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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潘又安猛地睁开眼,揉揉疼得仿佛要炸开的头,刚想像每天一样去贾府上班,却猛然停了下来。
周围并不熟悉的环境让他清醒过来——他正处于逃逸状态。
对呀!他逃出来了。
原以为,逃出来,混出个人样来,拿着大把的银子回去就可以让舅妈高看自己一眼,就可以让舅妈答应把表姐司棋嫁给他。没想到啊……
若非昨天晚上突然噩梦般地获得了一个五百年后的三十岁盗墓者的记忆,他也不会看清楚现实——
那个人的记忆虽然并不清楚,但是他却绝对不会错认,自己仅仅只是《红楼梦》那部电视剧中的一个小人物而已。
而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所心心念念的表姐最后因为与他的私情而被撵出大观园,身败名裂。舅母恨他,又恨表姐,逼死了两人后才发现他已经挣了大钱回来,抱着两人的尸身后悔不已。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
何况,若非他那满满一盒的珠宝,舅母恐怕连后悔的情绪都不会出现,只会觉得他死得活该吧!
在这之后,贾家也并没有坚持多久。也就三两年的功夫吧,两府不但全抄家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主子也全部下了狱。
流放的流放,监禁的监禁,是真正的“树倒猢狲散”了。
他在那本书里并没有活到那时候,所以倒没受什么苦,也勉强有个葬身之处。
但是,他不甘心。
这辈子他绝不会那么早死了,而且他也一定要娶到司棋表姐。所以贾家的颓势他是躲不开的了。
尤其他是东府的人,比西府获的罪更大,在皇室心中也更没有脸面,所以更得快些谋划。
现在表姐已经是他的人了。距离抄检大观园并撵出许多丫鬟只有一个多月。又安既担心又欣慰。
担心的是不能保住司棋的名声,欣慰的是表姐果然将自己放在心上,尽管不认识那张他写的帖子,仍然宝贝一般藏在箱子里。
若是她谨慎些,或是不念旧情一些,把帖子和那两双给他做的鞋子烧掉或扔掉,他们的私情就不会被发现,表姐在剧情里也不会那样狼狈。
但是现在不怕了。他既然已经知道,又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呢?
昨晚他虽然逃跑了,但是今天他还是打算回去。
他家境非常不好,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只老管家赖升看在潘父是老下属的份上对他还算有几分照拂。否则当年连贾蓉的小厮都选不上他这样木讷懦弱的。
他的估计没有错——
“……赖升叔,侄儿求您一件事……侄儿想赎身出去!”过道的转弯处,赖升每日上班必经之地,又安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赖升果然十分生气:“什么?!你这个败家小子,这是怎么了?别人是想卖到贾府都挤不进来,你还往外跑?若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别怪我替你老爹教训你!”
“赖叔……您听我说……”几乎快要挤出眼泪来一般,见对面的长辈果然缓和了些许面色,这才接着委屈道:“赖叔也知道,我们潘家在贾家算什么?不过是个三等奴才;可是我……我自幼与表姐情投意合,偏舅母又是个嫌贫爱富的,一心想着让表姐到二姑娘将来的婆家去当姨奶奶……那王家是大太太的陪房,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如果在贾家这个圈子里,侄儿永远别想出人头地。现在侄儿只想赎身出去,自己做生意,闯出些名堂来再来贿赂舅母,恐怕还有几分可能……”越说越落寞,倒让那个见惯了各色虚伪做作脸面的宁国公大管家少有地升起了一点点怜惜。
“唉,难得你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赖升有些意外,却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只可惜你表姐是那府里的,我们虽然是亲戚,却也说不上多少话,否则若是咱们府里的,你看上了哪个,叔父绝对帮你说媒!”
潘又安赶紧拜倒,一面希冀道:“侄儿深知叔父厚爱,只盼叔父疼疼侄儿,帮侄儿这一次吧!”
