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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岳见出戟,洞庭堪怜,
长湖水暖,楼宇寒,欲觅卿踪,
意远,
难,难,难…
“禀将军!二道京报,催促将军即日南下,出兵平叛!”
“知道了,退下吧。”放低执笔,将领撩起了面前的画卷。
心宇环绕的皆是画中之人:
麒麟金甲,素锦白袍,银戟出阵,气势无双。
这就是洞庭之役新撞上的敌方将领。纵使身经百战,也不曾遭遇过如此凌厉难当的对手,这种深刻的印象不仅来自其人的兵法策略,武功技艺,更是一场心理战。
白袍小将看似只是双十年华,清骼健骨,却不似疆场惯客,髻发不捋,每每战场对峙,青丝飘逸,颇为文质。
然而神秘撩人之处在于,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银傀遮面,只留一对似深秋潭水的眼光,给人无限遐想…
“有天君,再望下去,只怕是灼了纸张也望不穿这画中人吧~”
来者名唤四季砂,原是长安伶人馆间最有名头的琴师,技艺精湛,琴音绕梁。只因一心想摆脱烟花歌舞的枷锁,曾在都城摆擂台,觅知音:许诺若有知其音,识其魂的有缘人愿为其赎身,定将抚琴一世只为君。
朴有天那年正值回京述职之际,恰逢其会。
平生戎马,唯借音律以自聊,第一次听见四季砂的琴音就为之折服,忍不住上台与他合奏一曲…
以后的以后,四季砂便成了随军琴师:虽然如此职位可有可无。
“小砂来了~”
不动声色的卷起画轴,有天微笑着接过茶碗。
“盖上画卷作甚,无心之人即是看到也当作无视,有心之人即使隔傀相望也能望穿~”
眼波流转,看似无心之言,余光却不曾离开有天。
“呵呵,小砂又在与我逗乐…回帐准备吧,明日南下。”
嫁接了话茬,有天不再多言,俯身书卷。
听见小砂卷帐而去,有天再次扯出画卷,画中之人又在脑中活泛了起来。
对此人的在意,并非全因他的出挑神秘,其中自有渊源。
有天师出昆仑,自幼在山上修炼,众弟子中一直是最出色的一个。本心向道,无意尘缘,然师尊自小教导:男儿志远,责在天下。示意自己在世俗中另有一段人生需要打拼,将来必定出将入相。
遵师嘱,少年有天一直勤文修武,终日不敢怠慢。
众师兄弟中有一异童:纤秀文弱,一袭白衣,粉面黑瞳,毫无一丝武人之气。
晨操练功之时,独此童可以置身事外,每每就坐在小山丘上参看,星目流光。
师兄弟间对此童传言甚凶:有言其身近鬼邪,需由师尊医调方能续命。有言其出身名门,送来昆仑不求成就武功,但求习文养性。
然而少年有天的心里却存不下这诸多的故事,只记住了那一束目光,一抹微笑。
就这样遥遥相望的又过了三年,有天已经成长成了翩翩佳公子,再不是众多毛头小子中间的一个了。师尊授意他到后山的瀑布修行,可精健体魄,调息聚气。
起初的几日并不习惯,不知是不习惯这寒潭水冷,抑或是周遭孤寂,再无人声,再无目光…
直至一日在瀑布下闭目运气,莫名的听见了脚步声。
暗自惊奇,如此滔滔幕水之中却能听见脚步声,莫不是自己的功力长进了,亦者是幻觉吧。
却真见一白衣少年立于石尖之上,水风拂过,发髻扬起。
忍不住冲出水帘,看真切了眼前之人。
是他,已经出落成了少年的模样:体态欣长,乌发垂肩,似不如儿时那般轻盈孱弱,唯有那带笑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却怎的都没变。
“师兄不冷么,寒潭水凉啊~”
相识数年,闻声只在今日…此音只应天上有呐~
“小师弟识得我?”心中暗自窃喜。
“自是认得,只是不曾见过师兄如此光景~”
望着赤着上身,湿着下着的有天,少年居然淘气的调侃起来。
想不到这水仙一样的人儿,却也有如此刁钻逗趣的一面。
倒是有天,脸上一抹红霞飞速窜过。
“师弟莫要取笑,修炼自是免不了这副模样的。”
白衣少年也不再多言,轻巧的拾起身旁的衣服抛了出去。
有天接住,迅速换上。
“师兄喜欢这昆仑山吧。”
并肩坐在一起,白衣少年却说了这么一句。
“喜欢,何故有此一问?”
对这个小师弟很是好奇,不成想先被提问。
“自是有原由的,如若一世不得下山,长居于此,师兄可愿意?”
