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

　　失去密闭功能的盔甲让当时还未断气的两个愤怒铁锈武士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其实当他们被截留下来时就已经能够预料到这种结局。没有人惋惜，没有人哀求，死亡不过是军团武士的一种最普遍的归宿。
　　剩余的舰员有组织的被隔离起来，卡塔丁山号有足够的人员来操纵波塞冬长矛号——现在又恢复成雪兰多号，即便如此这些俘虏也不会交给白色拉斐尔，以免壮大另一方的优势。不过白色拉斐尔也不想要敌对的海盗成员，他们自己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人员补充方法，所以这些累赘最后还是会在ISA的监狱里渡过很长一段时间。至于ISA会在他们身上拷问出何种信息，白色拉斐尔一点也不在乎。
　　破碎的盔甲是最重要的战利品，即便被等离子切割刀破坏了表面，可编译金属焈依然在自动的恢复表面状况，这两件东西会被白色拉斐尔回收、修理、改造，然后成为他们自己的东西。
　　至于两具尸体，即便处于敌对的位置，路易斯他们依然以对人类的尊重而将他们包裹起来。鲜红的血液终究会被清理干净，血肉和骨骼也会变成尘土和泥沙。在浩瀚的银河里，人类是最伟大却又是最渺小的东西。
　　当他们看到黑紫色的布隆希尔武士出现在面前，就知道终于可以和这该死的ISA道别了。
　　最好用不见面！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这种想法。
　　带着楔形头盔的布隆希尔冷冰冰地旁观着这群有着白色骷髅形状头盔的‘野人’，身上精巧的片状保护甲就像是工艺品一般精致。与他们相比，白色拉斐尔的装备就显得像是乡巴佬一样简陋、粗糙。
　　雷耶斯知道这帮家伙嘴里正在说的话，无外乎就是‘强盗’、‘乞丐’抑或是最恶毒的‘捡尸者’。军团雇佣兵处于武士阶层的最低点，但两百年前并不是这样，他们几乎和布隆希尔和神机军处于同一层次。但是家园的毁灭改变了这一切，所有的、刨除在黑紫色和青红色之外的武士，都成了最可怜的‘浪人’。
　　“走吧！”路易斯碰了碰发愣的雷耶斯，他看到对面的布隆希尔已经蠢蠢欲动，显然对雷耶斯的视线有些不耐烦。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徒增是非。
　　雷耶斯并不蠢，他同样明白什么时候该退缩。
　　这并不是耻辱，而是一种理智。
　　从雪兰多号离开，海鸥号和军舰鸟号开始驶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们明白此次行动完全被别人利用，但没有造成伤亡就是最大的幸运。
　　这件事最应该暴跳如雷的该是愤怒铁锈，因为面对的是白色拉斐尔和ISA，所以愤怒铁锈面临强势时的忍气吞声会反弹的更加强烈，远比白色拉斐尔此时的郁闷更甚。

　　回到海鸥号的路途上气氛压抑而沉重，没有人在信道里说什么，静悄悄的就像是身处真空的世界——登陆舱的确是非密封性的，但是这种实际状况在众人心中并不重要。舱室内的两具尸体和他们分属不同阵营，但在外人和他们自己看来，所有的军团武士都是一体的。
　　自相残杀，同族相残。
　　所有的这些描述都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军团成员心中，无论他是武士还是海盗，能够穿上盔甲的，在他们这些武士或是普通人类眼里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这种‘族群’的出现是人工干预的结果，源自超级大国的相互冷战。在危机最为紧张的那个时候，没有谁会在意道德层面。但当情况因为科技的发展而开始缓和——实际上就是毁灭的力量过于强大时，人类的伦理道德才重新占据上风。不过此时，军团武士们已经具有了足够的数量。
　　所有人类的基本生存权力军团武士们都不会缺少，但是从观念上，他们仍然是一群格格不入的人。体型和能力的差异让他们有别于普通人类，无形的威慑力和恐惧让普罗大众惧怕他们，敌视他们、隔阂与孤立无处不在。
　　人们通常说，只有武士才能杀死另一个武士。
　　这差不多成为了决定性的定理。
　　当一个武士穿上全套盔甲时，似乎只有战舰才能与之匹敌。
　　普通人类的外骨骼装甲、曾经显赫一时的陆战之王坦克，在面对一个披甲武士时是那么的脆弱，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毕竟军团武士的出现，就是为了在地面战中获得绝对的优势力量。
