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雨笔记

　　北风凛冽，从没有下过雪的眉山竟然落了细碎的寒酥。
　　转眼已经是腊八时节，陆云书本以为，友人离别后的时间会被许多情绪稀释而拉长。
　　她也未可知，究竟是什么时候一下子来到了腊月。

　　恰逢苏洵周游归来，携带夫人苏程氏前来探望苏轼和苏辙，迎面撞上端来腊八粥的陆云书：“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这就是陆姑娘吧！”苏洵问道。
　　陆云书没想到四方小屋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啊……对……对……对……”
　　苏洵上下打量陆云书：“果然不似寻常女子，我最讨厌那些矫揉造作的！”
　　程夫人也笑着，看着陆云书和眼前挠头的苏轼和苏辙。

　　陆云书被苏洵盯得脸直红，内心os只有悔恨：在苏轼和苏辙面前丢脸就算了，在苏洵面前也这么随便可还行……
　　苏洵看她合宜自己的脾气，欢喜地问道：“我家这两个臭小子，可曾欺负你？如果有，你一定告诉我，我替你锤他们！”
　　“爹~”苏轼和苏辙异口同声，就连语气都娇嗔得差不多。
　　陆云书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再看看手里端的三碗粥，心中默默骂了一句：shift!
　　面试经典分水问题摆在面前，可她不能真的杀一个人，然后剩下三人平分三碗粥吧？

　　头疼……

　　苏轼见状察觉了陆云书的窘迫，说道：“想来你一个人拿不了，我陪你去拿。”
　　“啊……好……好……好……”

　　出门时，雪更盛。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如此冒昧，岂不是给你爹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陆云书说道。
　　“少来……”苏轼迈前一步：“我昨日还和你说过，只不过啊，某些人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心不在焉。”
　　“我哪有……我只是，担心功课……”陆云书的谎非常拙劣。

　　她发上落了雪，苏轼的手轻轻抬了上去，在陆云书头上落了一个爆栗：“撒谎骗人，可是要挨揍的！”
　　她吃痛，踩了苏轼一脚，没狠使劲。
　　“我何时骗过你们？”陆云书问道。
　　“当真？”苏轼问道：“那我借着今日白雪，且问你，在你心中，我如何，三弟如何，高……高丞泽如何？”
　　陆云书颔首浅笑：“想听真话？”
　　“那不然呢？”
　　“我对你和子由，心中是敬重和向往，但无关风月。对高丞泽，只是很心疼他，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复杂的事，如若能够，挚友有难必两肋插刀。”陆云书说道。

　　“好吧……啊，不对啊？？敬重？？”苏轼睁圆了眼睛看着陆云书：“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晚辈。”
　　陆云书不知道该怎么跟苏轼解释：“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但是是真的！我对你，对子由，还有你父亲，还有欧阳修、王安石……都是说不出的敬重。”
　　“我……怎么有点听不懂”苏轼问道：“我们……是能作同一论处的？”
　　“虽然现在好像还不行，但我说过的，你和子由都会高中，将来都会大展宏图，官拜宰辅！”陆云书忽然收了声，顿了顿。
　　刚才，她已经在心中默默答应了苏轼，再不骗他。可现在这又算什么？是安慰，还是希望？

　　“哈哈哈……”苏轼的笑声倾荡在不大的小院：“我和子由还以为你为情所困，本来想着问让我爹娘将你收为义女，再由我们出面，将你许配给高丞泽，也不算辱没委屈了你。”
　　“什么？”陆云书一拍脑袋：“误会了误会了！我真的是谢谢您了喂！！我是不婚族，一生不嫁人！”
　　苏轼连连摇头：“白雪啊，你听见了吗，一桩好婚姻就这样被陆姑娘葬送了~”
　　“我看你找打！”陆云书团了一个雪球朝着苏轼砸了过去，被他一闪躲开了。