“不可谓不愿意…只是人各有命。师尊说过,我命数凡尘。”
虽不知少年为何字句珍奇,却也乐意如实作答。
“凡尘俗世怎比得这昆仑山,纷争不息,战事不断。世道上岂能真有永享太平一说,不过哄骗世人数十载,历史再重演…人在凡尘,身不由己,何苦来哉~”
少年说着话,柔亮的眼光黯淡了下来,垂首颔目,似是悲伤。
有天竟一时看出了神,心叹这水晶小人怎仿佛经历世事的长者,口气好生苍老。
“小师弟怎会如此悲观,如今天下太平,这战事纷争一说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如此小小年纪却也学人感怀历史,小心累煞了你~”
直至手指点上了少年的脑袋,才惊觉自己逾越了。
一个灿烂的笑容化解了有天的尴尬。
“师兄这称呼太普通了,我能称呼你哥么,有天哥~”
“你知我名讳?”
识得自己已觉意外,如今竟能直呼出名讳,有天再惊。
“我说过了,自是识得…你还没应允呢~”
三分撒娇,七分俏皮。
“自然自然!…只是愚兄惭愧,尚未得知师弟姓名。”
颇为窘迫的做着小动作,更多的是期待。
“俊秀,金俊秀…有天哥要记住哦,此去经年,莫能相忘。”
“俊秀你要下山?”
几乎惊呼出声,有天不愿相信才认识了这水晶人儿却无缘为友。
“嗯…呵呵,我可曾提过,师尊也说我是个凡尘中人呢~”
俊秀那么多的笑容当中,数这一个最不真,最不像。
有天明白下山是什么意思,就像昆仑山的雨水,下了一场就不知要轮回到哪儿去了,能否再相见,就要看天缘了。
要走时,竟是如此不舍,走之后,竟是如此想念。
有天从此莫名的多了一份牵挂,直至出师下山。
亦不知是俊秀有那点世银舌,还是天道注定:有天一下山便逢世道偏转,渤海一带兴兵叛乱。而如今已不是贞观盛唐,哪儿有那么些个威武猛将可出兵迎敌呢。
朝廷张榜招贤…正如师尊所言,天时地利人和,注定了朴有天戎马今生。
…
二八入行伍,双十晋金銮。
朴有天的仕途出奇的顺利,凭他的文才武功,无疑成了年轻朝臣中的佼佼者,加上年间战事不断,二十三岁便挂帅出征,颇有几分初唐名将的风采。
胸怀经纬之才,战遍半壁江山,所经之战:战无不胜,胜无不名。沙场十年,竟也得到了一个‘小飞将军’的美誉。
可就偏偏在这从军的第十年,在眼见天下大定的第十年,对手终于出现了。
洞庭之役本非什么大阵仗,却打得意外的辛苦,出现的这个白袍小将仿若天外之人,没名号,没字旗,没背景,有的只有一身的本领,还有那枚银傀…
可是让有天最在意的,还是银傀下那对琉璃的眼光:如果白袍散髻让自己想起了谁,那么那对眼光就是答案。
…俊秀,金俊秀…你还好吗?
满怀心事,一路南下。洞庭一战勉强获胜,白袍小将率众退回南诏,自己则顾忌军队的元气,留在洞庭休养,一驻军就驻进了三月里。
最终在圣旨的催促下,‘步上了对手的后尘’。
无论愿意与否,这一仗在所难免…
再见白袍小将是在南诏的疆场上。
一场混战下来,不分伯仲。
楚河划界,两军再次各持一方。
有天本不是那陈腐拖沓之人,上了战场向来不搞“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一套陈词滥调。
可不知心里到底在渴望什么,却是那样热切的想听清白袍小将的声音。
“几次交战都不报上姓名,小将军未免太过失礼了!”
口吻似挑衅,眼神却丝毫不露敌意。
银戟一横,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
“好,既然小将军不肯以姓名相告,这场仗即便打来也没有意思!”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小任性,有天居然在战场上说出了负气的话。
做出了收兵的手势,眼神冷冽,仿佛真的一样。
“哗!”白袍小将竟然翻身下马,手持长戟飞步冲了过来!
朴有天自是大惊,却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对手的招式早已见过,轻功不凡,戟法刁钻,却也有着这个年纪的武者皆难突破的弱症:内力不足。
然近身肉搏却是头一遭,打斗之间有天惊奇的发觉,此小将的运气功法竟有八分似极昆仑内功。
“你到底是谁,师出何门?!”
