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作者:第7个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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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我往矣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岳见出戟,洞庭堪怜,
      长湖水暖,楼宇寒,欲觅卿踪,
      意远,
      难,难,难…

      “禀将军!二道京报,催促将军即日南下,出兵平叛!”
      “知道了,退下吧。”放低执笔,将领撩起了面前的画卷。
      心宇环绕的皆是画中之人:
      麒麟金甲,素锦白袍,银戟出阵,气势无双。
      这就是洞庭之役新撞上的敌方将领。纵使身经百战,也不曾遭遇过如此凌厉难当的对手,这种深刻的印象不仅来自其人的兵法策略,武功技艺,更是一场心理战。
      白袍小将看似只是双十年华,清骼健骨,却不似疆场惯客,髻发不捋,每每战场对峙,青丝飘逸,颇为文质。
      然而神秘撩人之处在于,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银傀遮面,只留一对似深秋潭水的眼光,给人无限遐想…

      “有天君,再望下去,只怕是灼了纸张也望不穿这画中人吧~”
      来者名唤四季砂,原是长安伶人馆间最有名头的琴师,技艺精湛,琴音绕梁。只因一心想摆脱烟花歌舞的枷锁,曾在都城摆擂台,觅知音:许诺若有知其音,识其魂的有缘人愿为其赎身,定将抚琴一世只为君。
      朴有天那年正值回京述职之际,恰逢其会。
      平生戎马,唯借音律以自聊,第一次听见四季砂的琴音就为之折服,忍不住上台与他合奏一曲…
      以后的以后,四季砂便成了随军琴师:虽然如此职位可有可无。

      “小砂来了~”
      不动声色的卷起画轴,有天微笑着接过茶碗。
      “盖上画卷作甚,无心之人即是看到也当作无视,有心之人即使隔傀相望也能望穿~”
      眼波流转,看似无心之言,余光却不曾离开有天。
      “呵呵,小砂又在与我逗乐…回帐准备吧,明日南下。”
      嫁接了话茬,有天不再多言,俯身书卷。
      听见小砂卷帐而去,有天再次扯出画卷,画中之人又在脑中活泛了起来。
      对此人的在意,并非全因他的出挑神秘,其中自有渊源。

      有天师出昆仑,自幼在山上修炼,众弟子中一直是最出色的一个。本心向道,无意尘缘,然师尊自小教导:男儿志远,责在天下。示意自己在世俗中另有一段人生需要打拼,将来必定出将入相。
      遵师嘱,少年有天一直勤文修武,终日不敢怠慢。
      众师兄弟中有一异童:纤秀文弱,一袭白衣,粉面黑瞳,毫无一丝武人之气。
      晨操练功之时,独此童可以置身事外,每每就坐在小山丘上参看,星目流光。
      师兄弟间对此童传言甚凶:有言其身近鬼邪,需由师尊医调方能续命。有言其出身名门,送来昆仑不求成就武功,但求习文养性。
      然而少年有天的心里却存不下这诸多的故事,只记住了那一束目光,一抹微笑。
      就这样遥遥相望的又过了三年,有天已经成长成了翩翩佳公子,再不是众多毛头小子中间的一个了。师尊授意他到后山的瀑布修行,可精健体魄,调息聚气。
      起初的几日并不习惯,不知是不习惯这寒潭水冷,抑或是周遭孤寂,再无人声,再无目光…
      直至一日在瀑布下闭目运气,莫名的听见了脚步声。
      暗自惊奇,如此滔滔幕水之中却能听见脚步声,莫不是自己的功力长进了,亦者是幻觉吧。
      却真见一白衣少年立于石尖之上,水风拂过,发髻扬起。
      忍不住冲出水帘,看真切了眼前之人。
      是他,已经出落成了少年的模样:体态欣长,乌发垂肩,似不如儿时那般轻盈孱弱,唯有那带笑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却怎的都没变。
      “师兄不冷么,寒潭水凉啊~”
      相识数年,闻声只在今日…此音只应天上有呐~
      “小师弟识得我?”心中暗自窃喜。
      “自是认得,只是不曾见过师兄如此光景~”
      望着赤着上身,湿着下着的有天,少年居然淘气的调侃起来。
      想不到这水仙一样的人儿,却也有如此刁钻逗趣的一面。
      倒是有天,脸上一抹红霞飞速窜过。
      “师弟莫要取笑,修炼自是免不了这副模样的。”
      白衣少年也不再多言,轻巧的拾起身旁的衣服抛了出去。
      有天接住,迅速换上。
      “师兄喜欢这昆仑山吧。”
      并肩坐在一起,白衣少年却说了这么一句。
      “喜欢,何故有此一问?”
      对这个小师弟很是好奇,不成想先被提问。
      “自是有原由的,如若一世不得下山,长居于此,师兄可愿意?”
      “不可谓不愿意…只是人各有命。师尊说过,我命数凡尘。”
      虽不知少年为何字句珍奇,却也乐意如实作答。
      “凡尘俗世怎比得这昆仑山,纷争不息,战事不断。世道上岂能真有永享太平一说,不过哄骗世人数十载,历史再重演…人在凡尘,身不由己,何苦来哉~”
      少年说着话,柔亮的眼光黯淡了下来,垂首颔目,似是悲伤。
      有天竟一时看出了神,心叹这水晶小人怎仿佛经历世事的长者,口气好生苍老。
      “小师弟怎会如此悲观,如今天下太平,这战事纷争一说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如此小小年纪却也学人感怀历史,小心累煞了你~”
      直至手指点上了少年的脑袋,才惊觉自己逾越了。
      一个灿烂的笑容化解了有天的尴尬。
      “师兄这称呼太普通了,我能称呼你哥么,有天哥~”
      “你知我名讳?”
      识得自己已觉意外,如今竟能直呼出名讳,有天再惊。
      “我说过了,自是识得…你还没应允呢~”
      三分撒娇,七分俏皮。
      “自然自然!…只是愚兄惭愧,尚未得知师弟姓名。”
      颇为窘迫的做着小动作,更多的是期待。
      “俊秀,金俊秀…有天哥要记住哦,此去经年,莫能相忘。”
      “俊秀你要下山?”
      几乎惊呼出声,有天不愿相信才认识了这水晶人儿却无缘为友。
      “嗯…呵呵,我可曾提过,师尊也说我是个凡尘中人呢~”
      俊秀那么多的笑容当中,数这一个最不真,最不像。
      有天明白下山是什么意思,就像昆仑山的雨水,下了一场就不知要轮回到哪儿去了,能否再相见,就要看天缘了。
      要走时,竟是如此不舍,走之后,竟是如此想念。

