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赋

作者:萌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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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


      聿朝皇族以文姓,是文氏的天下。皇后坐镇中宫,嫡子正是如今的太子,太子膝下仅有一名皇子,这位小皇孙也极受万千宠爱。

      “不过王姬,您拜见皇后的同时,还应当注意其中一位贵妃。”碧螺提醒道。

      “为何?”

      “因为秦贵妃就是秦府的靠山啊。”碧螺小声耳语:“秦贵妃就是秦大将军的姑姑,也就是,魏云枫的姑祖母。”

      看我有点被绕晕了,两人又给我分析其中关系:原来说魏云枫出身武侯世家,并不是指姓魏,而是魏云枫随其母住在娘家秦府。

      秦府自上一任家主起就是聿朝将候,老家主的幼妹入宫,一步步坐上了贵妃之位。老家主过世后,其长子世袭候位,是如今聿朝的秦大将军,也就是魏云枫的舅舅。

      魏云枫的母亲也曾是位风云人物。因为自小在武将身边耳濡目染,功夫了得而自请入军,还随秦大将军多次出征战事。

      后来嫁与岩州州牧,婚后和魏州牧鹣鲽情深。便弃了披挂,一心相夫教子,还传过一段佳话。可惜好景不长,魏州牧也是位任劳任怨的清官,积劳成疾后,在魏云枫幼时便撒手人寰。

      秦大将军看魏夫人一人拉扯孩子,不忍其妹辛劳,便将二人接来秦府住了。魏云枫幼时就显出极高天赋,再由秦大将军亲自教导,如虎添翼,很快就成为秦大将军的左右手。

      我听后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在护送路上,魏云枫曾叫过那位老将军‘舅舅’。这么说来,当初要罚你们的老将军,是不是就是那位秦大将军?”

      “若是如此,那应当错不了了。”

      我心下掂量:光一个秦府就两位将军手握兵权,背后宫中还有贵妃,聿朝皇帝如今还要封我为郡主嫁去秦府——就不怕树大招风吗?

      武将的利益牵扯后宫,必然和皇子分派争权脱不了干系……我看那皇帝绝不像什么好处都往别人手里递的人。那把我送进去是作为警戒,还是欲斩其根,先受其重?

      我这边正纠结,她们两个倒争起来。绿萝说:“我倒觉得王姬嫁到秦府比嫁给皇帝好多了。王姬想啊,一觉醒来枕边人是个老头子,还是个少年郎,想象一下都有画面了!何况秦府可是云昭城最气派的豪宅了,那小魏将军也听闻是个美男子,受不少小姐青睐呢!”

      碧螺不屑:“再富余,能比得过乾安宫?吃穿用度都不是一个档次,是做娘娘对王姬有利,还是做将军夫人对王姬有利,明白人一眼就看清楚!”

      我听得有些心累:“都讲过让你们说话小心点了,是有几条命能搭进去?罢了,我出去散散心。”

      “遵命,王姬。这里不是没别人吗……啊,不用我们陪了吗王姬,王姬?”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走进一处庭院曲池旁歇脚。刚坐下来放空一阵,就听假山后似传来呜咽哭声。

      本不想插手,可四下也没别人,哭声听着像孩童,一时心软便探出脑袋看假山后什么情况。

      一个十二、三岁大的男孩坐在草丛里,手心里捧着一件物什,正伤心落泪。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男孩就发现了我。

      我有些尴尬,进退不是,便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

      午后阳光强烈,我将光线遮挡身后,用手掌遮盖男孩面前的日光,担心幼儿刚哭过的双目在强光下难受。我看清了他手中的物什,一块碎掉的翠玉,但从料泽上看,应当价值不菲。

      我见男孩不语,嫩白的脸上哭痕红润,从衣着打扮来看应是身份不低,被很好保护过。我有点后悔和他搭话了。

      这孩子说来也怪,一双黝黑的大眼直溜地盯着我,盯得我有点发毛。我拿出帕子递给他:“小弟弟,小弟弟,你没事吧?”

      这孩子竟扑过来,说不高也高,我一个没注意被扑坐在地。他像发现什么新奇突然炯炯有神:“你是哪儿的侍女?我怎么没见过?”

