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眠

　　第四章
　　“娘！我回来啦，”一回府，荣嫣就急匆匆地奔向内院。

　　彼时荣夫人正在廊亭下看着这封摄政王送来的邀请函，她听到荣嫣的声音，赶忙站起身，在素月的搀扶下向荣嫣走去。

　　“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毛毛躁躁的，府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摔倒了怎么办？”荣夫人走到荣嫣跟前，看着眼前穿着甲胄的女儿，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她伸手抚了抚荣嫣的脸庞，随后又叫素月拿了个手帕过来。

　　“你看看，出去一趟回来都变成小花猫了。”

　　荣嫣笑嘻嘻的，蹭了蹭母亲的手，高兴道，“娘，我可替兄长打了个胜仗回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囡囡最厉害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荣夫人宠溺的看着她，叮嘱道，“先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好好休息一下。”

　　“内院就我和你素月嬷嬷，放心去吧。”

　　荣嫣应了一声，正要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却在路过廊亭的时候瞥见了放在桌上的邀请函。

　　荣嫣身形一顿，“娘，这邀请函......？”

　　“摄政王派人送来的，七日之后的曲江游宴邀请你兄长赴约，”荣夫人走到她旁边，说道，“囡囡，这个宴请你不必去，为娘正准备回绝他。”

　　曲江游宴？

　　没记错的话，这个宴会是为新科进士而设，皇帝也会亲自到场，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准备决定远离摄政王的计划瞬间破灭。

　　“没事的娘，”荣嫣转身，准备抱一下荣夫人，却又在发觉自身还穿着一身坚硬的甲胄时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兄长失踪还未找到，作为荣家的嫡女，我也理应担起大责，而且这邀请函还是摄政王亲自送来的，想必是指明了让兄长作为将军赴宴的。”

　　荣夫人听到自家女儿这么说，愈加心疼了，明明还是个桃李年华的小姑娘，却要被迫承担这么多东西。

　　荣盛失踪的事情，除了她和素月，还有当上军师的那小子，就只有几个荣玄城留下的暗部知晓，皇帝疑心重，早在她夫君死在南岳一战时，就已经想收回荣家的兵权，只不过碍于她身后的娘家，和夫君在百姓中早已积累起来的名声一直未动手罢了，但荣夫人心里清楚，一旦有机会，皇帝必然会将他们斩草除根。

　　思及此，荣夫人也只能由着荣嫣赴宴，但她还是担忧不已，“囡囡，万事都要小心，为娘知晓你酒量好，但去赴宴，切记千万不要喝太多的酒，最好是别喝，以防备有心之人。”

　　“娘，女儿知道的，您放心。”荣嫣虚抱了一下荣夫人，“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

　　荣夫人说了句去吧，荣嫣便飞快地朝自己的厢房跑去，似是已经迫不及待换下她那身穿了许久的脏衣服。

　　荣夫人无奈的摇摇头，真不知道囡囡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跟谁学的，定时荣玄城还在世时天天拉着女儿和儿子上房揭瓦，才养出了个皮性子。

　　待看不见荣嫣的身影了，荣夫人回身将桌上邀请函交给素月，“去，将外院那几个看见囡囡的人都处理了，切不可声张，一些无用的下人该遣的都遣散了，留着嘴严实的。”

　　说完，素月领命而去，荣夫人则顺着桌椅坐下，望着亭外春意正浓的景象。

　　“春天都来了，我的盛儿，你究竟去了哪里……”

　　......

　　沐浴完后，荣嫣望着眼前的晚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好久没吃到荣府的饭菜了，三月不见，如隔无数秋，她穿回了自己舒适的裙子，准备大快朵颐。

　　莲子头羹，肉线条子，冻三鲜，间笋蒸......都是她爱吃的。

　　“果然还是自家厨子做的最好吃，”荣嫣吃着，快要感动哭了。

　　行军三月，除了最后那顿庆功宴吃了顿好的，打仗的时候她天天吃干馒头硬馕饼，喝的是带着沙砾的水，她都快忘记这些菜肴是什么味道了。

　　吃饱喝足后，荣嫣总算放松了下来，这段日子她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下一放松，一阵困意便涌了上来。

　　七日之后的宴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说起来，她回京向皇上复命时，又碰见了摄政王。

　　那时她正提着装着胡尔汉脑袋的盒子进宫，与他擦肩而过，尽管离了一段距离，但荣嫣依旧能感受到摄政王身上那股冷气，以及那苍白的面色。

　　单从外表上来看，她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居然能掌控国家大部分政权，更何况皇上还对他万分信任。