　　路易斯脱下头盔，白色拉斐尔独特的骷髅状面罩就像个变形后缺了下颚的人类头骨。两个特别巨大的‘眼睛’透着一种金属灰的阴沉。
　　每一个军团的头盔造型都不一样，可能出于有别于其他人的心理，就连布隆希尔和神机军也采用不同特征的面部防护造型。其实对于这种几乎是用可编程金属‘编织’而成的防护用具，其原理和制造标准与两百年前并无过多改变，就连各种功能性组件的位置都依然还在最初的位置。不过无论是布隆希尔的楔形头盔，还是神机军的‘六眼水桶’，几乎每一个军团武士都可以从他的外表看出归属。
　　技术军士帮助路易斯摘下身上的片状装甲，下面露出来的是犹如骨骼一样的精密机械。整个盔甲分为内外两层，如果分的更详细一些，路易斯贴身穿的聚合物外套也算是一层。不过相对于表面‘焈’金属盔甲来说，聚合物防护服就太容易制造了。
　　武士自己是无法穿戴好盔甲的，必须要借助技术军士的帮助，利用非常特别的机械工具才能从身体上取下来，而卸下来的组件还需要进行更加精细的维护，不做到这个地步，所有的器件都无法达到正常运转的状态。所以与其说是武士本身具备强大的战力，不如说是他们身上的盔甲更为致命。普通平民所不知道的是，军团武士离开了这个战斗体系，几乎就变得毫无价值。
　　人类已经过于依赖机械了，现今社会如果缺少了这些工具，几百亿的人口会迅速锐减一半。就算是最反智的人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愤怒铁锈的盔甲还能用吗？”路易斯看到军士长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心虚地问。
　　亚伦·雷奇看了路易斯·瓦尔德斯，有心说两句埋怨的话，但又想到人家当时也是性命相搏，哪里还有那么多顾忌来保证战利品的完整？
　　“没什么……”他吞下去原本略带刺激性的词语，“反正我们还可以先把一副盔甲拼出来，至于左胸配件……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黑市上这种东西卖的贼贵，还不知道原本的出处是哪里，适配范围小的可怜。不过无论哪个军团都不敢疏忽大意，只要有钱，没有谁不会去囤积一堆的鸡零狗碎。
　　只是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不一定所有的器件都能拼凑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军团雇佣兵们能力参差不齐的缘故。不过想要得到一副布隆希尔或是神机军的标准装备，那也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
　　听说布隆希尔已经开始尝试使用生物质内衬，附以可编译金属支撑，那么想来应该会变得更强大。聚生性陶制骨骼片亚伦见过，这东西能够挡住电磁投射枪发射的动能块或纯能量射线，但是却不是军团组织这样的团体能够制造的。
　　想到布隆希尔和神机军可以无视地面火力，脱离偏导防护罩的区域性保护来战斗，亚伦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此一来，这些怪物们就不会沿着正面实行突击，所有人的侧翼都要加倍的关注，以免麻痹大意之下被打的崩溃。
　　总而言之，ISA和SOC保持着技术上的领先，而银河系内的工业巨头们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技术扩散方面造次。金色傀儡枝算是军团组织里最拔尖的技术拥有者，不少白色拉斐尔的盔甲其实都是由那边制造的。
　　“也许……”亚伦·雷奇想着，“能用这两套阿尔博隆时代的东西跟金色傀儡枝换一套完整点的新货。”
　　海鸥号和军舰鸟号快速的行进着，即便是用曲速航行，到达秬马的时间仍然还需很长。他们已经跑到离正常太阳系过远的距离，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时间和距离对于结果来说都不再代表任何意义。卡塔丁山号和他们是同样的目的地，但是这两艘船却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径直采取了相反的方向。
　　军团里没有人任何人希望和ISA待在一起，有句话说的好，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为了容纳体格异于常人的军团武士，除了那些他们根本不去的地方，比如轮机和引擎区域，几乎所有的宇宙航行器内部都建造的非常宽敞，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可能就需要军团武士来‘帮助’完成某一种‘业务’。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军团武士在人类世界里面的地位和作用，他们同样已经成为社会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雷耶斯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个人终端。
