈渝钧也由着他们去了。

　　汤艺宁对这外号有所耳闻，是因为最近舞蹈系在排校庆节目，一场古典舞剧，她跟沈渝钧都是主要演员。

　　为了筹备演出，大家相处机会多了，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她叫他出来也是说的这件事。

　　不过汤艺宁平时是听别人叫他沈公子，自己拿捏着分寸，并不用这称呼，今天是有意拿出来调侃。

　　沈渝钧并不否认，“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汤艺宁也望了眼徐行走进教室的背影，看着他说：“心也跟着走了吧？”

　　沈渝钧没有回复，一笑作答。

　　上课铃恰好响起，他留下一句“下次再说排练的事”，就率先走回教室。

　　徐行没有坐在原位，她跑去了余楚茵旁边说话，等沈渝钧坐到里面之后，才姗姗回座。

　　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表面看着，也跟上节课没有什么不同。

　　徐行稍稍冷却了那些怦怦悸动，沈渝钧也垂眸默然，不知在想什么。

　　下节课是运动课，徐行为了漂亮地出现在他面前，不仅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打理，还要在课间25分钟内极限冲刺，把自己从精致女大学生再变回球场上穿着舒适挥汗如雨的体育狗。

　　她换好运动服急匆匆赶到体育馆，体委已经开始整队了，徐行差点迟到。

　　累死她了。

　　下次再也不搞这些了！反正也美不过别人。

　　今天这节羽毛球课学的是高远球，一班人排好队列左右间隔着散开，跟着老师的讲解练习动作。

　　“好，来，准备动作，起，注意引拍。”

　　“挥拍至最高点——击球，不要苍蝇拍哈。”

　　老师一边让他们做一边巡视着，及时给大家纠正。巡到徐行旁边的周黎，老师嫌他动作不好，说了两句，又看着徐行，“让徐行给你示范一下。”

　　徐行手长脚长，动作准确，干净利落。只见她蹬地转体，腰腹协调用力，以肩为轴，大臂带动小臂向前上方甩动手腕。

　　接着顺惯性收拍至体前，转移重心，恢复姿势。

　　整个过程流畅而有力，身体协调性极佳。一个无球空挥的动作，给徐行表现得力量与美感兼具。

　　老师赞赏地点头，又问周黎，“看清楚了吗？”

　　旁边大家跟着起哄，“你看看人家看看你。”

　　“多打球少钓鱼呀哥哥！”

　　“眼睛学会了老师，我一会让行姐好好教教我。”周黎诚恳道。

　　转头立马换了一幅嘴脸回怼别人：“看看看，说得好像你就很牛一样。还有本人从不钓鱼。”

　　“昨天才看到你在操场跟几个妹妹跑步呢……”

　　“行了行了，大家把这个动作再熟悉一下，徐行带一带。”老师及时打断他们，又简单交待了一下任务：“一会儿再拉拉球打打比赛。”

　　他一走，众人开始“徐老师”“徐教练”地喊起来。

　　“徐教，教我扣杀吧。”

　　“徐老师你看我可以吗？我想当关门弟子！”

　　徐行用拍子从地上灵巧捞起一个球打过去，刚说要当关门弟子的男生“哎哟”一声猝不及防没接住，还扭头躲了一下，表情滑稽。

　　徐行弯唇一笑，答道：“我看不行。”

　　付铭昭嗤笑，“这女人还拽上了。”

　　他原是跟旁人说的，没想到给徐行听见了，转头就挑衅他，“怎么？你不服？”

　　她这会儿正好心情躁郁，就缺个宣泄口呢。

　　一言不合，以武见真章，是体人优良传统。

　　“来打？”

　　“怕你啊！”徐行的胜负欲被点燃。

　　两人气势跟要打架一样，倒是让一边的余楚茵满头问号。

　　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积极拱火，齐狗：“哎哎哎，说打就打，怎么能没点赌注呢？那就不好玩了啊。”

　　徐行已经上场摆好了架势，闻言下注道：“我赢了小鱼一星期不许陪你吃饭，陪我。”

　　付铭昭听了表示：“无语。”

