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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痛心事
盛遇安很在意最后结果,因为她知道,打架这种事,最后都需要负责任的。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过去后,在外面惴惴不安的盛遇安才看见警察出来。
盛遇安赶紧迎上去:“警察叔叔,他们怎么样了?”
“这件事学校应该参与教育啊,是学生的校外勾结。”警察说,“他们想出来,至少得家长来。”
请家长?盛遇安愣在原地——就凭夏林生的家庭,他父亲不可能来啊。
在原地踌躇着,盛遇安突然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借了一步,打给了母亲。
厅内,夏林生和谢隽正安静地对坐。夏林生两眼放空,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谢隽打破沉默,“怎么办?”
夏林生没回答,显然,他不可能指望得上他那个又不见人影的父亲。
“凉拌。”夏林生半开玩笑地说,换了个姿势,闭目养神。
谢隽是不怕,他父母都能来,但总不能充当夏林生父母。
短暂的对话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佟瑛被单独叫走了,好像是事情重大,又是她起的头。
不得不说,夏林生觉得,这次挨打很值,至少把佟瑛拽下水了。
“您先别着急,您……”
门外一阵骚动,是很焦急不安的女声。只是,这声音,夏林生多少有些熟悉。
“应该是保你的。”谢隽涚,“这事通常我爸来。”
夏林生感到惊异,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有哪个亲戚会帮他,而且自己又没给警察家里任何人的电话。
听谢隽这么说完,夏林生半信半疑地推门走了出去,一打眼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裴薇。
夏林生正惊讶,裴薇一见到夏林生就不顾警察劝阻扑了过去。
见夏林生的脸上有血痕,裴薇心疼起来。那双担忧的眼睛,和夏林生已过世的母亲如出一辙。
盛遇安自然不会在现在出场,就怕出破绽,一直躲在门外的角落里。
“请问您是夏林生的什么人?”警察问。
夏林生刚想回答,毕竟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与他无甚关系的人参与进来。
“我是他妈妈。”裴薇下意识把夏林生护在身后。
就是如此简单的五个字,却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就连裴薇也想不到,这话竟会脱口而出。
夏林生没再说话,能自称为是他母亲的人根本没有。他父亲都不管他,可就是这么一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女人,能把他护在身后。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警察只是简单的又教育了一下裴薇,苦口婆心的告诉,裴薇只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出去后,谢隽的父亲果真来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夏林生都害怕。
原以为裴薇也会责备,可是裴薇却只是安慰和关心的话:“你没事就好,你这是叫正当防卫。要不是他们欺负人,我估计你这么善良的小孩也不会还手。”
温柔的语气似曾相识,好像盛遇安也常用这种语气。
“让安安和你一起回去吧,阿姨那边还有活儿没干完。”裴薇笑着招呼盛遇安过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盛遇安慢慢来到夏林生面前,刚想关心几句,却被夏林生冰冻三尺的语气堵住了嘴。
“谁让你叫人的?”
此时,夏林生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凌厉的双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盛遇安一瞬间不知怎么回答:“你家里……”
“我家里没人也不用你管吧?”夏林生的嗓音越来越低沉。
盛遇安不解地上前:“我们是朋友啊,朋友至少应该互相帮助吧,我只是想……”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谁要和你做朋友?”夏林生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红了,一时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吼了出来,“你爸妈都健在,你爸只不过入狱了而已,过几年都能回来,你有那么好的妈妈,但是我妈早死了!”
盛遇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林生发泄,“只不过入狱”的字眼在盛遇安的耳边久久盘旋。
“你总按你自己的方式来要求我,我和你根本就不一样!”夏林生现在顾不上控制情绪,“你根本就是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以为能改变我。我告诉你,你不是神仙,别想用你那套。”
夏林生冷笑几声:“迟洋说的也对,你就是圣母。不顾自己危险去赴约,把我和谢隽都拉下水,最后让你妈妈出现。好一出大戏!”
