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白炽灯

　　窗外夕阳余晖，照着这片安宁的城市，光与影却划分出一块块明暗交错，界限无比清晰。

　　苏竹山没有由来地感到愉快和焦躁，他不清楚这焦躁从何而来，仅将其全部归于因为不了解哥哥所以使他像是与陆渐年之间有一层薄纱，似乎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苏竹山不喜欢这样。

　　他垂下眼眸，刘海完全遮盖住清秀的眉目，若是谁能看见他这副失落的模样，定会忍不住去将自己的温柔献上。

　　高三模拟考完后会直接放假，现在差不多是六点钟，陆渐年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就到家了。

　　苏竹山想了解陆渐年，可是他始终开不了口，他要以什么立场去说，“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更多。”而且，哥哥那么优秀，身边肯定都是像江如沐学姐那样的人，反观自己呢……

　　陆渐年对他来说，太特殊了。苏竹山从不觉得自己是可怜的或缺少爱的，因为他有温柔的爷爷奶奶，有会照顾的他的长辈，还有在困难时关心帮助他的朋友。但是，他由衷地希望，自己所重视之人，也能以正式的目光看待自己，而非一味得将曾遭遇过不幸的他归划为“弱小”，“可怜”，“娇气”的类别。

　　他要再努力一点，不想是寄人篱下的“弟弟”，要成为可以和哥哥并肩的那个人。

　　一颗炽热的种子在苏竹山心里逐渐发芽，带着耀眼的光辉。

　　苏竹山平静地将手机熄屏放到一旁，从书包里搬出一摞作业，他看着那堆起来的试卷和习题，意外地有些崩溃。

　　“所以为什么高一生作业这么多啊……”

　　孙辰曾问苏竹山是不是学习的梦男（和前桌女生刚学的词），为什么整天刷题啊。今天作业发下来孙辰还感叹苏竹山这个梦男有福了，他的反驳都被孙辰怼回去了，曾澍骏甚至开玩笑说他恼羞成怒了才反驳的。

　　苏竹山想到这件事无奈地笑了下。其实苏竹山不讨厌学习，不过这不代表他喜欢学习，平日里写题是因为熟能生巧且真正需要不代表他喜欢。

　　所以，面对试卷高山时。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颗种子好像要被作业压垮了。

　　陆渐年今天回来的晚了点，正是工作党下班高峰期，便无可避免地堵车了。临春夜漫长，白昼不及时候就给黑夜让位。陆渐年到家时天已经昏暗，高低错落的楼层映着万家灯火。但不同往日，这一次，也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

　　打开家门后，屋内一片漆黑，他按下开关，白炽灯照耀屋内。片刻后，陆渐年蹙了蹙眉，他并没有看见苏竹山的身影，连桌上都没有饭菜的痕迹，要不是的的确确亲眼看见了属于自己家的窗户亮起的灯，他都要以为苏竹山的到来是做梦了。

　　猜想他可能在房间，陆渐年随手放下东西往那扇门走去。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深陷题海的苏竹山惊醒，他无声且警惕地盯着门口。直到那熟悉的嗓音传来。

　　“小昀，是在房间吗？”

　　苏竹山放下心来，忙放下笔起身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口出现一个修长养眼的身影。陆渐年还未过成年生日，身型却已比一些成年男子还要优越，再加上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型，五官尤其眉目攻击性极强。平时放松下来就如一头睡意惺忪的狮王。

　　“哥哥，你怎么今天回……啊，因为考试吗？”他懊恼自己连陆渐年什么时候回家都不知道。

　　因为营养不良颜色略浅的头发有几措翘起，可能是写不出来题抓头发抓出来的，他们小昀小时候就有这个习惯了。小孩焉了吧唧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陆渐年个子比苏竹山高一个头，目光轻易地越过他到桌上的作业，便明白他是写题写入迷了，再加上有门的隔音，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回家所发出的声响。他弹了下苏竹山被刘海盖住的额头。

　　“你不了解高三的情况也正常。别再散发愧疚气泡了。吃饭了吗？一直……”声音一顿。

　　苏竹山在他抬手时下意识般地去挡他，甚至眼睛都害怕地闭上了。片刻后苏竹山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默默放下手，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有一刻看到了陆渐年略显错愕的目光，不知如何去面对。

　　陆渐年在他推拒的那一瞬原本轻松的心情就开始直线下降，见苏竹山静静地站在那里闷低头也不解释，不禁更烦躁。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躲，为什么是那种反应。他不清楚之前苏竹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他关心爱护的始终是苏竹山本身这个人。陆渐年当然注意的到苏竹山有时的一些心思，这些让他更加确信即使分开了很久，他还是会依赖他，可是如今看来。

