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那次见面之后，林芸清静了两天。手机不再收到没完没了、自言自语的短信骚扰。但是林芸还记着林父曾经允诺会给她的法援支持……
　　“那老头为什么会提到这些？难道真想利用我跟他儿子打官司？要争什么？”
　　林芸思来想去，对他们家族的事了解得太少，但看得出他们一家三口似乎早就都调查过她，对她的背景过往是清清楚楚。——没有明说，不代表她会看不出来他们知情多少。她之前没有在意，只是因为真不在意，也一直不觉得能威胁到她什么。然而，现在有些不同了。
　　“如果那老头算计的是要我背黑锅呢？”
　　反正她不认为那老头能有什么理由要坑害自己的儿子。
　　听李锋说，林云还是独生子。——如果老头外面没有什么私生子来争抢继承权的话。那老头还真没有理由非要对自己儿子下狠手。倒是很有理由利用完她，就对她下狠手！
　　“那些合同没有问题。就是走法律程序，他们也占不到便宜。再加上我留存的那些录音证据，他们一家子的我都有，谁骚扰谁，清清楚楚。他们要是不怕声誉受损波及自己的圈层社交质量的话，那我也不怕通过网络把他们的是非给进一步放大。
　　反正，有兴趣八卦他们家族的人多得是，有能力利用这些八卦来攻击他们的对手也不会只有一两家。而乐意看着他们这些所谓的‘权威’‘既得利益者’倒霉的吃瓜群众，更是多不胜数。
　　还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跨行、跨境、跨圈、跨阶层的系统性合作，错综复杂，他们覆盖涉足的行业、产业链的节点越多，受关联性波及到的范围就越广，程度也会越深。——我们普通人都懂得的道理，那老头会不懂？”
　　林芸觉着，虽然必须做好应对最坏可能的准备，但理智上还是愿意再等等看。等着那老头最终真正兑现他的承诺。毕竟，那才是他要达成他的目的成本最低的选择。
　　也因为愿意等，林芸才到现在还没有再次将林云的联系方式拉黑。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地暂且忍耐着。

　　屏幕突然亮了。林芸刚好看见。
　　是林云打来的电话。
　　所有不记教训，一次次用电话试图与她联系而不是发短信等她回复的，林芸通常是直接不搭理以示报复，或者是惩罚。惩罚他们不把她的习惯，或者说是规矩当回事。那就是不把她这个人当作人来平等尊重。既然他们不是真正尊重她，那她也不会真正尊重他们。
　　所以，一直以来，像林云这样又是发短信又是打电话的，林芸非必要从来不搭理他。心里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他。
　　只是这一回……
　　“喂？”林芸打算听听看，那老头后面是怎么处理的？
　　“你是不是收了我爸的钱才答应让我搬去你家？所以你才会突然愿意跟我和睦相处，不再无视我？”一开口，林云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就是跟你爸做了交易。我说了，你爸还得给我个交代，他还没有把承诺过我的事情彻底了结，不算真正兑现了他的承诺。是你爸的责任未尽。——我让你带的话，你带到了没？你爸在你身边吗？换他说话。”
　　“林芸，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难道就不觉得对我有愧吗？”听上去，竟然还带了点哭腔？
　　“呵。一厢情愿的见得多了，像你这么自恋的，我确实是开眼界了。我懒得跟你说。反正说了也是白说。我要跟你爸说话。”林芸再次重复要求。
　　“我爸不在这里。”林云刚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比之前低沉，语速慢了下来，电话那头的林芸也听出了他其实是有备而来，只听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好。既然你愿意跟我爸交易，那就也跟我做笔交易吧。”
　　林芸拧眉。他能跟她交易什么？一副怨夫的口吻？自作多情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想交易什么？”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理智还是提醒林芸需要警惕。到目前为止，林云的阴暗面还从没真正向她展现过。她必须小心。
　　没有人会完全没有阴暗面——哪怕是幸运地生长在阳光中，也一样有他的阴影，有他的阴暗部分。没有的话，那便不是人能够认知到的能量形式了。——基于这一认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阴暗（虽然挺幼稚、自恋、一厢情愿的）的林云，在林芸看来，一直就不够真实。直到此时，才有了那么点儿的——真。
　　“我爸给你开的条件，我给你双倍。怎么样？”
　　“条件呢？”
　　林云那边停顿了下，而后十分冷静地提出要求：“我要你搬来跟我一起住。”
　　林芸顿了下，随后撇嘴一笑，“怎么？想羞辱我？你花钱搬来跟我一起住，和你花钱要求我搬去跟你一起住——可是两种性质。你想‘玩’我？”
　　林云不做正面回应，“你只要拿钱，然后乖乖搬过来就行。手续我会帮你办妥。我会叫人去接你。”
　　“我不答应。”林芸没了耐性，直接拒绝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答应我爸，却不能答应我？我可以给你双倍，如果你嫌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更多。你开个价吧。”
　　“你的钱，是你爸的。连我都懂的事情，你竟然不懂？”
　　“以后都是我的。”
　　“好。就算以后都是你的。我也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性质不同。”
　　林云再次沉默。好一会儿，语气倒是比之前温和了些，“我不会报复你的。你放心吧。”
　　林芸无语地朝天翻白眼：
　　“林大少爷啊，既然你这个榆木脑袋这么不开窍，那我就直说了：你爸能给我的，是帮助我以合法的手段摆脱这个社会对我不能选择的直系亲属关系，无论对错，一刀切式地强制终身捆绑在我身上的——对我个人的剥削，单向的约束！
　　你爸是在帮我得到我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中，能够得到的最大限度的个人自由。——而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阻碍我的自由。你，就是我获得自由的阻碍之一。
　　那你说，我会怎么选？我会蠢到不要自由，要阻碍吗？然后让自己更加地不自由？”
　　“你说我让你不自由，而我爸却能让你自由？”
　　“你的确会阻碍我的自由，但你爸不是给我自由，而是能帮我解除掉那些能阻碍到我的自由的、是来自于社会强制捆绑在我身上的那些关系对我的不合理、单向的剥削、束缚。——如果你还听不懂的话，那你就理解为：你爸的钱能帮我获得自由，但你的钱却只会让我失去更多自由。——所以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选择你。”
　　说完，她挂断电话，并将他拉入黑名单。林云已经彻底惹怒了她，让她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臭老头！他要是再来烦我，我就找你本人算账！”林芸牙根紧了紧。
　　“喂？喂？喂——”林云不敢置信林芸竟然挂了自己电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本来他是有点生气，甚至确实有过想要报复她的念头。可是看她这样反应，甚至提到了死……她之前就有过未遂的先例，林云可不敢再轻易试探她的底线。
　　算了。他这辈子估计就是要栽在她手里了。就是拿她没辙。
　　“算了。还是我服个软吧。别真把她给吓到，死活都不肯过来……”想着，就又再打电话过去。
　　嘟嘟嘟嘟嘟嘟……
　　一阵久违的急促“嘟嘟”声，而不是“嘟——”的声音，让林云明白：她又把他拉黑了。
　　她！
　　林云真是又气又无处发泄。只能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自己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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