赖升见一向内向寡言的故人之子如此求肯,既满足了心中虚荣,又得了人情,还可把潘又安现在的职位派给其他人,这又是一笔收入,所以也十分乐意。
获得自由的过程非常顺利,毕竟贾家现在在外面看起来还是挺光鲜的样子,想赎身的人并不多。
潘又安虽然是家生子,却并没有什么重要差事,离了他就不行的。
贾珍贾蓉根本就没把他的事当一回事,只说“知道了”就完了。
赖升收了潘又安身价银15两,又把他住的地方收回——这里是贾家派给有差事的下人的宿舍。
然后潘又安顺利拿到了自己的身契,并且由赖升带着到官府去销奴籍,再上一个普通户籍。
虽然有些不舍,潘又安还是毅然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回了潘家不知道哪辈祖宗置办下的三间灰瓦房。
院子临街,所以早就租出去给每年进京赶场的学子们了。
潘又安此来,只是把一些没卖出去又不准备带走的粗笨东西塞到库房,然后便带着他全部资产——合银46两左右,开始了第一笔生意。
事实上,潘又安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只是小时候正好是跟着蓉儿上学的小厮,所以在窗户外面少许学了一点半点的。
他本疑惑懦弱无能的自己如何在短短的时间赚回那一大盒珠宝,必定有什么际遇。
但是,如今他已经改变了命运,谁知道那个赚钱的机遇还在不在呀?
倒是突然获得的这个现代盗墓者的头脑中所记载的东西竟然已经完全可以被他所取用了。
这个盗墓者好像自幼就受了这方面的训练,无论是上山下海、探险伪装、鉴定保存都十分擅长。潘又安就决定从此入手。
虽然不能真的去盗墓,但是学了记忆中的龟息术,到历史上的漕运湖泊江河底部去淘金。
46两除了留下盘缠和留下一些做翻本之用外,还要买来记忆中的草药帮忙练习那个龟息功,否则绝非一年半载可以学成。
潘又安对拮据的现状并不在意。比起司棋所受到的道德和内心的痛苦,他受这一点点罪又算得什么呢?
龟息术是那位盗墓者记忆中比较简单的一种功法,可是对于他这个完全没有基础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他配合着两个苦苦的药方,完全掌握还是用了六天,并且每次龟息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这已经非常好了。虽然河湖低下泥沙多的时候会非常浑浊,但是在夜晚水面平静时能见度就高了许多。
他也不求那些体积大的古董瓷器什么的——盗墓者知道被水泡过的瓷器古玩品相并不好。他只翻找里面的金银锞子和珠宝玉石。
它们体积小价值大,就是有些难找。
他二十天趟过了十个水面,获取金银价值三千多两;而珠宝玉石他还没有卖出去——他已经决定将来若非买地当地主,就是开个铺子卖玉石了。
买地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毕竟有地在手的人若非过不下去都是不会把田庄拿来卖的。
不过又安并不打算继续定居京城——
他可以在这边留一个小宅院,但是得到司棋以后却打算马上离开。
毕竟过三二年贾家败了,那么多下人都是他认识的古人,到时候救是不救?
还有司棋伺候了多年的小姐迎春,据说也是个苦命的,出嫁没两年就被折磨死了。
若是留在京城,他们夫妻对这位前主人的事管不管?
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圣母。
在得到盗墓者的记忆后,他更是看清了贾家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他宁愿远远地躲开,让司棋骂他、恨他,也比把自己一家子都填在这个大坑上的好。
因此,他一开始就把房子和产业都置在了金陵。金陵毕竟是老家——
潘家当年是跟着贾家到京城的,自然也是金陵人。这里虽然已经没有亲戚了,但是风俗习惯和语言都是最容易接受的。
而且金陵这里虽然也十分繁华,毕竟比不上京城的物价高,无论是房屋还是田庄、铺面都比京城便宜许多。
潘又安在金陵买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还有城东的十二顷土质肥沃的地,还剩了七百多两。
要知道古代的一顷地就是一百亩,虽然分散成一大一小两个庄子而非连在一起的,潘又安已经非常满足了。
后来他才知道宅院和大一点的庄子原来都是薛家的。不过薛家去了京城以后,便好像不再回来了的意思,一直在慢慢抛售手上的产业,潘又安便捡了这个便宜。