　　余楚茵：“我也挺无语的。”

　　张圳涛评价：“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余’啊！”

　　“行姐，想要人陪你吃饭自己努力找啊，拆散人家小情侣多缺德啊。”

　　“我就要小鱼陪我吃。”

　　齐骏发现了华点：“这，你俩不会是……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余楚茵好想大喊，我行已经在狠狠努力了好不好？可鉴于八字还没努力出一撇不好宣扬，她只能弱弱地表示：“我是直的啊。”

　　围着的人都笑出了声，在这个欢乐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在受伤。

　　周黎：“还有人记得徐教一开始是要教我打球的吗……”

　　“你是哪位？”

　　“你算老几？”

　　“一边儿玩去。”

　　这球赛于是热热闹闹地打了起来。在爱情和姐妹面前，余楚茵很有道德地选择了徐行。

　　整个场上除了击球挥拍传出的声响，就是余楚茵在大喊：“姐姐好棒我爱你啊啊啊！”

　　“徐行你是我的神！”

　　付铭昭要打得好了，她还要场下干扰：“付铭昭你懂不懂事啊？”

　　他这打输了要听女朋友给对方喝彩，打赢了还要被胡搅蛮缠，真是越打越憋屈。

　　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昭哥加油啊！”

　　“不要被有心人影响了，好好打。”

　　打着打着，倒跟男女对抗一样，双方场上场下都互不认输。虽然女孩子只有两个，男生倒有一群，但余楚茵的声势一点都没输，一嗓能顶十张嘴。

　　场上徐行一个球打得偏高，男生们立刻七嘴八舌喊着：

　　“扣她扣她！”

　　不用说付铭昭也知道，迅猛的一记球飞射过网准备击杀，却遗憾没有成功，被徐行及时救下反挑回去，余楚茵大呼：“漂亮！”

　　那球落地计分，这局11比9，徐行胜。

　　徐行开心地朝余楚茵给了个飞吻。她被汗水浸润的脸上闪着狼狈的光泽，碎发都凌乱贴在鬓角，却丝毫不影响此刻的张扬耀眼。

　　“不打了，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付铭昭走下场，把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女朋友从徐行身边拎走。

　　“不愧是徐教啊！恭喜徐教再下一城！”

　　徐行抹着汗：“别吹，你刚刚给谁加油呢，别以为我没听见。”

　　看着那即将远走的小两口，她提醒道，“今天再让你俩腻歪一会儿，明天开始一周不许一起吃饭啊。”

　　余楚茵回头：“遵命遵命！我早跟他吃饭吃腻了……哎，付铭昭你掐我！”

　　“养不熟的小混蛋。”

　　“好齁，你们俩能不能小点声儿啊，大伙儿都听见了！”张圳涛大喊。

　　“徐老师这个赌注真是为民除害、行善积德、见义勇为！这种浑身散发恋爱酸臭味的小情侣早该好好治一治了。”

　　“我做得对吧！”

　　“对对对，所以可以开始教我了吗？”周黎作为一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那叫一个时刻不忘本。

　　“你不会真要我教吧？”徐行拧开水瓶喝了口，“派我的助手教你，齐狗，去。”

　　“那我就勉为其难……”齐骏站起身来。

　　周黎一脸嫌弃：“那不用了，我觉得我可以自行领悟。”

　　“你妈的，给爷滚。”齐骏骂骂咧咧地又坐下。

　　“服了你们。”徐行还是拿拍起来，“走吧。”

　　“哎，好嘞！”

　　齐骏看着她拿拍点着周黎身上各处发力点，一边讲一边给他示范，还真挺有模有样的。周围也多了几个人过去听她说。

　　说句众星捧月不为过。

　　这样的人怎么就单身呢？他想不明白。

　　笑笑闹闹运动了一节课，徐行心情也明快了许多。出了体育馆，脚步一转又往田径场去了。

　　感觉没什么胃口吃饭，又刚好一身臭汗，她想再去跑跑步。

　　对很多大学生来说，体质测试跟校园跑应该是大学生活里的两大噩梦了。

　　体院学子除外。在别人为“体侧八十才能评优”的新规哀嚎不已累死累活的时候，不少体院猛男猛女把“刷上新高”作为体测目标，朋友圈晒的成绩这个突破一百，那个超标加分的，让人想跟他们借腿测试。