对峙的空隙,有天问的霸道。
白袍小将自知不是对手却仍不肯罢休,朝有天的下盘强攻而去。
何以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有天疑心,却还是制住小将的双手将其反剪。
“呜~”只一个音节便让有天手如电打般松了去。
此人手上有伤啊!却何以如此恋战?
可惜对手并没有感激带得,却反手攻了上来。
机会甚好,但章法已乱,有天一个八卦方步移到了对手的后方。
小将一个回转却正中有天下怀。
手指一个旋拨,银傀落地。
十载春秋,物是人非。
却为何忘不了你眉宇间的轻灵之气,眼波里的纯善之情。
“你是俊秀。”
几乎是肯定的脱口而出,全然忘却了这是怎样一个危险的场合。
长戟衡肩,利刃下是有天修长的脖颈。
唐军大惊,气势一时之间溃塌散尽。
“莫再多言,跟我走!”
还是那天籁之音,听在有天的心上却是如此冰冷刺骨。
行了两个时辰的路,感觉经过了许多个门槛,最终进入了一间漫溢檀香的屋子。
眼罩被摘下,满目雅致和脑中充斥的战场交合出一场混沌。
“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居所。”
天籁之音变得温暖了,可有天的心却冷得生疼。
“俊秀,你变了。”
“你还能识得我?”
“此去经年,莫敢相忘。”
“你还记得…”
“你却忘得干净!”
“我…你怎么想便怎么是吧…”
终于再见到了俊秀琉璃一样纯善的眼光,有天忽觉恍如隔世。
手却先于脑而行动,攥紧了,不松开。
“为什么,你的情由,你的背景,你是谁,告诉我。”
俊秀的眼神看向自己,眉眼之间,无奈深不见底。
“你既然执意要知道,我便答你,记仔细了:我父乃南诏魏王,我的身份便是南诏金珏世子,亦是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朴有天料想他的身世也不凡,却不曾设想是如此显赫。
南诏是几股反叛势力中最中心的一股,实力自是不可小觑,南诏王体弱多病,兵权一直都是由胞弟魏王掌管,而传说中的金珏世子正是举世皆知南诏王的下任人选。
原来少年多愁源自于此,掩面上阵亦然。
“家国天下,你可曾疲倦?”
即便是知道了这世子身份又如何,还是不想放手。
“放不低,这就是宿命。你不也是一样~”
眼含秋水,亦如当年寒潭瀑布下相识的白衣少年:不染尘垢。
“如今被你掳了来,很多事情都不似从前了。”
俊秀一时竟看不懂了有天的神情。
“阵前掳将,我军怎还有士气迎战南诏,定是退回境内休整,等待朝廷重新调遣将领了。而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弃臣,若死在你手,倒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有天哥莫再胡言!俊秀定不会再让你有丝毫损伤!”
“斯!”手上的力道一紧,竟是让自己的伤处吃了苦头。
“看你!”有天心急,连忙捋起俊秀的衣袖察看伤势。
“见你在疆场上冷兵冷面的,原以为你已经成了怎样一个心狠厉害的角色了呢…却还是昆仑山上的小东西~”
眼中含笑,扯了衣衫,重新包扎。
“哥,你不怨我?”
低眉顺眼,纤音巧容。
“怨,怎能不怨。”
收敛了笑容,手上包扎的力道却依然小心翼翼。
“一句莫能相忘,我便守约至今。十年光景等来的不是我灵慧善巧的俊秀师弟,而是疆场之上咄咄相逼的金珏世子…”
“哥,你别怨我…”
陡然间的一个拥抱让有天的思绪一片散乱。
“战场之上,必分敌我。我是南诏将领,就不得不与你势成水火,那是天职,我违背不了…却也是万般无奈,心如刀绞的。”
俊秀秀眉紧锁,美目期艾,让人万般怜爱涌上心头。
“我…也没说怪你的话,只是感叹造化弄人罢了…”
一时也没了怨气,倒不如顾左右而言他。
“没成想昆仑那几年你也不只是习得了舞文弄墨的功夫:心法内息都还是本门的底子嘛~这招式却是花样繁多,倒是让我认不全了。”
“当年因为家中情况复杂,实在不宜再留在昆仑修行。回了南诏以后陆续跟习了不少流派的功夫,所以功夫不到家,让哥见笑了。”
说着还真让红云爬上了脸颊,哪有一点战场上的凌厉潇洒。
“你把我这个小飞将军都掳来了,我还能怎么取笑你呀~”
话音里却拧出了一丝甜味。
“倒是你这伤,得的怪异啊…以你的功夫,一般人怎能近身呢?”