      有天从此莫名的多了一份牵挂,直至出师下山。

      亦不知是俊秀有那点世银舌,还是天道注定:有天一下山便逢世道偏转,渤海一带兴兵叛乱。而如今已不是贞观盛唐,哪儿有那么些个威武猛将可出兵迎敌呢。
      朝廷张榜招贤…正如师尊所言,天时地利人和,注定了朴有天戎马今生。
      …
      二八入行伍,双十晋金銮。
      朴有天的仕途出奇的顺利,凭他的文才武功,无疑成了年轻朝臣中的佼佼者,加上年间战事不断,二十三岁便挂帅出征,颇有几分初唐名将的风采。
      胸怀经纬之才,战遍半壁江山,所经之战:战无不胜,胜无不名。沙场十年,竟也得到了一个‘小飞将军’的美誉。

      可就偏偏在这从军的第十年,在眼见天下大定的第十年,对手终于出现了。

      洞庭之役本非什么大阵仗,却打得意外的辛苦,出现的这个白袍小将仿若天外之人,没名号,没字旗,没背景,有的只有一身的本领,还有那枚银傀…
      可是让有天最在意的,还是银傀下那对琉璃的眼光:如果白袍散髻让自己想起了谁,那么那对眼光就是答案。
      …俊秀,金俊秀…你还好吗?
      满怀心事,一路南下。洞庭一战勉强获胜,白袍小将率众退回南诏,自己则顾忌军队的元气,留在洞庭休养,一驻军就驻进了三月里。
      最终在圣旨的催促下,‘步上了对手的后尘’。
      无论愿意与否,这一仗在所难免…

      再见白袍小将是在南诏的疆场上。
      一场混战下来,不分伯仲。
      楚河划界,两军再次各持一方。
      有天本不是那陈腐拖沓之人,上了战场向来不搞“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一套陈词滥调。
      可不知心里到底在渴望什么,却是那样热切的想听清白袍小将的声音。
      “几次交战都不报上姓名,小将军未免太过失礼了!”
      口吻似挑衅,眼神却丝毫不露敌意。
      银戟一横,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
      “好,既然小将军不肯以姓名相告,这场仗即便打来也没有意思!”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小任性,有天居然在战场上说出了负气的话。
      做出了收兵的手势,眼神冷冽,仿佛真的一样。
      “哗!”白袍小将竟然翻身下马,手持长戟飞步冲了过来!
      朴有天自是大惊,却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对手的招式早已见过,轻功不凡,戟法刁钻,却也有着这个年纪的武者皆难突破的弱症:内力不足。
      然近身肉搏却是头一遭,打斗之间有天惊奇的发觉,此小将的运气功法竟有八分似极昆仑内功。
      “你到底是谁,师出何门?!”
      对峙的空隙,有天问的霸道。
      白袍小将自知不是对手却仍不肯罢休,朝有天的下盘强攻而去。
      何以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有天疑心,却还是制住小将的双手将其反剪。
      “呜~”只一个音节便让有天手如电打般松了去。
      此人手上有伤啊!却何以如此恋战?
      可惜对手并没有感激带得,却反手攻了上来。
      机会甚好,但章法已乱,有天一个八卦方步移到了对手的后方。
      小将一个回转却正中有天下怀。
      手指一个旋拨,银傀落地。

