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

　　【06】熊你妹

　　丧失了大部分记忆的苏林，对于如今的世界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没有一点概念。不过目前来说，这个城堡真的是大得天怒人怨啊。

　　被拎着领口穿过一条条布满石柱的廊道，从最开始的罗马风石柱，到接近城堡中心的埃及风格石柱，纸莎草和紫睡莲的装饰布满了整个中心大殿的天顶。
　　嘴巴被堵住，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苏林无奈地仰头看向那两个衣冠楚楚的异族，天顶流动的石榴色的光泽，使得郎泰与奥林恩两个人的脸上显现出一种诡异的色彩。
　　不论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对是什么好事。元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熊类，不过连废弃森林里的变异兽都见识过了，现在再反过来害怕一头熊，好像反射神经太慢了点。

　　城堡中心是一个大殿，把守在外面的是高阶侍卫。奥林恩带人进入时没有受到盘问，从这一点来看，可以看得出他在城堡里的地位可观。
　　苏林被像麻包袋一般丢在地上，撞击在坚硬玄武岩地板上的疼痛使她艰难地哼出声来。
　　“这样没关系吗？你的动作太粗暴了。”奥林恩对郎泰说道。
　　郎泰眨了眨眼睛，“有吗？我只是很平常地放下来而已。”
　　奥林恩道：“我的意思是，人类承受不了你的粗暴。”
　　“你都觉得她可以对付元熊了，难道还认为她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吗？”
　　“说老实话，我对此有些忐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也许我们应该放弃试验这东西为妙。我记得古时候有一句老话，打狗也看主人面。毕竟，就算这东西只是个人类，好歹都是侯爵大人决定饲养的宠物。”
　　「如果活着回去了，一定要在高利贷先生的卧室门口挂上『奥林恩与狗不得入内』的指示牌！」……在被束缚并禁言的现状下，苏林也只能腹诽了。
　　她真的很想质问这一切是怎么了，好好地干活，不惹世事，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居然都能引来天降之灾，真的是喝口水都能被噎死！她憋得两颊发红，一双眼睛铮亮铮亮，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奥林恩和郎泰对视一眼，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到大殿了。”
　　奥林恩在一根石柱上搬动了一枚开关，随后，大殿中心的地板上，镶嵌了红绿阵列石的地板嘎嘎地往四面移动，现出一个黑森森的通往地下的洞口。

　　寒冷的风从地下扑面而出，不等苏林作出反应，又被像麻布袋一样地拖下一层层阶梯。
　　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这是猪狗不如的日子。苏林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记忆里零散的片段，人权啊人权，离开了人类社会哪里还有人权。

　　大约过了几十级盘旋的石梯，奥林恩大概觉得速度太慢了，干脆从郎泰手里一把夺过苏林。苏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几十级阶梯已经够她受的了，继续下去即使不脑震荡起码也臀部摔四瓣。
　　但是，奥林恩也是个不知道人权为何物的异族，毫不犹豫地，把人往天上一甩……于是苏林依旧没有脱离物品可以得到的待遇，她像是一个麻包袋一样被挂在奥林恩的肩膀上。
　　“啊，怎么一点肉都没有，扛在肩膀上硌骨头。”
　　“就是，真是委屈了黎贷大人。”
　　……苏林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反正也说不出话。

　　郎泰在手心里点亮一枚光球，照亮了周围数十尺的地方。这个通往地底的洞穴似乎是一个异空间，深广得看不到底部。
　　只有一级级的六棱状玄武岩阶梯，在光线里渐次消失。
　　奥林恩走到阶梯边缘，下方是一片漆黑。紧接着，他抱紧苏林，纵身往下跳去。

　　即便是神经再粗大的人类，都不能逃脱人类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苏林浑身紧绷，她感谢自己的嘴巴被堵住了，否则一定会很人类本能地大叫，顺便给奥林恩和郎泰再加产生一个“配不上侯爵大人的理由第N条”或者“人类果然是不可理喻的生物”之类的感想。
　　风速快得呼呼呼地刮过耳边，产生了耳鸣似的错觉。大约经历了半分钟的时间，速度突然减慢下来，接下去，奥林恩和郎泰双脚平稳地踏在实地上。
　　“好久不来，这里倒是没怎么变。”郎泰说道。

　　苏林睁大了眼睛，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郎泰手中的光球骤然点亮四壁上的壁龛，柔和的光照亮广阔空间中的一角。
　　只见四面皆是花岗岩砌成的光滑石壁，靠着石壁搭起一排排铁架，被设计得像是刊物架一般，架子里由倾斜到几乎垂直的格子组成，陈列展示出各种各样的刑具。
　　烙铁、皮鞭、狼牙钉棒、木拴、口枷、拘束带……越看下去越变味道，只要在人类刑罚百科全书中能够叫得出名字的，甚至是龙阳十八式里提得到的，倾斜的格子里密密麻麻地都摆满了。
　　不远处还树立了几个型号不同的铁处囗女！
　　什，什么人搜集的变态玩意……