　　伴君如伴虎，很显然，摄政王深谙此道。

　　这人能远离就远离吧，荣嫣心想，她调查过摄政王，跟她兄长的失踪半点关系也没有，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打交道。

　　她躺在床上，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来，思维渐渐迟缓，眼皮再也不受她的控制缓缓闭上，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七天的轻松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荣嫣这回可在府里休息了够，早在昨天，李承芝给她递了封信说柳如月会代表柳家参加这次宴会，她兄长在外地当官，无法及时返京，只能由她代为参加，如果到时候遇到什么事就找柳如月就行。

　　而且这次肃王也会赴宴。那她就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肃王，毕竟和她兄长关系那么好，若是被发觉了不对劲，这也会是个大麻烦。

　　荣嫣束好胸带，扎好发髻，依着母亲的嘱托在自己的腰部绑了一个匕首。这次宴请是不允许携带佩剑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带个贴身匕首。

　　“囡囡，马车在门口，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荣夫人站在院子里，对着荣嫣说道。

　　荣嫣应了一声，收拾稳妥后便准备登上马车。

　　袖子突然被拉住，荣嫣回头便见荣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凑近耳朵，悄声道：“你的舅舅也会赴宴，若发生什么事，拿着这个匕首给你舅舅，他会帮你的。”

　　“知道了娘，您别太担心了，没事的，”荣嫣安抚的拍了拍担忧不已的荣夫人，她知晓娘的担忧，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光想着还未发生的事情是没有用的。

　　抵达江边时，荣嫣发现已经有许多宾客在船上候着了。

　　“荣盛大哥！”少女清亮明媚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荣嫣转头，只见柳如月一身浅红色金丝对襟长绸袄，下配肉桂粉百褶妆花裙，丰厚的头发绾成了个温婉的弯月鬟，她向荣嫣招了招手，提着裙摆就往她这边跑。

　　“你回来啦！老远就看见你了，三个月没见，荣盛大哥你又变英俊了，”柳如月笑着，嘴角的梨花窝也隐隐显露出来，显得俏皮可爱。

　　“三月不见，如月妹妹也更漂亮了，”荣嫣笑着，像她兄长一般摸了摸柳如月的头。

　　“荣嫣呢，最近如何？我约她赏花约了三次，她都说自己在练习刺绣不方便出门，”柳如月皱着小巧的鼻头，用力表达对自己好朋友拒绝她多次邀约的不满。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已经有好久没见过她了，”不满归不满，柳如月还是很担心荣嫣的情况，自她俩认识开始，都还没有出现过拒绝自己邀约这么多次的情况。

　　“妹妹她最近被母亲拘着练习琴棋书画，没达到要求不许出府，”荣嫣早就预料到柳如月会问她的情况，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措辞。

　　听到这个回答，柳如月打了个激灵，在她的印象里荣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

　　“据说这次的新科进士深受皇上喜爱，能力十分出彩，就连摄政王也十分认可。”柳如月说着，指着停靠在江边的小船，“他们现在估计都在这艘船上呢，”

　　荣嫣顺着柳如月所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男子站在甲板之上，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男子也朝她看来，略微颔首。

　　好敏锐。

　　荣嫣一惊，她是习武之人，若想让别人无法感知到她的目光自然是轻而易举，在她的印象里，进士都是些文人，对这种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目光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才对。

　　文人习武？

　　荣嫣思考着，倏然，远处传来几声萧音打断了她的思索，这声音意味着宴会快要开始，皇上也要到场了，请各位宾客赶紧落座，恭候圣上亲临。

　　“荣盛大哥，那我先走啦，船快要开了，”柳如月挥挥手，荣嫣也朝她暂且道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不远处，那个刚朝荣嫣颔首的男子也坐了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刚刚穿白衣的是荣家那个刚打完胜仗回来的大将军吧，”身旁，一个壮实的男子一只手臂熟捻地搂上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虽然拿着尚未开封的酒，但身上早已一股酒气，“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竟然能把那胡人的脑袋砍下来，我说李长宁啊，你该不会想和荣家交好吧？”

　　李长宁闻着自己身上被沾染的酒味，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宴会还没开始就喝成这样，一会儿要是出差错了没人救得了你。”

　　说罢，李长宁略微侧身，便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移了下来。

　　他想起刚刚那个略带打量的视线，有些嗤笑。

　　本以为荣家大将军会是个厉害的武人，没想到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皇上驾到——！”一阵尖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众人瞬间止住了话头，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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