      十载春秋,物是人非。
      却为何忘不了你眉宇间的轻灵之气,眼波里的纯善之情。
      “你是俊秀。”
      几乎是肯定的脱口而出,全然忘却了这是怎样一个危险的场合。
      长戟衡肩,利刃下是有天修长的脖颈。
      唐军大惊,气势一时之间溃塌散尽。
      “莫再多言,跟我走!”
      还是那天籁之音,听在有天的心上却是如此冰冷刺骨。

      行了两个时辰的路,感觉经过了许多个门槛,最终进入了一间漫溢檀香的屋子。
      眼罩被摘下,满目雅致和脑中充斥的战场交合出一场混沌。
      “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居所。”
      天籁之音变得温暖了,可有天的心却冷得生疼。
      “俊秀,你变了。”
      “你还能识得我?”
      “此去经年,莫敢相忘。”
      “你还记得…”
      “你却忘得干净!”
      “我…你怎么想便怎么是吧…”
      终于再见到了俊秀琉璃一样纯善的眼光,有天忽觉恍如隔世。
      手却先于脑而行动,攥紧了,不松开。
      “为什么,你的情由,你的背景,你是谁,告诉我。”
      俊秀的眼神看向自己,眉眼之间,无奈深不见底。
      “你既然执意要知道,我便答你,记仔细了:我父乃南诏魏王,我的身份便是南诏金珏世子,亦是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朴有天料想他的身世也不凡,却不曾设想是如此显赫。
      南诏是几股反叛势力中最中心的一股,实力自是不可小觑,南诏王体弱多病,兵权一直都是由胞弟魏王掌管,而传说中的金珏世子正是举世皆知南诏王的下任人选。

