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新奇之上官婉儿传

　　唐景云元年，长安西郊终南山。
　　天已接近暮色，一个太监领着一个青衣女子低着头，匆匆走在山路上。山风冰凉，吹得那青衣女子一个寒战。
　　终于，两人在太平观门前停下了脚步。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春妈妈，碧儿带到了。”小太监径直跪在了春的面前。
　　青衣女子也不由自主地跪下来。

　　春眯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清瘦女子。

　　“你，抬起头来！”

　　碧儿听得浑身一颤。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害怕。午间的时候，自己还像往常一样，在花间楼醒来，准备梳洗打扮，迎接晚上的到来。她在镜中看着自己，正是美好的二八年华，靠这张脸蛋赢得许多达官显贵的青睐。更重要的是凭着自己这副天生的金嗓子，已是花间楼的支柱。况且坊间流传着自己长得像——上官昭容。碧儿自己是从没有见过上官昭容的，可也曾听说过上官昭容艳压全唐，也听说，她在最近的宫廷政变中被杀了。
　　“哎——”碧儿长叹一声，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感到惋惜。
　　这时，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现在还是午间，不会有什么人来吧？碧儿有些迷惑。
　　但那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像是等在外面的人没有耐心了，
　　“碧儿，快开开门！”是梁妈妈的声音。
　　碧儿这才起身去把门打开。
　　原来门外不止梁妈妈，还有两个穿着官服的男子。两人皆清瘦，面白无须。其中一个略高一些。
　　“这就是碧儿姑娘么？”略高一点的男子说道。
　　梁妈妈带着一脸的讨好，点头哈腰：“是的是的，大人。”
　　“碧儿姑娘，”略矮的那名男子站在了她面前，“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来者身份不明，可碧儿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教人不得不屈服于他的话。
　　梁妈妈赶紧上前拉住碧儿的手，附在她耳边说：“这是太平公主派来的人，酬劳自是不用说了，你赶紧去吧。”
　　碧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梁妈妈就满脸堆笑将她推了出去：“两位大人，碧儿这就跟你们走啊。”
　　于是碧儿就稀里糊涂一路颠簸，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长安西郊的终南山。

　　碧儿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却不敢落到面前的春的身上。
　　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碧儿。眼前的女子，看面目和身形有七八分像上官，可绝没有上官的那份神韵。
　　罢了，既然太平想要，那就依了她。

　　春将大门推开：“你自己进去吧。”
　　“是。”碧儿低低地应道。

　　大厅里光线很暗，到处都挂着白色的幔帐，碧儿没法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只能看一对蜡烛的火焰在跳动。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碧儿只能硬着头皮拨开幔帐往里走。

　　突然，眼前出现一副水晶棺，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女子！

　　碧儿被吓了一大跳，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呵，怕什么？”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碧儿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斜躺在一方竹榻上。她手中拿着一壶酒，正不住地往嘴里灌酒。
　　碧儿一个寒噤，吓得两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却止不住去打量那水晶棺中的人物，那人闭着眼，脸色苍白却难掩天生丽质。只可惜这样一个美妙人物已然去世。碧儿惊觉那女子和自己有些像，躺着那个是太平公主，那这个？！
　　一定是上官昭容！

　　“你便是花间楼的碧儿吧？”太平坐起身，直视碧儿，口气阴森。
　　“是的，公主。”碧儿小声答道。

　　太平站起身，缓缓走到碧儿面前，突然伸出手，猛力捏住碧儿的下颌。
　　“痛——”碧儿惊呼，眼泪几乎要迸出来。
　　太平诡秘地笑着，将碧儿的脸向右掰去，借着烛光仔细打量她的脸。眼，没有婉儿那般神采；鼻，不若婉儿的挺翘；只有那唇，颜色润泽，有九分像婉儿。

　　太平像是被迷惑了心智，渐渐的越凑越近，吻在了碧儿的唇上。

　　碧儿被吓得呆住了，两眼睁圆惊恐万分。这，公主为什么会这样？！

　　“不——”太平低吼了一声。她放开碧儿，转身扑在水晶棺上，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
　　碧儿看着肩头耸动，放声哭泣的太平公主，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即使刚才公主那样对她，公主应该是很爱上官昭容的吧。

　　正在这时，春进来了。她将太平扶到竹榻上躺下，接着又想叫碧儿出去。
　　“春妈妈，”太平用左臂支起身，“让她留下吧。”
　　“好。”春答应。

　　太平复又躺下，两眼空洞地看着房梁。

　　“碧儿，你会唱葛生调么？”
　　“回公主，会的。”
　　“那唱一段吧。”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果然不愧是誉满长安的花间楼的头牌，果然有着一副好嗓子。只是这哀戚的调子，让听见的人都会悲伤。
　　果然，碧儿甫一开口，太平的眼泪又禁不住流下来。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音调愈发地令人心伤。可是婉儿，你还听得见么？今后你就要独自一人的么？太平极度地后悔起来，后悔在婉儿生前没有对她好一些，后悔没有实现当初带她出走的诺言。如果当初做到了，今天也就不是面对婉儿冰冷的尸体。原来失去婉儿，是如此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生命中所有的色彩都被她带走，剩下的就只是黑暗。
　　躺在水晶棺里的婉儿，依旧美丽。可她再也无法醒来，再也无法呼唤太平的名字，再也不能握住太平的手，不能给太平温暖的怀抱。
　　她，死了。
　　不，我不接受……太平心底的声音在大喊。可她却只能沉沦在黑暗中，再也无法自拔。

　　碧儿的调子还在回响，似乎不肯消失在这空旷的道观中。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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