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桃花啊

　　“嘶……”
　　动弹不得。
　　睁开眼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里是天堂吗？
　　独属于诊所的消毒水味飘到了自己身旁，随着五感的逐渐恢复，女孩想尝试性地坐起来，可刚动一下，就扯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疼得眼泪汪汪，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还好，还有知觉，应该没废。
　　想到这，女孩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但此前受到的伤害与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细碎的抽泣声在房间内响起，很轻，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
　　耳边沙沙的写字声停了下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接着，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声音。
　　“别哭呀，你现在很安全。”
　　带着不属于北镇的江南软调，女孩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连带着伤口的疼痛都好像淡了几分。
　　只不过，那句“别哭呀”却惹得女孩忍不住心里的酸涩，崩溃大哭起来。
　　或许是有了依靠，便再无顾虑。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女人是什么样的神色，只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淡定了，手悬在空中半晌没有动作，像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木棉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哭的更凶了。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女孩的脸，轻柔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规避开伤口，将女孩托了起来，加了几只绵软的枕头给女孩靠着。
　　木棉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让女孩的心情好一些，只能学着家里长辈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女孩的头。
　　但无声的陪伴就足够了，女孩不敢贪恋太多，与她而言，这位姐姐是注定要离开的。
　　视野清晰了，女孩的目光驻留在木棉的脸上，一阵羞涩从女孩心头窜过，耳朵也渐渐红了。
　　后脑传来阵阵刺痛让女孩没办法再多想些什么，忍不住抬手去揉，又被很快按了回去。
　　“还在输液呢，别动。”
　　许是靠得近了，无法忽视的药水味扑面而来，不似先前的桃花香，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木棉姐姐没有穿那件红裙子。
　　目光从木棉的脸上转移到全身，才惊觉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鲜少露出的皮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或许不止是手臂，黑色衬衫的领口是若隐若现的绷带，正向外渗着血，脖颈上有大片大片的纱布，都快……裹成木乃伊了。
　　不过……她真的好干净，这种干净源自于她的气质，一种不属于北镇的气质。
　　她应该是来自于大城市，女孩的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定论。
　　而且，女孩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她长相温婉，五官柔和，透出些许坚毅，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深情款款，却又不显风流，黑色半框眼镜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书卷气，不过最终，女孩的目光停留在了眼角的那颗泪痣上，在眼镜的遮掩下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花容月貌，仙姿玉色。
　　流浪久了，她几乎见过北镇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能让女孩有这样的感觉。
　　那目光过于炽热，让木棉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总归是没有避开女孩的目光。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时间在此刻被无限地拉长，女孩想记住这位萍水相逢又出手相助的姐姐，这一别，此后便再难相见了。
　　况且这诊所于自己而言，光问诊费就要了自己一年的积蓄。她以后会更难在这座小镇里生存，到了冬天，大概就会冻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女孩眼中那毫无掩饰的情绪让木棉一怔，她很熟悉这种情感，向死亡认命的情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女孩要这样看着自己，有一瞬间，她想把女孩带走，但她远远打不到领养的标准。
　　不知道还能为女孩做些什么，只能用言语轻声安慰。
　　“你在镇上的诊所，别怕，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
　　声音比方才还要温柔，带着心疼的语气，亦或者说木棉整个人都很温柔，像初雪绵软细腻，就算整个人埋进去也很舒服。
　　手上不断传来冰凉的感觉，是吊瓶里的药水。女孩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将视线从木棉身上移开，半眯着眼睛看高挂在架子上的药水瓶。
　　木棉以为她是看不清，抬手将药水瓶取了下来举在女孩的面前，“是葡萄糖，生理盐水和混合糖电解质。”
　　女孩不知道这些要多少钱，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
　　西斜的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有些刺眼，刚想抬手去遮这道光，木棉便先一步挡住了那道光。
　　房间内很安静，也没有其他能让女孩注意到的事情，只能再看着木棉，毕竟这样好看的人实在养眼，光看着就觉得心情好上不少。
　　欲把西湖比西子……女孩想起以前课本上的诗句，她未曾见过西湖，但老师说西湖是极美的地方，所以想必那位西施也是很美的人，不知道与木棉姐姐相比如何。
　　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木棉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眉眼弯弯含笑，与方才温柔但是笑不达眼底完全不同，没一会就半搭着肚子，抬手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她没想到刚刚还愣愣的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没忍住就破了功。
　　江南女子的风情和温软在此刻完全呈现了出来，等笑完了，想说些什么又顿了顿，似乎是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斟酌半晌，笑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孩的额头，语气半无奈半好笑地说，
　　“你呀……小小年纪嘴还挺甜，不过我可没有信心说自己比西施还美。”
　　被木棉戳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带有江南风情的软语在心上抚过一回又一回，那不加掩饰的笑像有魔力一样，女孩感觉这个人被吸进了那双桃花眼中，绯色不知不觉间爬上来脸颊，接着是耳朵。
　　木棉见她这样，笑的更开心了，但还是收敛了一点，免得原本脸皮就薄的女孩等会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了。
　　女孩对这位来自南方的姐姐有种莫名的好感，兴许是因为她帮过自己，又或许是她渴望向这样的关心与玩闹。
　　她渴望更长久的陪伴。
　　目光偷偷打量了一下床离地面的高度，女孩开始思考这不到一米的距离，将自己摔残的概率有多少，能不能让这位漂亮姐姐为自己多停留哪怕一瞬。
　　扣扣扣——
　　突然想起的敲门声将女孩可怕的想法遏制住，是诊所的吴医生。
　　……女孩也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是吴医生。
　　记忆中的她不修边幅，整天穿着个老头衫乱晃，哪里有八卦谈资哪里就有他，手上必不可少的就是一杯茶缸，胡子也不会打理，懒起来头发也不整理就出门了。
　　而现在……胡子打眼看就是修整过的，头发也是刚刚才洗的，还有些水珠挂在上面，老头衫也变成了白大褂。
　　他看向木棉的眼中有不加保留的惊艳与倾慕，就这样直勾勾地，不是那种让人反感的目光。
　　直到木棉轻咳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三十多岁的人此刻羞涩得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不过木棉似乎很抗拒这样的眼神，她的眉头皱起，直到吴医生没有再往她那看才松开。
　　“你是这小孩的家属吗？”
　　木棉摇了摇头，“我不是，只是正好看到她被人诬陷了。”
　　吴医生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病例单上空出的一块，这才看向他忽略了很久的小女孩，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看得出来这位小姐对女孩很上心，想就此刷点好感。
　　只是他没注意到，女孩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子，用了极大的力气。
　　“江瘟……”
　　“温暖的温吗？”
　　吴医生的手没有停下写字的动作，似乎认定了心里的答案，只是象征意义地问了一句。
　　而木棉，她将女孩难为又羞愧的脸色一览无余，似乎已经猜到了是哪个“wen”了。
　　“是瘟疫的瘟。”
　　话尽，江瘟的头便更低了，几乎要贴在她卷起的腿上。
　　吴医生也明显没想到，怔了一下后用余光打量着木棉的脸色，很不好，心道着第一印象是不太好了。
　　其实对江瘟的情况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尽管这样，作为读过书的人他实在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给亲生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木棉看向女孩的神情中带有些许心疼，“江……你在这里躺一会会好不好？”
　　木棉将自己的姿态尽量降得很低，但女孩似乎一直不愿意跟人对视，只能伸手将江瘟身上的辈子掖好，起身把吴医生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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