要知道现在可是夏末了,只需要再等三四个月,地里的庄稼就都成熟了,可是薛家却好像不知道似的就这么把眼前的利润扔掉了。
不过潘又安只是感慨一下就算了,反正如今他已经不是贾家的奴才了,对占薛家便宜可没什么不安的。
庄子和宅院都需要管事,又安买了些签死契的下人,考验了一下几个原来掌管这些产业的人,有留用的也有请走的,事务慢慢也都上了正轨。
将金陵事务安排好后,潘又安夜以继日地往京城赶,还好赶在八月十日到了京城。
如果自己的改变没有影响到贾府的话,潘又安相信抄检大观园的时间发生在三天后,也就是八月十三日的晚上。
潘又安暗自查探了一下,发现并没有风声说府里要放出许多小丫头的话,心下稍安。
然后他先到赖升出拜访一番,送了些金陵土仪。赖升倒是真心替他高兴了一番。
又来到荣府拜访。舅母王氏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看在潘又安的拜礼丰厚的份上,勉强同意接司棋出来逛逛。
潘又安早已想好,等司棋一出来就跟王氏摊牌。“……舅母,侄儿爱慕表姐已久,她已经是侄儿的人了,还请舅母成全。”
王氏一听,果然惊怒。
倒是司棋非常释然,“……我还以为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已经抛下我不管了……呜呜……”
这是司棋一见到潘又安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配合的还有拳打脚踢等各种发泄方式。
潘又安乖乖站着让她打。不过有了融合记忆后,又安也学聪明了些,一边挨打一边呲牙裂嘴地“哎呦”着。果然司棋打了几下就心疼了,也舍不得打下去了。
舅母王氏本是一心想让司棋去做陪嫁大丫头的。一得知女儿已非完璧,抄起笤帚疙瘩来就冲着他头上砸来,恨不得打死潘又安。
又安自然不能让她打到,一边躲一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盒珠宝——虽然质量不是顶好的,胜在颜色亮丽,种类繁多,颗粒够大。
王氏端着架子收下了珠宝,斜着眼睛假意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当不了主子奶奶,都是你这小畜生害的!”
司棋见王氏松口,喜不自胜,当下忙拉了又安跪倒叩头感谢。
王氏心中有些复杂,但见女儿一心如此,也无法了。况且生米已经做熟了饭,便是不许,将来也找不到好人家了。好在这个姓潘的小畜生好歹还能赚点钱,便回去求了母亲王善保家的,将司棋放出来。
王善保家的在王氏送去的鸽子蛋大的珍珠的份上,勉强答应了这件事。
这边又安将一些礼物送给司棋,又嘱她回去毁掉箱内痕迹,“……我听说咱们那天用的香囊被人捡了,若是查验出来你留着我的东西,只怕对你和你娘和你老娘的名声都有碍。”
司棋不舍,便偷偷把东西都偷运出来,名又安保替她存着。
果然十三号晚间琏二奶奶便带着好几个管家媳妇在大观园内突袭检查了所有丫头媳妇们的箱笼。
而当中大头的除了二奶奶和太太最倚重的周瑞家的之外,赫然是她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司棋一阵后怕。
这次检查之后,园内果然打发了许多丫头出去。
除了司棋侥幸逃脱之外,入画、晴雯、芳官、蕙香等许多丫头都获罪被撵,连当时国孝解散变成小丫头的小戏子们,也一个不留都打发出去了。
虽然是求的主子恩典,但是跟一帮赶出去的一起放出去……王善保家的嫌不好看,便又拖了一个月才说。
迎春自然不舍,却也隐约知道司棋找到了好归宿。
绣桔、莲花儿等迎春房中的小丫头哭得不行,司棋却含泪笑别姐妹,高高兴兴地出嫁了。
三日回门后,潘又安即便带着司棋出发去了金陵。
司棋虽然对母亲还有几分不舍,但是对于自家的产业还是很有兴趣的,所以高高兴兴地跟又安两人坐着自家的马车回南了。
又安怕她急着回京,便猛地把田庄和内院的账本都丢给了她。
此刻潘府已经是个有二三十个下人的中等宅院了。这还不算两庄的佃户,又安请来加工珠宝玉石的金匠、玉匠等。
又安最终还是没有开铺子,只是辗转联系到了珠宝首饰和古董商号的中间人,将初加工的货品在他们那里寄卖,或是有些货色可以带人过来交易。
毕竟他好不容易脱了奴籍,正需要光宗耀祖让人高看一眼。此时去做那最下等的商人却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了。
司棋本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在懦弱的迎春手下尚能使得十分的性子,何况自家?兢兢业业地管理起来,于忙碌中渐渐也忘了乡愁,只每隔三五个月跟京里通上一封信而已。