　　苏轼也笑声爽朗，团了雪球朝陆云书砸来，正中她眉间。
　　“打人不打脸……好你个苏子瞻！”

　　天地之间，风未停，雪还在下。
　　远山一色，如星河，如碎玉，只有摇摇几颗苍松映雪，格外挺拔。
　　他们二人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厨房里温热的腊八粥，在雪中打闹了许久，陆云书大红色的斗篷已经被染白。一阵风来，吹的发丝翻动，抖落了一些琼瑶。
　　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冷冽而刺骨。但陆云书觉得，除了寒冷，有些什么在心里生了根。

　　半晌，苏辙看她二人打闹，也加入了进来。一时之间，苏轼被两个人围攻，实在无还手之力。苏洵和程夫人二人倚窗而立，看着年少的三人滚成三个雪人狼狈的样子直发笑。

　　眉山三怪的名号也是传到了苏洵耳中，他对着程夫人说道：“这三个孩子，活脱脱就是三个疯子。怪不得叫‘眉山三怪’，都怪疯的……”
　　程夫人掩面而笑：“孩子们难得有欢愉，就让他们纵情玩儿一次又如何。”
　　“你别说，陆姑娘的粥熬得不错~”苏洵还在想着，要是能让陆云书进自己家门，两个儿子都是可堪指望的，嫁给谁都好。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生身父母究竟在何处……”程夫人感慨，她心疼这样一个豪放的女孩，竟然如浮萍在世间飘摇。
　　“万一……人家孩子没那么想，我们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苏洵说道：“对了，他们在信中说要与我们商量的，究竟是什么事来着？”
　　程夫人摇头：“管他们呢……顺其自然吧……”

　　苏洵与程夫人讲起了这一趟行程见闻，说起了挚友张方平想将自己举荐给欧阳修，但如今回信却迟迟不见。
　　程夫人安慰他稍安勿躁，仕途之事造化居多，尽七分人事即可，剩下三分就听天命吧。
　　苏洵颔首，左右思量后，点了点头。

　　“本以为，要是能举家升迁，便能带给你们更好的生活……”苏洵说着，心中有些烦闷。
　　“要我说，不走的好……”程夫人指了指眉山三怪：“你看他们三人，我到也不希望他们这么早经历别离。”

　　“啊……”众人被一声惊呼打断了思绪。
　　眉山三怪闻声前去查看，只见屋后又一位姑娘倒在雪地上，像是伤了脚。

　　他们三人从没见过她，她秀雅绝俗，温柔轻灵。一身素色，只有斗篷是水蓝，上面落了不少雪花。
　　“姑娘，可要紧？”苏轼赶忙上去询问。
　　“无妨……看你们打雪仗好不快活，我也想加入，谁知竟栽在水沟旁，闹了笑话。”她眸中似有春水清波流盼，指如削葱，声似银铃。
　　看着与先生几分相似的面容，陆云书猜到，这位应该就是王方之女，也就是苏轼的发妻——王弗。

　　眉山三怪将王弗背进屋里，陆云书又替她看了看扭伤的脚，好在并无大碍。
　　“之前怎么不见你？”陆云书问道。
　　王弗笑说：“之前一直随母亲在老家，此番母亲带我来安置。早就听闻你们‘眉山三怪’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陆云书默默扶额，她没想到这诨名竟然让先生也知道了……
　　“我爹那个人啊，又小气又记仇！！！有一本小册子。”王弗低声在陆云书耳边说道：“上面写满了你们平时淘气的样子，他总说要与你们秋后算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Shift！！！
　　陆云书心想，那这不完蛋了，他们还偷过先生的鱼……总是偷偷溜进厨房研究一些零食……
　　哎……完啦~

　　“原来，她就是《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主角。千古名篇，了然于心。我也知道，自今日起，他的人生开启了新篇。落雪的字里行间，一重山又一重，烟波浩渺，栏杆拍遍，始终没走到第十二年。——雲書《耕雨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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