“这不是为我自己得来的伤呢。”
谈到伤口,竟让俊秀开心了起来。
“你啊,也不必说我的不是了,若不是你在战场上分了神,我也不必为了护你挡下副将这一刀了~”
“你说什么?”
有天大惊…细细回想起来,先前在战场上确实有那么一刻走了神,心上猜测着白袍小将的身份。却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混战中瞥见一袭白袍擦身而过…原是真的!
再看这道伤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堵塞。
“你…当真痴傻吗…哪有战场上倒戈帮对手挡刀的道理…真让你的副将结果了我,你们不就胜的干脆了么~”
“那可不成!”孩子似的噘起了小嘴。
“能伤你的只有我一个,我是断然不能允许其他人伤害你分毫的!”
“那你将银戟架在我颈上之时,不曾想过要取我性命么~”
恰似被俊秀的孩子气感染了,有天凑上了脸,表情淡薄眼里却是玩味。
“没有!”回答之迅速,两人都是一惊。
“我…是想着来日方长嘛…”
“原来是想着改天再来索我的性命啊~”
戏谑的一笑,硬是把俊秀逗急了。
是啊,这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应答呢:立场赢,还是真心胜?
“如你所言,现在你已是唐朝弃臣,就算我放你平安完好的回去,也无望再受到朝廷的重用。更有甚者还要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哥,只要你愿意,以后南诏便是你的家!”
有天生来便是一个淡泊名利之人,原本就不向往沙场风云。传奇半生也只当是天命使然,谈不上留恋。
可男儿丈夫誓将保家卫国,那在诗书子集上都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自幼读书怎能连个精忠报国的道理都学不来呢。
“俊秀莫再浪费唇舌。天道自然,你我自是逃不过的。我定是不会做降臣的:你若拿我祭了军旗,九泉之下我亦不会怨你半分,若是放我归唐,就算要定罪我也会回朝受死的。”
“你这木鱼!”
佳品斯文的俊秀都被气红了眼。
“何故张口闭口都是一死,谁说要你命了不成!”
“可这是命,就算你不要我的命,我也是活不成的。”
有天一脸淡然泰若,却让俊秀怒火中烧。
“一派胡言!谁说命由天定的,你的命就归我!我就是要和天斗上一斗,看看是谁能赢得你!”
“俊秀~你,是否知道些许事情:有关于我?”
不知为何,有天心中突然有此感觉。
其实有天之所以把功名前程,甚至生命都能看淡,就是因为早已知道自己的下场。
昆仑不仅是武学正宗 ,仙缘亦不浅。师尊更是能掐会算,通晓天机之人。从小有天就被告知自己的命图起高落底,凡事要小心。出山那年师尊更是让自己定要去从军…同时也说出了一个命批:
战则必胜,盛极而衰,天机一线,生死无凭。
起初有天也有感怀身世的时候,到后来见惯了战火连天,生离死别,也不再有那闲心顾自感伤了。只愿凭着自己的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得一时是一时吧。
“我…怎能知道什么~”
惊觉失言,连忙抿上嘴唇。
是,金俊秀知道。朴有天的一切他都知道。
自昆仑山上于众弟子中寻得了这双眼睛,十余载都烙印在记忆的深处。
碍于异族世子的身份,俊秀不曾和师兄弟们一起修行过,却还是忍不住对那双眼睛的思念,每日偷跑去小山丘上守望。
时日一久,那双眼睛竟也注意到了自己,每每被那一瞬的对视弄得心花怒放。
再后来,那双眼睛从人群中消失了。又恰逢父王诏自己下山,心急火燎的去找师尊追寻,却在门外听清了师长们的对话…
天机一线,生死无凭…
俊秀一时觉得天旋地转,硬是一种比自己遭难还要心痛的感觉。
怎样才能帮他度过劫难呢,慌了神,想见他。
找到了师尊口中的瀑布寒潭,有天正在幕水中练功。
心中的喜悦竟然如此不能自已,希望两颊的红云没被发现才好。
“师兄不冷么,寒潭水凉啊~”
头一遭为了说出一句话咬破了舌头,却也是此生难忘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样所有的故事都会变得美好了吧。
可偏偏不是:有天的未来是唐将,俊秀的将来是叛臣。
难道今生是注定的咫尺天涯么?
俊秀恨,不认命,不能认命!
原本对军政武功统统的不感兴趣,可是有一股想要变强的信念支撑着:
抢回朴有天,从唐军阵营里,从什么天命所归的魔障里。
终于,十年磨一剑。
疆场黄沙中,故人依旧,我心依旧。
有胆上阵杀敌,却不敢以真面目示君,心中感慨唯有寄于银傀之下。
洞庭一役,俊秀心凉。
苦修十年,却还是败给了有天的天资。
谈何守护,何来以后…
却也是上天见怜,有天还能识得自己,竟露出了破绽。
灵光乍现:天机一线…自己可就是那变数?