就在两人争吵时分,谢隽也出来了,刚好撞见这一幕。
夏林生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深深扎进盛遇安的心里。
原本以为自己能给他的温暖全都被他当成虚伪,给他的关心全都被不值钱地丢掉。
原来,对一个人好也有错啊。
盛遇安抓着裙子的指尖已泛红,被烟头烫伤也无人在意。
曾经她把能刺伤的她的刀递了出去,只是没想到,他不用动手,几句话就能字字诛心。
“我曾经以为坦诚相待没有错,我甚至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结果换来的是你的咒骂。”盛遇安从来没这么伤心过,走上前去,心如死灰,重重地扇了夏林生一巴掌。
这一巴掌,也是让自己清醒。
可能是太用力了吧,盛遇安口袋里常用的随身听摔在了地上,分崩离析。
里面的那《飞鸟集》,也化为了泡影。
盛遇安没去管,只是冰冷地瞟了一眼任她打的夏林生,干笑几下,大踏步离开。
那个女孩,失去了笑容,在那个令她心碎两次的晚上。
盛遇安是典型的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她不会转身就把夏林生拉黑,只是这个人出现,不会再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而夏林生,也终于绷不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凉的地上放声大哭。
刚才谢隽看得很清楚,那一巴掌盛遇安明显缓冲了一下,夏林生也可以躲开。
但这两个人,一个下了狠手,一个下了狠心。
“这两个傻子。”
谢隽看得清楚,夏林生是故意激她,好让她暂时远离自己身边这数不清的危险,但现在看来,可能是永远吧。
毕竟佟瑛可是让夏林生崩溃过的,他不想曾经男孩的悲剧发生在盛遇安身上。
还有,这次夏林生是真怕了。他怕以后真保护不了盛遇安,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危险中。
但谢隽一直忘不了那个明明有眩晕症还敢上房顶,为他的女孩从天而降的英雄少年。
夏林生就是嘴硬,有什么事就是不会好好说。
谢隽看着都急,却也无可奈何。
谢隽想上前去安慰好兄弟,可抵不过父亲的拉拽,被拖走了。
此时,街上静谧无声,唯有一位少年在释放情绪。
人在不顺时,连老天都会和他作对,本来下午就阴沉的天,在此时雷声滚滚,一场雨在空气中酝酿。
盛遇安很快就到了家,但却没有立刻入睡,因为心中情绪实在难以消化。
打开小橘灯,盛遇安出神地坐在床边,耳边充斥着夏林生伤人的话,被戳痛的心里,让她这几天累积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了。
她不再关注窗外的行人,更不想在意别人,她连自己都没办法调节。
深夜,雨渐渐下大。因不放心夏林生的谢隽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却没在夏林生的家里见到他。这让谢隽很担心,虽然说一个男孩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毕竟夏林生的状态不是很好。
而且,严重的是,谢隽把夏林生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也没看见夏林生的身影。
这时,无助的谢隽想到了盛遇安,或许她知道夏林生去了哪里。
但这么晚了,盛遇安应该休息了吧。
可当电话拨通的那一刻,谢隽都没想到。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喂。”
很平淡的语气,但也不难听出她哭过。
谢隽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盛遇安就先他一步开口:“是关于夏林生吧?”
“对。”谢隽被盛遇安平和的语气吃了一惊,他以为她反应会很激烈。
“什么事?”盛遇安耐下性子问。因为这个时间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谢隽也不会打扰别人。
谢隽把找不到夏林生的事如实告知。
说实话,盛遇安和夏林生的接触时间并不长,一起去过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推理分析看,盛遇安刚和夏林生吵完架,也戳痛了夏林生的伤心事,夏林生是不太可能去两人曾经到过的地方。
盛遇安又忍痛回想夏林生的话,当时她只顾着“父亲”的字眼。突然,盛遇安坐直——他还提到了母亲!