      原来少年多愁源自于此,掩面上阵亦然。
      “家国天下,你可曾疲倦?”
      即便是知道了这世子身份又如何,还是不想放手。
      “放不低,这就是宿命。你不也是一样~”
      眼含秋水,亦如当年寒潭瀑布下相识的白衣少年:不染尘垢。
      “如今被你掳了来,很多事情都不似从前了。”
      俊秀一时竟看不懂了有天的神情。
      “阵前掳将,我军怎还有士气迎战南诏,定是退回境内休整,等待朝廷重新调遣将领了。而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弃臣,若死在你手,倒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有天哥莫再胡言!俊秀定不会再让你有丝毫损伤!”
      “斯!”手上的力道一紧,竟是让自己的伤处吃了苦头。
      “看你!”有天心急,连忙捋起俊秀的衣袖察看伤势。
      “见你在疆场上冷兵冷面的,原以为你已经成了怎样一个心狠厉害的角色了呢…却还是昆仑山上的小东西~”
      眼中含笑,扯了衣衫,重新包扎。
      “哥,你不怨我?”
      低眉顺眼,纤音巧容。
      “怨,怎能不怨。”
      收敛了笑容,手上包扎的力道却依然小心翼翼。
      “一句莫能相忘,我便守约至今。十年光景等来的不是我灵慧善巧的俊秀师弟,而是疆场之上咄咄相逼的金珏世子…”
      “哥,你别怨我…”
      陡然间的一个拥抱让有天的思绪一片散乱。
      “战场之上,必分敌我。我是南诏将领,就不得不与你势成水火,那是天职,我违背不了…却也是万般无奈,心如刀绞的。”
      俊秀秀眉紧锁,美目期艾,让人万般怜爱涌上心头。
      “我…也没说怪你的话,只是感叹造化弄人罢了…”
      一时也没了怨气,倒不如顾左右而言他。
      “没成想昆仑那几年你也不只是习得了舞文弄墨的功夫:心法内息都还是本门的底子嘛~这招式却是花样繁多,倒是让我认不全了。”
      “当年因为家中情况复杂,实在不宜再留在昆仑修行。回了南诏以后陆续跟习了不少流派的功夫,所以功夫不到家,让哥见笑了。”
      说着还真让红云爬上了脸颊,哪有一点战场上的凌厉潇洒。
      “你把我这个小飞将军都掳来了,我还能怎么取笑你呀~”
      话音里却拧出了一丝甜味。
      “倒是你这伤,得的怪异啊…以你的功夫,一般人怎能近身呢?”
      “这不是为我自己得来的伤呢。”
      谈到伤口,竟让俊秀开心了起来。
      “你啊,也不必说我的不是了,若不是你在战场上分了神,我也不必为了护你挡下副将这一刀了~”
      “你说什么?”
      有天大惊…细细回想起来,先前在战场上确实有那么一刻走了神,心上猜测着白袍小将的身份。却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混战中瞥见一袭白袍擦身而过…原是真的!
      再看这道伤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堵塞。
      “你…当真痴傻吗…哪有战场上倒戈帮对手挡刀的道理…真让你的副将结果了我,你们不就胜的干脆了么~”
      “那可不成!”孩子似的噘起了小嘴。
      “能伤你的只有我一个,我是断然不能允许其他人伤害你分毫的!”
      “那你将银戟架在我颈上之时,不曾想过要取我性命么~”
      恰似被俊秀的孩子气感染了,有天凑上了脸,表情淡薄眼里却是玩味。
      “没有!”回答之迅速,两人都是一惊。
      “我…是想着来日方长嘛…”
      “原来是想着改天再来索我的性命啊~”
      戏谑的一笑,硬是把俊秀逗急了。
      是啊,这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应答呢:立场赢,还是真心胜?
      “如你所言,现在你已是唐朝弃臣,就算我放你平安完好的回去,也无望再受到朝廷的重用。更有甚者还要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哥,只要你愿意,以后南诏便是你的家!”
      有天生来便是一个淡泊名利之人,原本就不向往沙场风云。传奇半生也只当是天命使然,谈不上留恋。
      可男儿丈夫誓将保家卫国,那在诗书子集上都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自幼读书怎能连个精忠报国的道理都学不来呢。
      “俊秀莫再浪费唇舌。天道自然,你我自是逃不过的。我定是不会做降臣的:你若拿我祭了军旗,九泉之下我亦不会怨你半分,若是放我归唐,就算要定罪我也会回朝受死的。”
      “你这木鱼!”
      佳品斯文的俊秀都被气红了眼。
      “何故张口闭口都是一死,谁说要你命了不成!”
      “可这是命,就算你不要我的命,我也是活不成的。”
      有天一脸淡然泰若,却让俊秀怒火中烧。
      “一派胡言!谁说命由天定的,你的命就归我!我就是要和天斗上一斗,看看是谁能赢得你!”
      “俊秀~你,是否知道些许事情:有关于我?”
      不知为何,有天心中突然有此感觉。
      其实有天之所以把功名前程,甚至生命都能看淡,就是因为早已知道自己的下场。
      昆仑不仅是武学正宗 ,仙缘亦不浅。师尊更是能掐会算,通晓天机之人。从小有天就被告知自己的命图起高落底,凡事要小心。出山那年师尊更是让自己定要去从军…同时也说出了一个命批:
      战则必胜,盛极而衰,天机一线,生死无凭。
      起初有天也有感怀身世的时候,到后来见惯了战火连天,生离死别,也不再有那闲心顾自感伤了。只愿凭着自己的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得一时是一时吧。
      “我…怎能知道什么~”
      惊觉失言,连忙抿上嘴唇。
      是,金俊秀知道。朴有天的一切他都知道。
      自昆仑山上于众弟子中寻得了这双眼睛,十余载都烙印在记忆的深处。
      碍于异族世子的身份,俊秀不曾和师兄弟们一起修行过,却还是忍不住对那双眼睛的思念,每日偷跑去小山丘上守望。
      时日一久,那双眼睛竟也注意到了自己,每每被那一瞬的对视弄得心花怒放。
      再后来,那双眼睛从人群中消失了。又恰逢父王诏自己下山,心急火燎的去找师尊追寻,却在门外听清了师长们的对话…
      天机一线,生死无凭…
      俊秀一时觉得天旋地转,硬是一种比自己遭难还要心痛的感觉。
      怎样才能帮他度过劫难呢,慌了神,想见他。
      找到了师尊口中的瀑布寒潭,有天正在幕水中练功。
      心中的喜悦竟然如此不能自已,希望两颊的红云没被发现才好。
      “师兄不冷么,寒潭水凉啊~”
      头一遭为了说出一句话咬破了舌头,却也是此生难忘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样所有的故事都会变得美好了吧。
      可偏偏不是:有天的未来是唐将,俊秀的将来是叛臣。
      难道今生是注定的咫尺天涯么?
      俊秀恨,不认命,不能认命!
      原本对军政武功统统的不感兴趣,可是有一股想要变强的信念支撑着:
      抢回朴有天,从唐军阵营里,从什么天命所归的魔障里。
      终于,十年磨一剑。
      疆场黄沙中,故人依旧,我心依旧。
      有胆上阵杀敌,却不敢以真面目示君,心中感慨唯有寄于银傀之下。
      洞庭一役,俊秀心凉。
      苦修十年,却还是败给了有天的天资。
      谈何守护,何来以后…
      却也是上天见怜,有天还能识得自己,竟露出了破绽。
      灵光乍现:天机一线…自己可就是那变数?
      不再犹豫,绑也要把人绑来。
      上天入地,不再分开便是…