不再犹豫,绑也要把人绑来。
上天入地,不再分开便是…
“哥可信任俊秀?”
“信。”
“哥可讨厌俊秀?”
“傻话,喜欢尚且来不及呢~”
有天不知这颗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光是招架都有些吃力呀。
“那好,你若信得过我,我便随你去长安。”
“你说什么?”
“我自愿做你的俘虏,带我回朝复命,唐皇必再无理由再怀疑你,你自还是大将军。”
“俊秀你胡言些什么!”
有天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了怒气。
“俊秀句句真心。原本想要留下哥,从此再不分敌我。却不曾替你着想,兄弟之情岂能敌过拳拳报国之心呢…如今俊秀已再无他法,哥若信我不是一个诡计多端之人,便安心的带我回去吧。”
“那你的报国之心呢?家族呢?使命呢?都赔了给我不成?”
有天心颤,俊秀怎能舍得?
“我…自会给家族天下一个交待。至于我这个人:性命交于你,死亦无憾。”
那样纯良的笑,深深的刺痛了有天的心。
俊秀…还是当年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的水仙小人儿。
手却不自主的伸了出去,捞回来的自然是俊秀。
“真是傻人儿,尽做些赔本的计算…俊秀何故对我好至如斯~”
“俊秀喜欢你。”
有天愣神,随即笑开,紧了紧双臂的力道。
“傻俊秀,哥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不一样,俊秀是真的喜欢你,俊秀喜欢的不是哥,是有天。”
还是说出来了,一句话在心上放了十年,好重。
“俊秀?!”
惊吓的松开手臂,有天看俊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望穿。
“有天不必紧张,俊秀喜欢你自是俊秀的事情。你若…一点儿也不愿意考虑俊秀…我也不后悔。”
只是一句话,俊秀的小脸变色了三次。
有坚定,有落寞,有诚实的坦然。
“我…”
有天乱了心意,散了心神,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了。
“我出去,你若有了答案便差人去寻我…无论如何,陪你回唐都的话到何时都是作数的…”
表白的大胆,转身的羞涩。
“俊秀。”虽然理不清感情,却理的清道理。
“谢谢你…给我时间考虑…但是要将你作为人质带回长安的话,以后莫再提了。在战场上你俘获我是事实,我没有丝毫的不服气。我也不会用你的性命去换取荣华富贵…虽然还不清楚你之于我是…但是我深知你的珍贵:不输于生命。”
有天为人诚实,口说己心。
俊秀眼波流转,浅浅一笑,径直出了屋。
有天心乱了,脑海里挤满了俊秀的一颦一笑。
自知对俊秀不一般,也不曾想过除了兄弟情,两个男人还能有别他。却真真切切的因为俊秀的一句“喜欢”漏了心跳…
莫不然,自己对他也是…
一夜无眠。
这日注定了是不平凡的。
一夜也没斗争出个结果,有天还在为难怎么给俊秀那个答案,就被魏王传召了。
只走到门口就听闻门内一阵罄碎之音。
“逆子!”又是一件瓷器没有了意义。
“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恳请父亲大人成全!”
疲惫和坚毅绞缠的声音是没有光泽的。
“成全?你怎能有脸开这个口!…抛家弃国居然是为了一个男子,你要怎么向全国子民交待,怎样向列祖列宗交待!”
魏王的声音宏大,却是那样的外强中干,痛心疾首。
“父亲!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儿知道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皇帝,感情用事就是儿的天性阿!…花了十年光阴,不但没能忘记,反而日益思念…儿子自私了,却是因为自知。自知不可能放下他,不可能留他独自一人承受天命…”
“啪!”一掌就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有天的心都被震疼了,抓住了门框的手指嵌的更深了。
“鬼话连篇!什么叫做不能留他一人承受天命?那你呢?你的天命他可曾愿意陪你承受?你劝降失败了不是么!”
魏王脸上的绝望更胜过愤怒。
“明言是三顺位继承,可自从你的堂兄瑜灏太子十五年前被唐朝人虏劫,下落不明至今,天下谁人不知你是南诏唯一的皇脉?我们南诏开疆辟土所为何来,还不是希望南诏能够万世千秋!承袭皇脉就是你今生最大的使命!可你呢?儿女私情已是不该,还被一个敌国败将夺了心神…你是想亲手灭了南诏不成?!”