　　苏竹山尴尬地都快要把地板盯穿。万一哥哥误会以为自己是抗拒他的触碰怎么办呢？或者猜到了些什么？如果哥哥问起又要怎么解释那些事情？说出来？不行的，他绝对不要将那些事情告诉哥哥，至少现在他难以开口。两个大男生就那样站在门口，谁也不说话。

　　现在陆渐年才意识到，若真是没有隔阂的信任，又怎会对他未曾参与的悲哀和痛苦，喜悦与快乐都缄默不语，又怎会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比起他不希望的那样，他宁愿事情的真相是他抗拒他的触碰。

　　“小昀，一直在写作业？有吃饭吗？”陆渐年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带有几分妥协的意味，像是羽毛一样刮在苏竹山心上。

　　“没有，哥哥。我忘记了，我现在好饿。”苏竹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因为心虚声音所以很小。

　　陆渐年心领神会，“家里冰箱貌似没什么菜了——抱歉，是我的疏忽。但也可以做，可能比较单调。你想点外卖还是？”

　　看一眼时钟，说晚也不晚，七点肯定能点到外卖。他的确想吃陆渐年做的饭，于他而言，亲手做的饭就像亲手呈现的爱与关怀。不过哥哥刚刚从学校一路坐车回来，他并非真的童话故事里的超级英雄，毫无疲惫之意。

　　苏竹山斟酌一会，有些别扭，“要么在家里吃好了，今天我做饭吧。”

　　面前的人颔首，表示同意。他虽然怀着带有几丝愧疚的真情实意想更关照苏竹山，但倒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温室里的花朵。

　　得到首肯后，某人依然没有抬头，可陆渐年就是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他增长的情绪。

　　两人默契地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闭口不谈。

　　他领着苏竹山简略描述了下厨房里一些电器的操作方法和步骤，嘱咐他安全最重要。等苏竹山进入厨房忙活后，陆渐年出来将随手放下的书包单挂在肩上，然后进入他自己的房间。

　　随着台灯亮起，漆黑被光亮冲淡，陆渐年沉默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等苏竹山完成任务已经是七点四十多了，他将蒸熟的饭盛上两碗，再把菜分别铲进不同的盘子里端上桌。脱下围裙，兴奋地跑去喊陆渐年吃饭了。

　　听见他的声音，陆渐年认输般扔下笔应声出门。

　　他家没心没肺的小孩，让自己心神不宁的，肇事者本人这会又高兴起来了。

　　陆渐年勾了勾唇角，不过也好，如果他能一直高兴，那就没心没肺吧。

　　亲口吃到时，陆渐年承认他是有些惊讶的。只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番茄炒蛋，枸杞菜汤和青椒炒肉，但是苏竹山做起来很好吃。

　　青椒炒肉咸度适当，香而不油腻，猪肉外表还有一层薄薄的脆面，大概是按在锅中心上炸出来的；番茄炒蛋的鸡蛋非常顺滑，还有一股淡淡的番茄的酸味，为味蕾增添了新的一层享受，而番茄皮都焯了水被剥掉，因此吃起来口感是沙沙的，汁水饱满；枸杞菜汤隔着段距离都能闻见香味，浓郁而清鲜，调料放的正好，能有效使汤水更鲜美，又不掩盖它本身的鲜味。

　　此时苏竹山平静地夹菜，平静地扒饭，平静地看起来很慢条斯理地咀嚼，实则每一刻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渐年的表情，生怕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陆渐年半是真心半是顺从地夸赞。

　　“挺好吃的，手艺不错。”

　　一坨稍微乱糟糟的毛茸茸微不可查地耸动了下，意味不明，但是陆渐年看懂了，他这是在表示“我听到了”，“我知道了”，“收到”。

　　无声笑了下，两人继续在这间屋子里吃着温馨的晚饭。期间苏竹山有开口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苏竹山提前与陆渐年打好招呼要和孙辰出门一趟，晚上九点钟之前会回来。他本想再解释是去图书馆，但陆渐年没有多问，只是提了一嘴路上注意安全。哥哥一向尊重自己的隐私，不涉及到自己如今的人身安全什么的他一般不会过多干涉。
　　次日，苏竹山天还没全亮就摸黑起床洗漱，带着身份证件和大黑袋子站在电梯上，呼出一口气。天，明目张胆地拿与同学去学习这事和别人撒谎还是头一次，而且欺骗对象还是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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