又过一年,贾府还算平静,但一直关注着相关消息的潘又安,还是在司棋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知了贾府几件私密事——
比如迎春匆匆出嫁,所嫁之人是有名的性格暴烈好酒好色的武夫,从三品游击孙绍祖。而贾赦给迎春陪送的嫁妆竟然只有短短的三十六抬;
比如仍然在贾家旁边的单独小院子里寄住的薛家,娶了一位同样出身皇商的当家大奶奶,却没想到这女人是个母老虎,将家里闹得乌烟瘴气,逼死了香菱,让薛家几乎丢尽了脸;
比如入冬时贾宝玉初生便衔在口里的那个据说能驱邪的“宝玉”丢了,已经只剩空架子了的贾家竟然高调地满城贴告示,悬赏两万两寻找……
潘又安一件都不敢让司棋知道,生怕勾起她回乡的心思。
然而,南安王兵败被俘,南安王太妃收贾家三小姐为义女和亲藩王的消息是通报全国的,司棋非常容易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潘又安一阵惶恐,生怕她吵着回去。好在他找借口拖了两日之后发现司棋怀孕了——虽然只有两个月,但是司棋至少一年是不用挪地方了。
又安松了那口气的同时,心里又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诞生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司棋有什么不好,天天想尽一切办法给司棋进补、逗她开心。
司棋看丈夫这样用心,也不好整天愁眉苦脸,暗自叹息:“这都是命啊。”却也不敢再对潘又安说什么了。
等到两人长子平安生下并满月后,两人慢慢悠悠地晃回北京时,发现北京的天,变了。
两人并没有回潘家老房子,而是悄悄买了一座两进的四合院——
他们本来想买一进的,结果发现两人的下人随从、孩子的奶妈丫头,还有管事的、厨房的、针线的、采买的……这些下人们跟来的足有十几个,若是一进的院子根本住不下,便干脆买了二进的。
贾府已经封了,不管是东府还是西府。
潘又安不等娘子差遣,就先赎回了岳母和岳母的母亲,又赎回了当时没有告密拆穿自己夫妻的鸳鸯,这才发现,赖升不见了!
赎赖升夫妻花了最多的关系和最多的银两——更因为他潘又安的势力根基既浅薄又不在京城,所以办事非常不便。
好在因潘又安跟金陵珠宝生意圈的线人相熟——这也是又安待人和气、货源丰富不吝啬的缘故——这些人都是满天下跑生意的,便介绍了京城的隐形势力帮了忙。
不过不管怎么说,赖升夫妻俩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已经都赎出来了,又在京郊的一个小村庄给他们寻了安身之处。潘又安也算报了赖升一直以来的照顾之恩。
再打听孙家时,得知迎春已逝的消息,司棋免不了大哭一场。
迎春不算是一个好主子——无论她的丫头受什么气,她都绝不会为她们出头;但她也绝对算是一个好主子——她的懦弱和善良让她从未苛责过任何一个下人。
司棋与她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即便这样,司棋想要扫一扫墓、拜祭一下的心愿都没办法实现了——因为孙绍祖早已带着家眷回山西了。
司棋沉寂了好一段日子。
当年的姐妹她也并没有找到几个,跟二房那边又素来不合,所以也没有去救那边的人,只把几个跟王善保相熟的熟人赎了。
又到初冬时,又安带着朝廷对贾家的准信回来了。
贾赦、贾珍流放三千里,戴枷锁;贾政流放一千里,可以不戴枷锁;贾琏、贾蓉监禁半年,罚款六千两;贾宝玉、贾环、贾琮、贾兰等无罪释放。
女眷中老太太已经殁了,邢王二位夫人倒是落魄地活着,贬为罪户,每日劳作;凤姐死在狱中,宝二奶奶被发卖顶罪,倒是李纨凭借节妇的名声无罪释放。诸姐妹中史湘云成了寡妇,并且丈夫死前被削了功名;林黛玉早死;薛宝琴嫁与梅家;邢岫烟嫁与薛蝌;妙玉不知所踪;李纹、李绮姐妹早被李家接走;元春薨逝;迎春早逝;探春远嫁;惜春出家;巧姐不知所踪,又安猜她应该是被刘姥姥救走了……
得知这些有名牌的人的去向,司棋仿佛放下一桩心事般,倒不像又安之前所担心的。
看她抱着长子疼爱的样子,仿佛散发着最圣洁、最安逸的氛围,又安终于安心了。
两人回到金陵,再谈起此间人物时都是一脸的平静和怀念。
虽然剧情才刚刚落幕,但是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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