俊秀不语,泪流面满。
“装聋作哑作甚!回答你的父亲,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要家国天下?”
“…是!”
“啪!”
更重的掌风,俊秀却没有丝毫感觉。
“有天!”
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却还是冲进来时那个维护的姿势。
“王爷再别难为俊秀,一切皆因我而起。王爷有怒气当冲我来才是。”
没有了方才的狼狈,有天还是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小飞将军。
“你倒是有胆量,知道我为何请你来么?”
收拾了情绪,王爷自然也有王爷的威严。
“不知。”
“给你机会,生的机会。”
“父亲!”
“你闭嘴!”
“朴有天,只要你当着俊秀的面告诉他你的想法,让他知道南墙的界限,知道翻然悔悟,我便放你生路。不然,了结了你也未尝不是一个治本的好办法。”
“父亲!你怎能如此不择手段!”
俊秀羞愧难当,更是心痛难忍。
“俊秀~”有天拦下俊秀,表情异常的平静,与如此局面委实格格不入。
“王爷既然想知道朴某的心意,我说便是。”
大气的执起俊秀的手,眼神未有丝毫躲闪。
“我亦不知道是何时被俊秀夺去了心神,是方才门外的心惊胆战,还是昨日厢房里的情真意切。是战场的十年重逢,还是昆仑上的清容白衣…然纵使我算不清楚的糊涂账笔笔皆是,人生中却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一刻,知道自己所思所想的不是其他:正是俊秀。”
“有天,你~”
俊秀雾里看花,似是要醉死,连有天的形容相貌都不真切了。
“朴有天,你好生不识抬举阿!”
“王爷见谅,朴某并非口甜舌滑之人,所出之言句句肺腑。”
“就是你的句句肺腑才该死!”
魏王的风度已经不足以维持自己的愤怒,振臂一挥,屋外已是严阵以待。
“父亲!”
俊秀见状,不自觉地站到了有天的身前,却又被有天揽到了身后。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你,俊秀就会死心。”
“王爷错了,没有了我,俊秀只会伤心。如果您爱他的话,就放他跟我走吧。”
“痴人说梦!俊秀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他必须留在他该存在的地方。”
“俊秀并不是谁的希望,他只是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人,应该去到他想存在的地方。”
魏王已经不懈再与朴有天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耐烦的一个手势,人头便开始整齐划一的向前移动。
“王爷既然执意如此,就请恕朴某人无礼了。”
俊秀还在反映之际便失去了听觉。
自是被朴有天封住了穴道,只见他神魔一般从身后变出一支玉箫,轻覆上唇。
…
俊秀目瞪口呆的眼见着整队的精兵强将在自己的眼前停滞,倒下:包括他的父亲。
“唔~”
刚欲张口,连哑穴也一并被点了。
有天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无疑是需要信任。
俊秀不再胡思乱想,任由有天牵出了王府…
赶了一段路,穴道才被解开。
“对不起,对你的父亲和亲兵无礼了。”
抢在俊秀开口之前,有天已是满面愧疚。
“你…吹得那是什么?”
“安魂音,凡是听到此曲的人,若没有深厚的内力都会陷入深眠两个时辰…因为这种技艺特殊,容易波及无辜,所以师尊曾经嘱咐我非不得已不得使用。”
“所以,我的父亲他们都是安然无恙?”
“自然,伤了他们,我还有何面目再见你~”
有天笑着给了俊秀一个刮鼻,惹得俊秀一阵乱扭。
“如此神技,为何在战场上你从不使用?”
“使用一次,耗损三年功力。逢战便用,我岂不是要退回幼童去~”
举重若轻,有天丝毫不介意俊秀吃惊的表情。
“再者如此方法治标而已,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战争,我改变不了结局,能做的,只是善导过程而已。”
“有天,你总是如此。凡是淡薄,处处为他人着想…可曾多为自己想过一分~”
俊秀头低低,语气嗔怪。
“俊秀莫言我的不是,你也不老实,居然骗我呢~”
朱唇启,眼带桃花。
“我才没有,你冤枉人!”
五官团皱,小脸嫣红。
“没有?那为何我问你是否知道我的身世,你答不知?明明就清清楚楚…知道十年了呢~”
“额…我那是怕给你造成困扰…毕竟不是应该我知道的事情…”
俊秀羞涩了。
“看,你还不是一样…可曾为自己多想过一分?”
有天温柔的环住俊秀。
“俊秀…有天生来就是迟钝一些,就算时至当下也说不上了解了感情些许。可今日在你父亲面前说过的话句句都是真心…虽然还弄不清楚那种感觉是否就是别人口中的爱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想和俊秀在一起…这样的我,俊秀愿意接受吗?”
