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

　　张揽月知道，露莎除了对那些造物主真心感到好奇以外，如此执着的原因恐怕还有一层——露莎自己的身世和诞生。如果那些被赋予伟力，能够裁定命运的造物主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位，那她这个不被上帝察觉和预测的生命又是如何诞生的？
　　如果她来自懵懂的人类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愿景，又为何对人类并没有生死与共的责任感。而且，人类真的有在隐瞒上帝的前提条件下创造她的能力吗？为什么她是天使而非人类，如果是以人类的身份换取启迪，不是更能顺应人类的愿望吗？
　　虽然现在最好的答案是露莎来自于人类，但是实际上也漏洞百出。
　　说出来可能有些盲目自大，但是和露莎一样，生命的开端毫无道理和由头的，是那些造物主。
　　“我到底也是造物主的造物，更久远之前的事情，你所想知道的关于造物主是如何诞生的这件事，我也不过是有所耳闻。”张揽月先阐明自己所知不多，毕竟都是一些荒诞的不知所谓的传言，“造物主之前，还有一位造物主，在我所听到的所有故事之中，都将祂称呼为‘母亲’。”
　　关于祂的诞生的传说，居然比那些造物主的诞生明确很多。这个世界有无数位面，每个位面都曾拥有一片虚无，然后在虚无中诞生一切，而在连所有的位面都不曾存在之前，那个家伙自己创生了自己。
　　“等等，什么？”
　　“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祂诞生了自己的意志，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开端，而且自祂之后，再也没有生灵能完成自我创造的过程——或许有？如果人类最开始蒙昧到有记忆这个过程算的话。”
　　祂花了很多时间——在连时间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荒芜世界里，祂终于察觉到了无趣和孤独。然后祂开始尝试着创造什么……至于位面之间的差距和隔绝，其实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我们的造物主，其实也是很晚之后的，至少相对于祂手中诞生又走向灭亡的那些世界而言。
　　“那位母亲到底是如何诞生，这是无从得知的东西，但是，祂的存在是绝对真实的。”张揽月语调平静的不像是在捅破这个世界根源的秘密，大概也是彻底妥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我在我的造物主陷入沉睡的时候见过祂，听到过我的造物主对祂呢喃出‘母亲’然后坦然地陷入安眠。”
　　据张揽月描述，那其实是个和正常人类相差不大的身形，甚至就算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也是瘦削的，面容因为各种位格限制模糊不清，就算这样，张揽月还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定格驻足于那个他原本不应该停留的地方。
　　【你也走到这一步了，自你之后，就是诸神的时代了。】
　　“祂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非常多，造物主似乎会因为自己造物的发展和昌盛陷入休眠的状态，东方的造物主不止一位，祂们都留下了最后的传承然后坦然面对自己的长眠。”张揽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记忆，声音是被抽离的，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震得张揽月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等等，造物主是同级的，你们这些仙神和我们天使是同级的，人类和人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的造物主没有陷入类似的安眠？”
　　“露莎，你见过祂吗？恐怕没有吧，因为你的造物主，祂通过将意识放置更高位面，然后投影下来的方式维持住了自己的清醒。而且，你们的命运由祂书写，本质上永远不可能脱离祂的掌控，所以你们也无法开创真正意义上能够接替祂的，下一个时代。”
　　哈，露莎觉得可笑，也就是说，他们究竟能不能步入一个新世界，竟然是需要上个时代的人的首肯的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造物主曾经告诉过我你们的情况是不被‘母亲’所允许的，祂设置了纠错程序，也就是说，下一个属于你们或者属于人类的时代肯定会到来。”张揽月神情严肃起来，“现在看来，你和特西蕾娅，很有可能就是将一切拨回正轨的关键。”
　　这也是他愿意妥协的原因。
　　一个是没有命运的意外出现的造物，最后在某种意义上帮助特西蕾娅完成了她的使命，成为了六翼，一个是所谓的灾厄，从诞生到现在的命运都被上帝改动……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特西蕾娅会撼动上帝维持的稳定，在上帝修改扼制她的命运的时候，这个世界催生出了露莎，替特西蕾娅走完了她没能踏上的路。