      “哥可信任俊秀?”
      “信。”
      “哥可讨厌俊秀?”
      “傻话,喜欢尚且来不及呢~”
      有天不知这颗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光是招架都有些吃力呀。
      “那好,你若信得过我,我便随你去长安。”
      “你说什么?”
      “我自愿做你的俘虏,带我回朝复命,唐皇必再无理由再怀疑你,你自还是大将军。”
      “俊秀你胡言些什么!”
      有天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了怒气。
      “俊秀句句真心。原本想要留下哥,从此再不分敌我。却不曾替你着想,兄弟之情岂能敌过拳拳报国之心呢…如今俊秀已再无他法,哥若信我不是一个诡计多端之人,便安心的带我回去吧。”
      “那你的报国之心呢?家族呢?使命呢?都赔了给我不成?”
      有天心颤,俊秀怎能舍得?
      “我…自会给家族天下一个交待。至于我这个人:性命交于你,死亦无憾。”
      那样纯良的笑,深深的刺痛了有天的心。
      俊秀…还是当年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的水仙小人儿。
      手却不自主的伸了出去,捞回来的自然是俊秀。
      “真是傻人儿,尽做些赔本的计算…俊秀何故对我好至如斯~”
      “俊秀喜欢你。”
      有天愣神,随即笑开,紧了紧双臂的力道。
      “傻俊秀,哥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不一样,俊秀是真的喜欢你,俊秀喜欢的不是哥,是有天。”
      还是说出来了,一句话在心上放了十年,好重。
      “俊秀?!”
      惊吓的松开手臂,有天看俊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望穿。
      “有天不必紧张,俊秀喜欢你自是俊秀的事情。你若…一点儿也不愿意考虑俊秀…我也不后悔。”
      只是一句话,俊秀的小脸变色了三次。
      有坚定,有落寞,有诚实的坦然。
      “我…”
      有天乱了心意,散了心神,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了。
      “我出去,你若有了答案便差人去寻我…无论如何,陪你回唐都的话到何时都是作数的…”
      表白的大胆,转身的羞涩。
      “俊秀。”虽然理不清感情,却理的清道理。
      “谢谢你…给我时间考虑…但是要将你作为人质带回长安的话,以后莫再提了。在战场上你俘获我是事实,我没有丝毫的不服气。我也不会用你的性命去换取荣华富贵…虽然还不清楚你之于我是…但是我深知你的珍贵:不输于生命。”
      有天为人诚实,口说己心。
      俊秀眼波流转,浅浅一笑,径直出了屋。

      有天心乱了,脑海里挤满了俊秀的一颦一笑。
      自知对俊秀不一般,也不曾想过除了兄弟情,两个男人还能有别他。却真真切切的因为俊秀的一句“喜欢”漏了心跳…
      莫不然,自己对他也是…