…
俊秀知道此时此刻应该笑,只是十年的心意自然的化成泪水,流淌不止。
“答应我,别再流泪了。你的眼泪有那让人心碎的魔力…”
有天俯首吻去泪珠,亦把温暖的种子撒向了俊秀的心田。
“有天,你…”
“什么?”
“不…没事。”
有事,俊秀心里有话,好想让有天放下唐朝的过去,放下他的家国天下。可是怎么说的出口,俊秀不忍心让有天有一点点难做。
“有天,带我回唐吧,让我亲身游历一下祖辈觊觎已久的锦绣江山也好~”
一若自嘲的口气,却是为了送有天一个重回故里的由头。
揽过俊秀,落在眉心的一吻便是答案。
一路北上,从南国秀丽穿越至北国风光,没有战乱的这段时光却是无限惬意。
“呵呵~”
丽日清晨,有天难的心血来潮的为俊秀梳顺着发丝,却闻得俊秀没来由的笑声。
“一早也有值得你高兴的事情?”
铜镜中,高低两人,眉开眼笑。
“有天不觉得有意思么?战争平息了,竟是因为唐朝少了小飞将军,南诏缺了金珏世子…早知如此,我们不如在昆仑山里不出来了,是不是还能济世救民了呀~”
有天也乐开了,点着调皮鬼的小脑袋。
“这世道战事有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有这十年,就没有小飞将军和金珏世子…不过有句话俊秀倒是说对了,我们的确是阴差阳错的为天下做了件好事。”
细心的梳理着俊秀的头发,有天发觉自己在不曾察觉的光阴里学会了享受生活。
“俊秀,你这?”
发现俊秀的脖颈处有一类似红色火焰的标志,形色煞是妖娆。
“唔~那是南诏王室血脉天生的胎记,也不知为何是如此形状…总之流着南诏王脉血液者都有这记号,我嫌它太过招摇,所以从来不梳发髻。”
“王室胎记?…可是我分明在别处见过的。”
“什么?”
俊秀大惊,不顾缠绕的发丝站了起来。
“你还见别人有过?不可能的,南诏王室到这一代就只剩下我一人,还有…你说你当真见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俊秀激动的缠住了有天的手。
“嗯~见过,在我从前的随军琴师身上,不过他的却在手上。他说自己从小身世不明,因故也不知道那算是什么…”
“阿哈!”
俊秀几乎是捂嘴笑了出来。
“有天,你快带我去找那个琴师!那定是我的唐哥:南诏真正的储君啊!”
“俊秀?!”有天全然在状态外。
“我问你,那人可是双十有二的岁数?”
“嗯~他说过七岁时生过一场大病,之前的记忆都遗失了。”
“那定是他了!我的唐哥瑜灏太子正是十五年前被潜入南诏的唐朝探子虏走的,原本以为唐朝是虏了太子去做人质,却迟迟没有音讯…太子就这样失踪了,所以老皇才震怒非常,兴兵造反。”
“…真是匪夷所思的故事…人生无处不机缘阿~”
有天感慨的搂上俊秀,摩挲着他的乌黑长发。
“有天,若是能让瑜灏太子顺利回到南诏,我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到时候你若是想回大唐朝廷: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随着你。”
“无论什么结果么?”
有天的眼神深邃凝重起来。
“无论什么结果。”
一种平淡的坚决。
“以叛臣的罪名斩首呢?”
“陪你死。”
“再让我以小飞将军的身份出征南诏呢?”
“呵呵,那我只能先行你一步了。”
凄笑艾艾,情意切切。
“这就是你说的要随我?”
有天秀眉重卷,音色低沉。
“那我又能如何…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眼眸垂下,方才色彩斑斓的笑脸顿时暗了下来。
“秀…”
心中像是打翻了所有的调味料,有天一把拽过俊秀,深深的收入怀抱里。
“你当真是个傻人儿,心里压着事情就当真如此舒畅么…我不要你总是替我设想,我想要的,是你能快乐。这段日子也曾想过要不要回朝廷做个交待,可每每想起那天跪在魏王面前哭泣却依然倔强的你,我就什么都不愿再去考虑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现在我真的懂了,只因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你…”
“有天…你真的懂我!”
紧紧地圈住有天的腰,俊秀真的看见了幸福。
“我答应你,再不提家国天下。找回你哥以后,天涯海角,我陪着你…”
俊秀看见的幸福,同时在有天的眼前盛开了…
找到四季砂的时候,他已成为了京城教坊的老师。还是那出尘的容颜,却唯独少了当初光彩的眼神。
再见有天的那一刹,俊秀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季砂的眼光是那样的熟悉。
就像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和有天重逢时的一样。
“有天君…你!”