自己和夏林生吵架,又给了他巴掌,照常理,孩子受了委屈一般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妈妈。
想到这儿,盛遇安赶紧回应:“夏林生母亲的墓地在哪儿?”
“啊?”谢隽一下子没缓过来,“找阿姨墓地干什么?”
盛遇安把自己刚才所想悉心告知。
“我理解你说的。”谢隽说,“但大半夜的,他不会害怕吗?”
“就因为是母亲,所以即使是深夜去也不会害怕。”盛遇安深深知道夏林生的心中所想。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都会想找母亲。
在盛遇安的一再坚持下,谢隽无奈,只好带着盛遇安一起,顺着泥泞不堪的山路,去往墓园。
早在几个小时前,雨开始如丝轻柔地降落时,夏林生就拖着疲惫的身躯,手里紧攥着盛遇安摔坏随身听,一步一步地来到墓园。
他好久没来了,怕触景生情。但这次,夏林生真绷不住了。
一连到晚上,夏林生都跪在母亲墓碑前。
那张灰白照片上的母亲,正笑得大方得体,清瘦的脸庞上还带有慈祥的光。
夏林生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照片,即使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但用指腹摩挲,仿佛就真的能触及到母亲。
“妈,我修不好了。”
夏林生低头呜咽,那嗓子已经痛到麻木,但还是在哭。
他手里随身听已经摔散了,尽管零件都被夏林生一个不落地捡起,但还是修不好。
于是,也不知道是修不好随身听,还是修不好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份友情。
“妈,怎么办啊?”夏林生痛苦不堪,“我是不是真的笨啊?一个随身听都修不好……”
他的尾音已经很虚了,消散在雨雾中。
这一幕,被刚赶来的盛遇安与谢隽与尽数收入眼底。
这是第一次见夏林生哭,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为何,盛遇安的眼角也微微湿润。
她明明没失去什么,却又感觉什么都失去了。
“你的随身听里,都有什么啊?”雨中,谢隽撑着伞,问盛遇安。
盛遇安微微一笑:“很美好的东西。”
这时,混着雨声,又听见夏林生悲伤的声音。
“夏天的飞鸟,来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走了……”
听到这句话,盛遇安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在说自己。
这是《飞鸟集》中非常经典的一句话,原文是这样的——
夏天的飞鸟,来到我的窗前,歌唱,又飞走了。秋天的落叶,它们没有什么曲子可唱,一声叹息,飘零在地上。世界上一队小小的流浪者啊,在我的字里行间留下你们的足迹吧!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扯下它那庞大的面具。它变小了,小得宛如一首歌,小得宛如一个永恒的吻。大地的泪珠,使她的微笑如鲜花般盛开。广袤的沙漠,狂热追求一叶绿草的爱,但她又笑着摇摇头,飞走了。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会错过群星了。舞动着的流水啊,在你途中的泥沙,正乞求你的歌声,你的舞蹈呢!你是否肯背负跛足的泥沙向前奔腾?她热切的脸,如夜晚的雨水,萦绕在我的梦中。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
盛遇安是能整段背下来的,但她没想到,也永远不会知道,夏林生为了能融入到盛遇安的生活中,听说她喜欢《飞鸟集》,就从头到尾认真地背了一遍。
对,就是背了一遍。
那本书都快被他翻烂了。
在每个伸手不见五指和星光的深夜,夏林生总会仔细地阅读《飞鸟集》。
回来看刚才的那段话,意思大概就是——
美好的东西留不住。
人也是这样。
一想到刚才盛遇安对谢隽的回答,才真正发现,那随身听里“美好的东西”,也应了这句话。
但不要紧,盛遇安走上前去,为夏林生撑起了伞。
有人在修补,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着急,慢慢修。”盛遇安低头注视着夏林生仍然充斥着水雾的眼睛,缓缓开口。像哄小孩的语气。
还有,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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