      一夜无眠。

      这日注定了是不平凡的。
      一夜也没斗争出个结果,有天还在为难怎么给俊秀那个答案,就被魏王传召了。
      只走到门口就听闻门内一阵罄碎之音。
      “逆子!”又是一件瓷器没有了意义。
      “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恳请父亲大人成全!”
      疲惫和坚毅绞缠的声音是没有光泽的。
      “成全?你怎能有脸开这个口!…抛家弃国居然是为了一个男子,你要怎么向全国子民交待,怎样向列祖列宗交待!”
      魏王的声音宏大,却是那样的外强中干,痛心疾首。
      “父亲!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儿知道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皇帝,感情用事就是儿的天性阿!…花了十年光阴,不但没能忘记,反而日益思念…儿子自私了,却是因为自知。自知不可能放下他,不可能留他独自一人承受天命…”
      “啪!”一掌就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有天的心都被震疼了,抓住了门框的手指嵌的更深了。
      “鬼话连篇!什么叫做不能留他一人承受天命?那你呢?你的天命他可曾愿意陪你承受?你劝降失败了不是么!”
      魏王脸上的绝望更胜过愤怒。
      “明言是三顺位继承,可自从你的堂兄瑜灏太子十五年前被唐朝人虏劫,下落不明至今,天下谁人不知你是南诏唯一的皇脉?我们南诏开疆辟土所为何来,还不是希望南诏能够万世千秋!承袭皇脉就是你今生最大的使命!可你呢?儿女私情已是不该,还被一个敌国败将夺了心神…你是想亲手灭了南诏不成?!”
      俊秀不语,泪流面满。
      “装聋作哑作甚!回答你的父亲,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要家国天下?”
      “…是!”
      “啪!”
      更重的掌风,俊秀却没有丝毫感觉。
      “有天!”
      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却还是冲进来时那个维护的姿势。
      “王爷再别难为俊秀,一切皆因我而起。王爷有怒气当冲我来才是。”
      没有了方才的狼狈,有天还是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小飞将军。
      “你倒是有胆量,知道我为何请你来么?”
      收拾了情绪,王爷自然也有王爷的威严。
      “不知。”
      “给你机会,生的机会。”
      “父亲!”
      “你闭嘴!”
      “朴有天,只要你当着俊秀的面告诉他你的想法,让他知道南墙的界限,知道翻然悔悟,我便放你生路。不然,了结了你也未尝不是一个治本的好办法。”
      “父亲!你怎能如此不择手段!”
      俊秀羞愧难当,更是心痛难忍。
      “俊秀~”有天拦下俊秀,表情异常的平静,与如此局面委实格格不入。
      “王爷既然想知道朴某的心意,我说便是。”
      大气的执起俊秀的手,眼神未有丝毫躲闪。
      “我亦不知道是何时被俊秀夺去了心神,是方才门外的心惊胆战,还是昨日厢房里的情真意切。是战场的十年重逢,还是昆仑上的清容白衣…然纵使我算不清楚的糊涂账笔笔皆是,人生中却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一刻,知道自己所思所想的不是其他:正是俊秀。”
      “有天,你~”
      俊秀雾里看花,似是要醉死,连有天的形容相貌都不真切了。
      “朴有天,你好生不识抬举阿!”
      “王爷见谅,朴某并非口甜舌滑之人,所出之言句句肺腑。”
      “就是你的句句肺腑才该死!”
      魏王的风度已经不足以维持自己的愤怒,振臂一挥,屋外已是严阵以待。
      “父亲!”
      俊秀见状,不自觉地站到了有天的身前,却又被有天揽到了身后。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你,俊秀就会死心。”
      “王爷错了,没有了我,俊秀只会伤心。如果您爱他的话,就放他跟我走吧。”
      “痴人说梦!俊秀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他必须留在他该存在的地方。”
      “俊秀并不是谁的希望,他只是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人,应该去到他想存在的地方。”
      魏王已经不懈再与朴有天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耐烦的一个手势,人头便开始整齐划一的向前移动。
      “王爷既然执意如此,就请恕朴某人无礼了。”
      俊秀还在反映之际便失去了听觉。
      自是被朴有天封住了穴道,只见他神魔一般从身后变出一支玉箫,轻覆上唇。
      …
      俊秀目瞪口呆的眼见着整队的精兵强将在自己的眼前停滞,倒下:包括他的父亲。
      “唔~”
      刚欲张口,连哑穴也一并被点了。
      有天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无疑是需要信任。
      俊秀不再胡思乱想,任由有天牵出了王府…
      赶了一段路,穴道才被解开。
      “对不起,对你的父亲和亲兵无礼了。”
      抢在俊秀开口之前,有天已是满面愧疚。
      “你…吹得那是什么?”
      “安魂音,凡是听到此曲的人,若没有深厚的内力都会陷入深眠两个时辰…因为这种技艺特殊,容易波及无辜,所以师尊曾经嘱咐我非不得已不得使用。”
      “所以,我的父亲他们都是安然无恙?”
      “自然,伤了他们,我还有何面目再见你~”
      有天笑着给了俊秀一个刮鼻,惹得俊秀一阵乱扭。
      “如此神技,为何在战场上你从不使用?”
      “使用一次,耗损三年功力。逢战便用,我岂不是要退回幼童去~”
      举重若轻,有天丝毫不介意俊秀吃惊的表情。
      “再者如此方法治标而已,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战争,我改变不了结局,能做的,只是善导过程而已。”
      “有天,你总是如此。凡是淡薄,处处为他人着想…可曾多为自己想过一分~”
      俊秀头低低,语气嗔怪。
      “俊秀莫言我的不是,你也不老实,居然骗我呢~”
      朱唇启,眼带桃花。
      “我才没有,你冤枉人!”
      五官团皱,小脸嫣红。
      “没有?那为何我问你是否知道我的身世,你答不知?明明就清清楚楚…知道十年了呢~”
      “额…我那是怕给你造成困扰…毕竟不是应该我知道的事情…”
      俊秀羞涩了。
      “看,你还不是一样…可曾为自己多想过一分?”
      有天温柔的环住俊秀。
      “俊秀…有天生来就是迟钝一些,就算时至当下也说不上了解了感情些许。可今日在你父亲面前说过的话句句都是真心…虽然还弄不清楚那种感觉是否就是别人口中的爱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想和俊秀在一起…这样的我,俊秀愿意接受吗?”
      …
      俊秀知道此时此刻应该笑,只是十年的心意自然的化成泪水,流淌不止。
      “答应我,别再流泪了。你的眼泪有那让人心碎的魔力…”
      有天俯首吻去泪珠,亦把温暖的种子撒向了俊秀的心田。
      “有天,你…”
      “什么?”
      “不…没事。”
      有事,俊秀心里有话,好想让有天放下唐朝的过去,放下他的家国天下。可是怎么说的出口,俊秀不忍心让有天有一点点难做。
      “有天,带我回唐吧,让我亲身游历一下祖辈觊觎已久的锦绣江山也好~”
      一若自嘲的口气,却是为了送有天一个重回故里的由头。
      揽过俊秀,落在眉心的一吻便是答案。