“小砂,好久不见。”
故地重游遇故人,有天的喜悦自然溢于言表。
“你不是!…你没有?”
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是,我没有死…喏,这不就是把我虏去的小将军么~”
只是甜蜜又宠腻的一个眼神,在场人的心思都清明了。
“你就是有天君的画中人阿~”
不浓的敌意,不浓的善意。
“画中人?”
俊秀狐疑的望去,却见到了极稀奇的一个大红脸。
“呵呵,不仅如此。”
撇下扯闲天,俊秀言归正传:转过身,撩开发丝。
“你这?!”
预料中的反应,转回身来,俊秀执起了四季砂的手。
“这便是一脉相承的印记,你是我的亲人,亦是南诏国的储君。”
俊秀并不期待对方一时之间就能明白,扯他坐下,一壶茶,三只盏。
…
“真的是这样么?”
虽然双方的说辞正好吻合,然而对于一个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弃子而言,一国皇子的身份实在是太震撼了。
牵起他的手,俊秀摩挲着那个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图案。
“还需要怀疑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就是我的哥哥。”
四季砂死死的盯着俊秀,一时却看不出算是何种表情。
“原来我有名字…我叫金奕翔…”
“是。”
“原来我也有家…有家人…”
“是,皇帝伯父在等你回家,南诏的子民在等你回家。”
…
“小砂…噢不,是小翔…跟我们回去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去。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这里不是么。”
“如若我喜欢这里,当初就不会随你从军了…你也希望我去当那个王子么?”
很少用如此直白的眼神看着朴有天,原因有很多,却不知他知否。
可是在有天的面前,四季砂还是四季砂…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有天没有回避…亦或者说是不再回避。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当你碰到了生命里的唯一之时,迷茫就会消散,一切都会清晰。”
“…好深刻的感悟啊。有天君比从前懂得感情了…真好…”
这是一句感慨,还是一句总结?
答案只在说者与听者的一念之间。
对家庭的渴望最终战胜了一切:四季砂不存在了,南诏有了新储君。
一年后,老皇驾崩,瑜灏太子登基。
颁布的第一条新政令:撤境休兵,安民养息,与唐交好,共享太平。
…
“有天呐,快去把衣裳换了,王兄催促我们进宫过节呢~”
俊秀摘着草帽进了屋,粗野的端起了茶碗就是一通猛灌。
“嗯,就去。”
有天后脚进来,粗布青衫,一副农家青年打扮。
“年年中秋都以皇命相要挟,非回宫不可。害得我们远游的计划一拖再拖,千求万求,结果最大的自由也不过是在他眼皮底下做一对小农民…我看王兄还是舍不得你,见不到就心痒难耐呢~”
俊秀换着衣服,嘴也不闲着,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见不到我就心痒难耐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有天趁俊秀嘟囔的功夫已经整理好形容,转悠到了某人身边。
“小王子都一岁了,你怎么还总是爱提这茬呢~”
轻轻的从后面拥住俊秀,手指灵巧的为他系着衣带。
“嘁~”不屑的齿音,脸红的扭头。
“嘁我?…哼!”
坏心眼的手上一紧,俊秀吃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这小人,岁数都加给我一人长了不成,竟比年少时还任性了~”
“…你嫌弃我了…”
小脑袋一耷拉,全然一副孩子样。
“哎哟~”朴有天笑得眉眼都分不开了。
“还说不得了呢,你说,是不是昨晚治你治得不够?”
俊秀顿时消了音,脸色和上桌的海鲜无异。
吻了吻俊秀的鬓发,有天也安静了下来。
“秀,谢谢你。”
“嗯?”
“谢谢你的执著,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一线天机,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傻话,那我是不是还要反过来谢谢你?”
俊秀笑得甜美,仰面望着有天奇美的线条。
“嗯?”
“谢谢你抓住我的手,谢谢你带我走,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做一个小农民…虽然在农民里你也是最英俊的一个~”
朴有天脸都笑抽筋了,揉着眼前这个既大胆又娇羞的小东西…
“俊秀,下辈子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嘿嘿,看情况,还能记得的话就在一起吧~”
“那我可不能让你忘了我…看这是什么!”
“呀!…我的面具! 你从哪里找到的?”
“呵呵,从我心里…”
“下辈子我会手持面具去找你的,要记得我,要爱上我…”
“你霸道…不过好吧…我答应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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