　　“嘿嘿，怕了吧。”奥林恩说道，一边把她拽起来，帮她解开嘴上的束缚。
　　“你们想要干什么？”
　　“你问晚了，这里是地下室，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的。”奥林恩说完，拽住苏林的围裙带子，把她往前拖。
　　走过一段回廊（地下室还有回廊.？.....），终于见到了另外一面石壁。
　　郎泰说道：“这里不是地下室，是地下广场才对。”
　　“嗯，的确是个广场。”

　　郎泰手里的光球和四壁被点亮的壁龛，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昏昏的光线照在地面上，看不出地面是什么材质形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经过几千年的通风和沉淀，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尘埃。
　　细碎的颗粒沉淀在地上，随着被人踏过，被风的漩涡卷起，形成薄薄浮动着的烟雾。

　　奥林恩在石壁上操作片刻，地面开始低沉地震动，喀吱喀吱一阵锐器刮过铁片般的声音之后，石壁缓慢地升了起来。
　　石壁那边，是广阔得看不到边的空间，吹过来的风里散发出陈腐的味道。

　　“锡兰侯爵不久前在昏暗河谷猎到几头元熊，没舍得一下子吃完，就把它们关在地下室，”奥林恩解说道，“没想到才关进来不到一天，原本关在这里的雪狼就被它们全部咬死了，真是一个损失，狼骨汤其实味道不错的。”
　　郎泰在苏林肩膀上一推，把她踉跄地推进去，一边说道：“我倒是比较想喝熊掌汤。”
　　他们刚刚跨过石壁的区域线，就被安居在底下的元熊们发现了气味，不安的骚动从远处传了过来。
　　“嘿嘿，真是可爱的大家伙们。”奥林恩道。
　　郎泰对苏林说道：“别把元熊当成是外界的普通棕熊，它们的体型比北极熊更大，牙齿比鲨鱼更加尖锐，行动比狼更为敏捷，尤其嗜好新鲜的血肉。既然你是被主上承认的仆从，传承了应有的能力，解决个把大家伙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说的是什么能力？”
　　“到现在还要跟我们装傻吗？人类里狡猾的家伙果然很多。”
　　“如果像你一样在手中点燃光球之类什么的，我真的不会。我并没有你说的能力，我只是个普通人！”
　　“哦，那四壁的光束就留给你吧。不过电击你总该会吧，这可是接受主上血液的下臣应有的基本能力。”
　　苏林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道：“电……击……？”
　　郎泰脸色沉了下来，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空气里似乎紧绷起来，紧接着出现了细碎的电流闪光，夹杂着啪啪的声音。
　　猛然一下，一股蓝白色的电光从半空中划过，砸在苏林身上。
　　“呃……”她惊讶地叫出声，在黑暗里看起来就像是坐在电椅上的囚犯，浑身乱颤个不停。当电击停止的时候，被抽去脊梁骨似的，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幸好奥林恩拖住她的衣领。
　　“喂，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郎泰皱起眉头，“不可能吧。”他现在也不太确定了。

　　两个大男人正在面面相觑，突然之间，半空中响起低沉的警报声，自塔楼发出的警告钟声穿破空间禁制，沉重得好像直接敲打在心房上。

　　“是昏暗河谷！”奥林恩大惊道。
　　“怎么，难道昏暗河谷最近那么不安分吗？”
　　“不，”奥林恩一脸沉重，“已经很久很久……”
　　“他们都把苏利雯大公猊下的遗体抢走了，难道还不满足！”
　　奥林恩咬牙道：“这笔账想和他们算已经很久了，既然他们敢来，就要让他们没办法回去。”
　　说完，转身向入口处奔去。
　　上百公斤的壮硕大汉，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都不能看清其动作。来到刚刚下来的入口时，他双足一弹，簌的就跃升了四五层旋梯的高度。
　　郎泰也跟随在他身后，临出去时，顺手在石壁上扯下一截钢鞭缠在腰上。
　　对于居住在血十字堡里的家族成员来说，昏暗河谷的人是夺取公爵猊下遗体的不世仇人。黎贷和锡兰两位侯爵迄今为止不愿接任，均是发下血誓，一日不血洗被夺走公爵猊下的耻辱，一日不使旁人坐上公爵猊下的主位。

　　地下室里恢复了安静，对于异族来说，人类就好像是傀儡一样微不足道的物件。
　　如果不是因为和黎贷扯上关系，也不会有人会对苏林产生兴趣。现在，昏暗河谷的人在血十字堡外现出行迹，于是这个小小的人类是否能活下来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林突然屈起地身体，用力地咳嗽起来。地面上的尘埃被吸入气管，堵塞似的难受。