      一路北上,从南国秀丽穿越至北国风光,没有战乱的这段时光却是无限惬意。
      “呵呵~”
      丽日清晨,有天难的心血来潮的为俊秀梳顺着发丝,却闻得俊秀没来由的笑声。
      “一早也有值得你高兴的事情?”
      铜镜中,高低两人,眉开眼笑。
      “有天不觉得有意思么?战争平息了,竟是因为唐朝少了小飞将军,南诏缺了金珏世子…早知如此,我们不如在昆仑山里不出来了,是不是还能济世救民了呀~”
      有天也乐开了,点着调皮鬼的小脑袋。
      “这世道战事有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有这十年,就没有小飞将军和金珏世子…不过有句话俊秀倒是说对了,我们的确是阴差阳错的为天下做了件好事。”
      细心的梳理着俊秀的头发,有天发觉自己在不曾察觉的光阴里学会了享受生活。
      “俊秀,你这?”
      发现俊秀的脖颈处有一类似红色火焰的标志,形色煞是妖娆。
      “唔~那是南诏王室血脉天生的胎记,也不知为何是如此形状…总之流着南诏王脉血液者都有这记号,我嫌它太过招摇,所以从来不梳发髻。”
      “王室胎记?…可是我分明在别处见过的。”
      “什么?”
      俊秀大惊,不顾缠绕的发丝站了起来。
      “你还见别人有过?不可能的,南诏王室到这一代就只剩下我一人,还有…你说你当真见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俊秀激动的缠住了有天的手。
      “嗯~见过,在我从前的随军琴师身上,不过他的却在手上。他说自己从小身世不明,因故也不知道那算是什么…”
      “阿哈!”
      俊秀几乎是捂嘴笑了出来。
      “有天,你快带我去找那个琴师!那定是我的唐哥:南诏真正的储君啊!”
      “俊秀?!”有天全然在状态外。
      “我问你,那人可是双十有二的岁数?”
      “嗯~他说过七岁时生过一场大病,之前的记忆都遗失了。”
      “那定是他了!我的唐哥瑜灏太子正是十五年前被潜入南诏的唐朝探子虏走的,原本以为唐朝是虏了太子去做人质,却迟迟没有音讯…太子就这样失踪了,所以老皇才震怒非常,兴兵造反。”
      “…真是匪夷所思的故事…人生无处不机缘阿~”
      有天感慨的搂上俊秀,摩挲着他的乌黑长发。
      “有天,若是能让瑜灏太子顺利回到南诏,我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到时候你若是想回大唐朝廷: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随着你。”
      “无论什么结果么?”
      有天的眼神深邃凝重起来。
      “无论什么结果。”
      一种平淡的坚决。
      “以叛臣的罪名斩首呢?”
      “陪你死。”
      “再让我以小飞将军的身份出征南诏呢?”
      “呵呵,那我只能先行你一步了。”
      凄笑艾艾,情意切切。
      “这就是你说的要随我?”
      有天秀眉重卷,音色低沉。
      “那我又能如何…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眼眸垂下,方才色彩斑斓的笑脸顿时暗了下来。
      “秀…”
      心中像是打翻了所有的调味料,有天一把拽过俊秀,深深的收入怀抱里。
      “你当真是个傻人儿,心里压着事情就当真如此舒畅么…我不要你总是替我设想,我想要的,是你能快乐。这段日子也曾想过要不要回朝廷做个交待,可每每想起那天跪在魏王面前哭泣却依然倔强的你,我就什么都不愿再去考虑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现在我真的懂了,只因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你…”
      “有天…你真的懂我!”
      紧紧地圈住有天的腰,俊秀真的看见了幸福。
      “我答应你,再不提家国天下。找回你哥以后,天涯海角,我陪着你…”
      俊秀看见的幸福,同时在有天的眼前盛开了…