　　像这种大号的个人终端在普通人手中是当作文件处理系统用的，拿是拿不起来，需要抱在怀里，但是在军团武士手中就像是平常人拿的那种手持机，丝毫没有违和感。
　　路易斯在他身边坐下，感受着珍贵的平静时刻——在萨尔瓦多·雷耶斯不说话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是很让人舒服的。
　　看到路易斯坐在了自己身边，雷耶斯转过头来想要交流一下。路易斯立刻把手指竖在唇边，闭上眼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往椅子上一躺。
　　雷耶斯不以为意，他也知道自己的嘴巴有时候就是很让人讨厌，可是他说的都是真话啊！？有时候真理就是这么不入耳。于是雷耶斯撅撅嘴耸耸肩，又把精力投入进个人终端里的文件中。
　　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走进了休息室。路易斯从脚步上分辨出这是菲力克斯·麦克莱伦，一个新进加入到队伍里的新兵，他先前曾在矿业公司干过，长得很是粗壮，听说在训练营的时候为了把他的体脂率降下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直到现在，百夫长那边对他的饮食也同样控制的很严格。
　　菲力克斯和雷耶斯很说得来，这就让路易斯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又在看这些，萨尔？你脑子里现在是不是都是□□和大长腿？”
　　菲力克斯现在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他的嘴巴也是从没有把门的。
　　只有最粗俗的人才三句话不离黄段子，当初他当矿工的时候，一定没少这样和别人说话，但是在军团组织里，这种事比较忌讳。
　　雷耶斯没有对菲力克斯的话有任何反感，他除了乌鸦嘴以外，为人是很不错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能够容忍他带来的霉运，却又都喜欢他的原因。
　　“没有人见过金色傀儡枝的初始骑士，从没有。”雷耶斯指着个人终端上的画面，“我们的拉斐尔·奥塔格伦都有资料影像，但唯独金色傀儡枝没有，就连他们现在的涂装也无法证明就是当时的样子，实际上这帮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开始是怎么回事。”
　　“都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不用说我还没有出生。经历过阿尔博隆时代的人也都离世了，这都是传说！传说你懂吗？”菲力克斯坐在另一边，一本正经地跟雷耶斯说着。
　　“这不是传说！”雷耶斯很郑重的说道，他脸上没有不耐烦，只有淡淡的笑意，“阿尔博隆战后所有的资料都被销毁了，但是之前还有一些东西。我们都知道拉斐尔是总长的副手，但是金色傀儡枝在奥塔格伦之前就出现了，只是从没有担任过任何的职位。第一次获悉金色傀儡枝的消息是在最后的战斗中的那段影像。”
　　“那你也不应该看这种没有任何考据的东西！一个女人？”菲力克斯像是听见了最荒诞不经的消息，“军团武士里面就从没有出现过女人，那些长得像我们的高大女人都是自然繁衍的结果，测一下骨密度就知道了，她们是自然人，不是武士。”
　　应该有无数人和雷耶斯就此争论过，他一点也不在意菲力克斯的语气。
　　“很多的事情我们其实都不知道，那段历史被抹去了，但是发掘那些被埋藏的消息难道不有趣吗？就像是我们的奥塔格伦，他代表的不屈精神没有人会怀疑。即便是那些自然人……”
　　“该死的血腥女皇！诅咒她下地狱！”菲力克斯啐了一口，他激动地咒骂着，然后拿出一张纸巾趴在地板上擦。
　　“该死的血腥女皇！诅咒她下地狱！”
　　有人应和着，然后又是一个人。
　　路易斯闭着眼睛，好像所有的事都跟他没关系，嘴唇轻动。
　　“该死的血腥女皇，诅咒她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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