　　她猛地睁大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因为从黑暗深处的那一边传来野兽的咆哮声，而且越来越近。然后她才注意到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只有壁龛的光球还继续散发朦胧的光亮。
　　记忆的最后一个瞬间是被郎泰发出的电流恶意袭击。都不知道该怎么感叹了，居然没把她电死，是应该赞美老天太过仁慈还是应该咒骂它太过残忍，把她弄得死去活来的很有观赏性吗？

　　苏林支撑起身子，用力站起来，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石壁上有很多奇怪的刑具。她奋力地往入口处奔跑。
　　身后的空间是喇叭状的狭长回廊，如同耳廓般的形状，放大了黑暗深处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兽爪抓刨在地面上的声音飞快地接近，苏林还记得郎泰刚才的介绍，简而言之就是速度比狼还快的北极熊。记忆闪过似曾相识的片段，好像哪部电影里面见过类似的场景……《生化危机Ⅰ》里被变异兽追逐的片段……
　　“嘁——”
　　苏林啧了一声，不论场景还是处境，都太相像了，真是自己吓自己。

　　好歹初初醒来时在废弃森林里呆过三个月，那会儿记忆更是乱得一点头绪都没有，当时都没死成，现在更加没有理由死掉。
　　她已经来到最初下到地下室的地方，陈列架上放置了许多物件。旁边的旋梯，直通天顶出口，然而向上看去，只有丁点大的一点光亮。跳下来时花了半分钟，如果用走的，不知道要走多久。

　　苏林回过头。
　　黑暗之地中，出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这个高度，比奥林恩还要高。
　　紧接着，它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从尖锐的黑色鼻子，到长了白毛的圆型脸盘，短小的耳朵，最后是及地的四肢和粗壮躯体……苏林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即便是四肢着地地爬行，它的高度都超过了半秃魁梧俊美中年壮汉奥林恩。

　　元熊停下爬行的脚步，站在距离苏林十米开外的地方，它锐利的牙齿和白色的毛皮上还挂着血丝。
　　只有一只。而它身后很远的地方，还有其他声音在传出。
　　——原来如此，元熊是社会性动物。苏林迅速在心里下了决断。
　　所谓社会性动物，最典型的就是猴子、蜜蜂、白蚁这些族群，这是每个人类都知道的常识。在同一个领地里，它们必然有一个首领，兽类将实力最强者承认为王，进食也是让王者先行一步。

　　异族果然是实力强大的物种，他们用身体的能力来活捉元熊。人类在身体能力上是远远不及的了，那么，标准降低一级总该可以的吧。
　　“我们打个商量，”苏林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指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慢慢地，用平稳的口气说道，“你不要过来，我也不动你。先说明一下，我是没本事活捉你的，所以只能杀了你。”
　　元熊愣了愣，紧接着它似乎感觉到自己受到侮辱。突然，它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
　　吼——
　　苏林便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倒退了半步。

　　它四足发力，猛地扑了上来，这哪里是比狼还要快，这简直是比猎豹……不，比海豚还要快的速度！
　　苏林向旁边一偏，元熊重重地撞在陈列架上。
　　“哦嗷——”苏林觉得很痛似的，皱起鼻子低叫一声，她是替那头元熊觉得很痛。
　　那个架子上恰好摆满了钉板、狼牙棒之类的尖刺型刑具，最不具杀伤力的也是一块古董电脑主板。方才苏林用身体挡住了那些具有杀伤力的器具，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卑鄙无耻。

　　元熊用力地从一块钉板上拔出自己的脸盘，漆黑的皮肉伤看不出伤口在哪里，不过白色的皮毛沾染了新鲜的血色。
　　鼻梁被重创，即便凶狠的野兽都忍受不了这种痛楚，它嗷嗷地捧着自己的鼻子叫唤。

　　这下事情有点不妙，等它缓过劲来，一定会血性大发。
　　苏林为自己的前景忧心忡忡，至于诅咒奥林恩和郎泰两个笨蛋的事情可以事后再说。
　　她迅速扫视架子上的器具，很多都是古董，现在拿出去卖……不，即便是很久以前拿出去拍卖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深受有特殊癖好的人的欢迎。
　　人类们在使得同类们生不如死这方面，有着独到的造诣。

　　其实，苏林深深地期望摆在陈列架上的不是刑具，而是处刑工具。
　　老虎凳能把元熊拍死吗，滴蜡油能把元熊滴死吗？就算换个有点杀伤力的……用狼牙棒，她得被拍扁多少次才能把元熊给灭了？
　　干！人类设计出有杀伤力一点的刑具会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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