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我

　　（34）

　　寒假，我没有回家而是在吴城找了份画廊的兼职。我的工作不难，主要负责招待来买画的客人为他们讲解作品背后的故事。底薪虽然不高，但老板为人大方，承诺只要我卖出一幅画就给我高于市价的提成。

　　半个月前，上课时黑板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得了治不好的绝症，差点要写遗书交代后事。还是沈零露带我去眼镜店才知道原来我只是近视了，如果不快点佩戴眼镜，视力只会越来越差。

　　我不想读大学了还问父母拿钱，他们供我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我需要钱为自己配一副眼镜，以及，我想在大学期间尽可能多攒点钱为毕业后的生活做准备。

　　起初，我以为卖画像卖画材一样简单，只要等着客人上门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相应的商品就行。实际上，卖画难多了，不仅待人接物要有礼有节，更重要的是必须能说会道，哄得客人开心，他们才会为高额的作品买单。

　　上班将近一个月，一单都没有成交，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为此还哭了好几回。

　　转机出现在寒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回家过年的人们纷纷返回吴城，画廊的客人也日渐增多。这天我遇见了林叙竹，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大名。

　　来买画的客人大多是有些年纪的太太、老板，年轻人鲜少踏足画廊。

　　他一走进画廊，同事们都认为这人是来应聘工作的，所以没一人上前，我看他年纪与我相仿，也当是跟我一样想找兼职的学生就上前询问了几句，殊不知正是这一举动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您好，您是来应聘工作的吗？”

　　“您好。”他很有礼貌，声音不高，语调舒缓：“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想找一幅画，不知道贵店是否有。”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是来面试的。”我赶紧道歉，这可太丢脸了。

　　我在心底发誓往后绝不能以貌取人。

　　“不要紧。”他朝我温和地笑笑。

　　“您知道画家的名字或者作品名吗？我可以帮忙查记录。”

　　“不知道...那是一副老画，作者不太出名，而且前年去世了...”

　　“那您是什么时候见过那幅画的？可以大致描述下画上的内容吗？”

　　“在我小的时候见过，距离现在有十五六年了。画的尺寸不大，是风景油画，上面画着蔚蓝的湖泊和鲜花。”

　　画着湖泊和鲜花的油画可太多了，没有一百幅也有八十副。

　　不过，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误，我打算好好替他找画：”这边有一副尺寸不大的风景油画，画面跟您描述的差不多，在我们画廊摆了许多年，您要不要看一下？“

　　”好的。“

　　我领他走到画廊更深处，这块区域展示的都是不太出名画家的作品，所以价格相应也低一些。可惜我推荐的画并不是他想找的，看着他失望地表情我答应他会查看记录，如果有相符的作品再通知他。

　　我已经准备送客了，他却突然回头说要买刚才那副作品，拖他的福，我卖出人生中的第一幅画。

　　看得出，他并没有很中意那幅画，只是因为我服务态度好才买单。无论如何我很开心，再三道谢后送他出门，心想一定要好好帮他查看记录，就当是报答他了。

　　暑假结束了，老板遵守约定，将答应的提成加到工资中结算给我。我还惦记着他心心念念的那幅画，于是拜托老板和同事如果遇见符合的画作就给他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开学前，我专门配了副眼镜，戴上眼镜的一瞬间世界又变得清晰了，可我却没有“重获光明”的高兴。

　　这是我第一次买眼镜，选的是最便宜的黑色的边框，普通款式，眼镜戴在我脸上显得有些笨拙和沉闷。如果程莫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笑我【书呆子】。

　　进入新学期，课业更加繁重，我每天不是窝在图书馆学习就是在画室里练习。辛诃跟沈零露依旧谈着恋爱，有时候在校园里偶遇我们会打个招呼，之前辛诃说要和我好好逛逛吴城的话，果然没有兑现，我为对客套话抱有期望的自己而感到丢脸。

　　总之，我忙着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着，没空去关心老家发生了什么。

　　新的学期学校增加了几门新的选修课，学分不高，胜在课程内容新颖，我选了其中一门。寝室的同伴们对这些新选修课不感兴趣，我只能一个人上下课。来上课的同学不多，其他同学大多处于观望状态，如果学分容易获得，我猜下个学期教室就要满座了。

　　直到第三次上课，我再次见到了林叙竹。

　　我习惯坐在熟悉的位置上课，这让我有安全感。上课前两分钟，同桌座位的椅子被人拉开：”你好，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没人坐的。“我不好意思地回答，连忙把摊在桌上的课本收走：”请坐，请坐。”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同桌的人是林叙竹，下课铃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了，他才主动问候：“你是画廊的Alice吧？”

　　“什么？”我抬头，仔细端晲才发现他是当初买画的客人：“啊！是您！您也是这里的学生？”

　　“是，真是意想不到，我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读书。”