      找到四季砂的时候,他已成为了京城教坊的老师。还是那出尘的容颜,却唯独少了当初光彩的眼神。
      再见有天的那一刹,俊秀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季砂的眼光是那样的熟悉。
      就像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和有天重逢时的一样。
      “有天君…你!”
      “小砂,好久不见。”
      故地重游遇故人,有天的喜悦自然溢于言表。
      “你不是!…你没有?”
      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是,我没有死…喏,这不就是把我虏去的小将军么~”
      只是甜蜜又宠腻的一个眼神,在场人的心思都清明了。
      “你就是有天君的画中人阿~”
      不浓的敌意,不浓的善意。
      “画中人?”
      俊秀狐疑的望去,却见到了极稀奇的一个大红脸。
      “呵呵,不仅如此。”
      撇下扯闲天,俊秀言归正传:转过身,撩开发丝。
      “你这?!”
      预料中的反应,转回身来,俊秀执起了四季砂的手。
      “这便是一脉相承的印记,你是我的亲人,亦是南诏国的储君。”
      俊秀并不期待对方一时之间就能明白,扯他坐下,一壶茶,三只盏。
      …
      “真的是这样么?”
      虽然双方的说辞正好吻合,然而对于一个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弃子而言,一国皇子的身份实在是太震撼了。
      牵起他的手,俊秀摩挲着那个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图案。
      “还需要怀疑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就是我的哥哥。”
      四季砂死死的盯着俊秀,一时却看不出算是何种表情。
      “原来我有名字…我叫金奕翔…”
      “是。”
      “原来我也有家…有家人…”
      “是,皇帝伯父在等你回家,南诏的子民在等你回家。”
      …
      “小砂…噢不,是小翔…跟我们回去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去。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这里不是么。”
      “如若我喜欢这里,当初就不会随你从军了…你也希望我去当那个王子么?”
      很少用如此直白的眼神看着朴有天,原因有很多,却不知他知否。
      可是在有天的面前,四季砂还是四季砂…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有天没有回避…亦或者说是不再回避。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当你碰到了生命里的唯一之时,迷茫就会消散,一切都会清晰。”
      “…好深刻的感悟啊。有天君比从前懂得感情了…真好…”
      这是一句感慨,还是一句总结?
      答案只在说者与听者的一念之间。

      对家庭的渴望最终战胜了一切:四季砂不存在了,南诏有了新储君。

      一年后,老皇驾崩,瑜灏太子登基。
      颁布的第一条新政令:撤境休兵,安民养息,与唐交好,共享太平。

      …
      “有天呐,快去把衣裳换了,王兄催促我们进宫过节呢~”
      俊秀摘着草帽进了屋,粗野的端起了茶碗就是一通猛灌。
      “嗯,就去。”
      有天后脚进来,粗布青衫,一副农家青年打扮。
      “年年中秋都以皇命相要挟,非回宫不可。害得我们远游的计划一拖再拖,千求万求,结果最大的自由也不过是在他眼皮底下做一对小农民…我看王兄还是舍不得你,见不到就心痒难耐呢~”
      俊秀换着衣服,嘴也不闲着,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见不到我就心痒难耐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有天趁俊秀嘟囔的功夫已经整理好形容,转悠到了某人身边。
      “小王子都一岁了,你怎么还总是爱提这茬呢~”
      轻轻的从后面拥住俊秀,手指灵巧的为他系着衣带。
      “嘁~”不屑的齿音,脸红的扭头。
      “嘁我?…哼!”
      坏心眼的手上一紧,俊秀吃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这小人,岁数都加给我一人长了不成,竟比年少时还任性了~”
      “…你嫌弃我了…”
      小脑袋一耷拉,全然一副孩子样。
      “哎哟~”朴有天笑得眉眼都分不开了。
      “还说不得了呢,你说,是不是昨晚治你治得不够?”
      俊秀顿时消了音,脸色和上桌的海鲜无异。
      吻了吻俊秀的鬓发,有天也安静了下来。
      “秀,谢谢你。”
      “嗯?”
      “谢谢你的执著,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一线天机,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傻话,那我是不是还要反过来谢谢你?”
      俊秀笑得甜美,仰面望着有天奇美的线条。
      “嗯?”
      “谢谢你抓住我的手,谢谢你带我走,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做一个小农民…虽然在农民里你也是最英俊的一个~”
      朴有天脸都笑抽筋了,揉着眼前这个既大胆又娇羞的小东西…

      “俊秀,下辈子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嘿嘿,看情况,还能记得的话就在一起吧~”
      “那我可不能让你忘了我…看这是什么!”
      “呀!…我的面具! 你从哪里找到的?”
      “呵呵,从我心里…”

      “下辈子我会手持面具去找你的,要记得我,要爱上我…”

      “你霸道…不过好吧…我答应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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