　　所以上帝不能直接出手杀了特西蕾娅，也没办法直接杀死露莎。
　　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如果上帝已经不在这个位面，她们要用什么办法扭转局面？
　　将祂拖下来的风险太大了，最好的办法是能让自己上升到那个更高的位面，但是这样一来，推演坐标，意识抬升……光是想想就需要大量的心血和时间，而且搞出来的动作绝对不会小，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
　　但这都是在考虑了天使同胞的前提条件下。
　　如果什么都不考虑呢？将天堂视作第一条防御带，是不是能挡住来自另外一个位面的污染一段时间——这并非空口无凭，接受圣谕的过程能够维持自己思考的能力本身就代表了至少六翼天使对污染有抵御能力。
　　只要能够将上帝从高阶位面拖入这个世界，祂的性质就不再是不可捉摸，不可触及。
　　但想要将祂拖下来，自己就必须先触及高阶位面的壁垒……
　　“露莎，我必须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造物主现在之所以没有杀死特西蕾娅，无非是因为她身上依旧背负着修正程序，但是现在职责开始转移和分摊，‘母亲’也已经离去很久影响力开始减弱——总有一天特西蕾娅会死的。”
　　如果成功，就是露莎和特西蕾娅一起背负起了属于特西蕾娅的沉重命运，如果失败，那特西蕾娅就会万劫不复。一个不能进行重复实验，只有一次机会的壮举，一旦赌输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去赌，特西蕾娅一定会死，如果赌，她有可能活下去。”露莎笑起来，起身向外走去，“这样就够了，这样一来，她肯定会和我意见一致。”
　　因为露莎了解特西蕾娅，她能够接受自己的残缺，却绝对不可能能够接受自己的生命注定会在不可反抗的残缺和不圆满中走向终结。
　　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刚刚雾气快要散去，洞府受到威胁，通过调节下了一场雨，土地湿滑，却对露莎不再有影响。她相当愉悦地哼起了小调，和大多数天使不一样，露莎没有什么歌唱的天赋，几乎是开口就会被特西蕾娅嘲笑，虽然在不久后特西蕾娅意识到露莎其实还挺在意别人的评价，停止了对她的嘲笑。
　　只是会在露莎唱歌给她听的时候不咸不淡的点评一句：“不错，差点就听出来你唱的是哪一段颂词了。”
　　哈，如果不是知道特西蕾娅听到了之后绝对会大发雷霆然后崩溃破防，不，或者直接说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特西蕾娅，露莎绝对会怼回去：“就算唱得跑调到离谱，我也是每天给上帝唱歌的人，你却没有资格，耳朵真是比上帝还挑。”
　　特西蕾娅，和我一起去找到最后的答案吧，虽然这件事确实于你有利，但抛去所有的理所当然，我只是希望你和我并肩而行。
　　因为我现在所见到的世界，无一例外都是由你为我打开了最初的门扉。
　　露莎没有想要在这个东方的国度久留的意思，但是，为了感谢张揽月提供的关键情报，她决定在离开前为那个为了给这个过度带来一丝确定的，可以扭转局面的因果的可怜男人做一件事。
　　这片土地上的人类诚然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但这样的局面，如果连一点缝隙都撕不开，那改变也都是无稽之谈，张揽月——或许不止张揽月，撕开了一个缝隙，但是因为因果束缚无法将那个缝隙撕得更大。
　　而露莎可以，她没有命运，虽然需要承接因果，但代价总归要比张揽月小些的——而且，她本来也对因果一说相当感兴趣。
　　“师父，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多？”
　　“……她足够不计后果和代价，能够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一切。”张揽月勾起一个笑，“我不能做的事情，她可以，而且她一定会去做。”
　　讨厌欠人人情，本身对因果也有好奇心，露莎虽然纯粹到有些恶劣，但年幼的经历让她拒绝承受任何形式的“欠款”，也包括生养之恩，并且过度的压制反而放大和扭曲了她的求知欲。总之，付出的那些陈年旧事其实是值得的，而且就算张揽月不说，露莎也会想办法去触及时间的边界。
　　果然，在张揽月的话音落下没多久，真正意义上的天门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小小的道童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师父，又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遥远的苍穹，半晌才哆哆嗦嗦拼凑出一句话：“她……她不会是……”
　　“六翼天使的实力本就不俗，虽然总有人认为现在这一代天使的实力比不上第一代，但事实到底如何……我认为，不见得，唯一的区别是如今六翼天使身上背负的束缚更多，但对于露莎而言，这些束缚形同虚设。”
　　虽然露莎的诞生，露莎的特殊，本质上是为了西方的人类服务，但是露莎自己愿意将这份特殊用于给予他们帮助，“母亲”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