　　“是啊，好巧。对了您上回要找的画我查过了，没有符合的。不过我拜托了老板跟同事，如果他们遇见相符的作品会联系您的。”

　　“谢谢，麻烦你费心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现在我们是同学关系，不是店员和客人，你叫我的名字吧。”他说着伸出左手：“你好，我叫林叙竹，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也忙伸出手，生怕让他觉得我没礼数：“你好，我叫宋缘，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经过这次打招呼，之后我们便经常一起上下课，林叙竹懂得很多，他就像一本百宝书一样，各方面的知识都了解一些。从他的谈吐不难看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出身于较好的家庭。

　　日积月累，我们从朋友自然而然地发展为恋人关系。

　　我们俩的故事特别简单，没有狗血剧情，也不波澜壮阔，没有哭喊吵闹也没有过分浪漫。关系的推进纯粹依靠相处时间的长短，双方感觉朋友做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恋爱。有时候我们会开玩笑说【我们的相处模式很像结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妻。】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缺少激情的关系，注定无法长久。

　　当初我为什么要答应与林叙竹恋爱呢？可能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恋爱了，我不甘落后。也可能是又一次与辛诃擦肩而过，让我需要一个可依靠的环境。

　　正好，林叙竹出现了，他慷慨大方，脾气也好，长相不拔尖但也不差，学习成绩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我，所以我答应了。

　　（35）

　　大二暑假我终于回了一趟老家。

　　起因是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让我回家看看。林叙竹本想跟来被我拒绝了，我还没准备好让他参与进我的过去。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窗外的风景慢慢眼熟起来。

　　老家依旧是老样子，踏入街区，漫天纷飞的尘土又一次将我包裹。

　　父亲的身体没大毛病，切除阑尾后静养了一阵子，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差不多两年没见，父亲看上去苍老了，是经历了手术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他不再年轻了？我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人们常说【时间是残酷的】了。

　　回家后，我天天在家待着，帮母亲做家务和给父亲准备清淡的食物。母亲看不下去了，撵我出门溜达溜达：“回来都一礼拜多了你怎么连门都不出？大好的青春别浪费在屋里！赶紧出去走走！”

　　“我不去，我就想待在家里。”

　　“你那些发小知道你回来了都等着跟你见面，别择菜了，找她们玩儿去。”

　　“瞎说！她们真想见我早就来找我了，你看看这些天，谁来敲过门了？”

　　“你还是小孩啊？非要人家找你才行！你就不能主动找人家？”

　　“行行行！”我把手里的菜往篮子里一扔：“我走，好了吧。”

　　脱下围裙走出家门，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能找谁。整个街区，除了程莫跟我最要好，其他发小与我不过普普通通是的关系，没了她，我甚至找不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走到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小公园，在斑驳陈旧的长凳坐下，我准备发会儿呆，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

　　“呀，圆圆你回来啦！”

　　闻声抬头，李昭昭提着菜篮子站在我跟前，她比以前胖了一些，我笑着向她打招呼：“昭昭，好久不见。”

　　“可不嘛，哎，你是回来看你爸的吧？叔叔身体还好吗？”

　　“好多了，伤口也养的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出来跟老邻居们吹牛了。”

　　“圆圆，这么久不见，你变得好洋气啊！”李昭昭放下篮子，在我身边坐下。

　　“谢谢。“虽然是客气话，但被夸奖了，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看你红光满面，是不是有好事？“

　　“哈哈哈！你这到吴城读大学还学会看面相啦？真是瞒不过你，我要结婚了。”说着她举起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素圈黄金戒指。

　　“天哪！那可真是恭喜了！婚礼定在哪一天？”

　　“定在十月份，可惜那时候你早回吴城了，真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去年程莫结婚你也没来，大伙儿都想你呢，你知不知道，咱们那些发小好多都定下来了，这两年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办酒席...”

　　李昭昭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去年程莫结婚】这六个字。

　　什么叫五味杂陈的心情，那一刻我算彻底理解了，心中的翻涌着苦涩，让我想哭哭不出来。

　　“程莫...结婚了...？”

　　“是啊，去年夏天的时候结的。”李昭昭突然意识到我和程莫是最好的朋友，急忙安慰我：“哎呀，你也别难过，本来我们是打算叫你的，但程莫说你学习很忙不想打扰你...就没通知你。那个，上个礼拜程莫邀请我们几个发小明天去她的新家参观，你一起去呗！你们俩好久没见了吧？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啊！”

　　“我...”

　　“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十点，小公园等，我们一起过去。”李昭昭说完提起菜篮子一溜烟跑了，压根儿不给我留思考的余地。

　　我无法理解程莫连结婚这种大事都不通知我的做法，所谓的怕影响我学习不过是随口扯的理由。我迫切地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直觉告诉我，答案一定与她那次独自跑到吴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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