　　至于校园跑——不好意思，体育学院不用校园跑。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吧！

　　该跑他们自然会去跑的，比如徐行，慢跑是她喜欢的放松方式。

　　今日天公作美，宽阔的体育场上空，布满了旖旎红霞。太阳从无遮无拦的天中向边际缓缓下坠，朝世间浇落一日里最秾艳迷人的柔光。

　　操场上人们都在惊呼，在抬头仰望，在用相机企图将这美丽留下。

　　徐行奔跑的脚步缓了下来，也跟着投去目光。

　　这景色似乎在说着，要相信生活里有浪漫。

　　她干脆停住了，平缓着呼吸，安心享受这难得的惬意。下午第二节课前随手扎起来的头发给她蹦了这么久，早松垮散乱了。

　　徐行伸手到脑后，把皮筋解下。

　　有一阵风吹过，将她刚挣脱束缚的发丝都吹了起来，徐行感觉到身后有跑动的声音，想不挡人路，往旁边小撤了一下。

　　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舞，刚好后面的人在这时经过她身边，那柔软的发尾飞扬着，悄悄拂过对方的肩膀，与他的薄风衣外套相擦，发出微不可闻的“唰唰”声响。

　　沈渝钧回过头，看见她眼中的惊讶。

　　他还在跑动着，脸上却露出了清浅的笑意，那笑容越来越远，逐渐失焦，直至他转回身去，跑进那漫天夕阳中。

　　他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交由这春日傍晚的风，这云归时分的落霞，一一说尽了。

　　徐行怔住了。她心中那根细细的情弦，又给他拨弄得铮铮作响。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啊，在这么美好的景致中，比风景更好看的他。

　　她继续往前走着，乘着暮色，悠悠散步。那不知名的愁绪和酸涩，被风吹走，被他的笑融化。

　　总之全丢了，都化成了他在满地昏黄中朝她笑的一幕。

　　徐行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出息都没有，每次只要他帅气清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就满心满眼都被牵动，脑海里只有名为欣喜的情绪可以占据一席之地，其他的什么都想不了。

　　她远远地看着他，从没有觉得这四百米环形跑道这么长，恨不得他拿出跑百米的速度，快点再次经过她身旁。

　　而到沈渝钧真的过了弯道就在她身后慢慢跑来时，徐行又控制不住自己怦怦的心，紧张得想要他晚点再到。

　　某一刻，徐行如有感应般稍转过身回眸，迎上他满身的热气。

　　沈渝钧胸腔起伏着，额前略有薄汗，呼吸比平常粗了些，这次他没有直接经过，而是缓了步伐，问她：“你不跑了吗？”

　　很自然熟稔的，朋友之间的语气。

　　明明他们有过的交流加起来都不过十来句。

　　是不是他天生眉目含情，所以稍微和颜悦色些，就显得与人很亲近呢？

　　一定是这样。所以他跟汤艺宁可能也不是非常熟悉。

　　徐行给自己洗脑，心里好受了点，扬起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刚刚的跑步记录，笑说：“今日运动量已达标。”

　　沈渝钧靠近看清了公里数，自认唐突，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那我继续去跑了。”

　　徐行跟他挥了挥手，看着他往前跑去。

　　愈发秾丽的晚霞染得这片天地如梦似幻，沈渝钧跑进前面的弯道，给徐行留了个侧影。他向着风，风吹得他衣服紧贴着胸膛往后飘，飘荡得不知晃了谁的眼。

　　那清朗的侧颜融进绮景里，更添一抹心悸。

　　徐行迅速举起手机想把这一幕拍下来，手指摁住拍摄时，他忽然看了过来，吓得徐行手一抖，又摁了两下，镜头微晃着把他的笑容完整记录在了相册里。

　　她收回手机，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偏转过头去欣赏夕阳。

　　只是，女孩儿脸上可疑的红云，似是要媲美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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