      我轻轻推开他站起来:“你是不是没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他抓住我衣袖:“等一下!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好看,像我收藏的那些美玉。”

      他小脸痴迷地仰头盯着:“像璞玉,琥珀,琉璃盏,像……”

      我有些习惯了。聿国普通人大抵很少见过西域外邦的长相,不像渊舟什么样的商贩都有。我便成了那被观赏的猴,他们是真的好奇啊。

      男孩话还没说完,他一惊一乍地又向我身后看去:“遭了,他们发现我了!”然后扭头就跑,脚底抹油似的:“就说你没见过我,一定说没见我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来者不是别人,却是赵杉。

      赵杉行礼:“没想到在这儿碰见王姬。”

      我解释:“我有点闷,出来走走,这就回去。”

      赵杉捡起地上的碎玉,应该是那小男孩跑路时没来得及带走:“王姬刚刚应该见过我的学生了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喜读书,总爱玩。”

      “他往后面跑了。他捧着这碎玉在假山后面哭,我也是听见哭声才去看的。”原来是赵杉的学生。

      赵杉笑了:“王姬不必担心,这玉是那孩子闹气打碎的,我这学生就喜欢收集世间的奇珍玉石。何况对他来说,他的房间每日都有宝玉进出,也无须足惜这一块。”

      那男孩打碎的?自己打碎了再哭?我有些搞不明白。

      我准备离开,赵杉又叫住了我:“对了,听闻王姬,在找一个叫赵元殊的人?”

      我顿住脚步,还没想好措辞,就听赵杉温和笑道:“没事。在下就是想说,王姬若有难处,不必太过拘谨,需要什么帮忙可以直说。在下虽为臣子,但能帮得上王姬的话,也愿尽绵薄之力。”

      我忙摆手:“不用不用,小事而已,不值得劳烦。”不等他再开口,便赶忙离开。

      进封郡主的典仪过去后,按照规矩我去后宫拜见皇后和各妃嫔。等在乾安宫的事宜处理完,就要在选定的吉日嫁去秦府了。

      妃嫔住所果真铺张奢华,室内围坐的妃子虽略显老态,但仍打扮得风韵犹存,而来坐的也只是品阶重要的一部分。

      皇后拉过我左右关心,说做了郡主,也算是皇帝的孩子了,以后有需要的就说,尽可像家人一般对待。我想:如果我不是进封的郡主,仍是和亲的妃子,她还会对我这么慈眉善目吗。

      众人寒暄间,一小小少年忽然闯进殿内,行礼后撒娇扑进皇后怀里:“皇祖母,晟儿来看您了。”

      皇后宠溺地轻捏小男孩的肉脸:“我家孙儿真是怜人。不过这个时间过来,晟儿,是不是又逃功课了?”

      我看去,不由大吃一惊,那小男孩不是别人,不正是几天前躲在假山后哭哭啼啼的摔玉小孩儿吗?

      我思量暗通:正是了,能让当朝重臣作其老师,用度奢侈的娇贵公子,宫里还能有几个?

      正想着,那小男孩也看见了我,竟一跃而起指着我:“是你!你也在这儿!”跟皇后讨要道:“皇祖母,皇祖母,你让她来我身边做我的侍女可好?”

      众人捂嘴乐笑,皇后意味不明地看向我:“郡主还认识我家孙儿吗?”

      我感到后背冷飕飕,忙不迭回话:“回皇后,几日前我经过某地恰巧碰到这孩子哭泣,想上前帮忙。没想到是小皇孙。”

      皇后别有深意地看向一旁的秦贵妃:“这渊舟公主就是不同,往后嫁去秦家,也是小魏将军的福气了。”

      秦贵妃并未答话,看向我的眼神却逐渐变冷。

      真是祸从天降,我在内心倒苦水。只听皇后对小皇孙说:“晟儿,这次你想要的皇祖母给不了了,那位郡主是渊舟来的公主,也是以后魏将军的夫人。”

      “渊州?那是哪个州?聿国十二州,岩州、栗州、青州……还有渊州这个地方吗?”小皇孙掰着指头数,一脸懵懂问。

      皇后掩饰不住笑,又无可奈何地教导:“错了,错了。一看你就没好好学,赵御史是怎么教你的?渊舟在聿国西方,和聿国一样是国家,这位郡主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啊。”

      我紧攥指甲,心头五味杂陈,在妃嫔间越来越感到不适。

      小皇孙说:“所以,她不是侍女,是将军新妇?”他小脸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气恼,又不甘问我:“那以后,你还会进宫吗。”

      我苦笑:“会的,小皇孙,会的。”

      大婚当天,我身边的侍仆忙里忙外,我虽不用乱走,但从早起一睁眼就开始作衣架子任人摆布。

      聿国大婚裙服玄赤配色,穿戴繁琐,又为彰显地位,配饰一应俱全,锱铢霞冠,裙摆绚丽。光是坐上轿辇,我都觉十分吃力。

      我坐于车马内,眼前尽是绯色。前往秦府的路上,我思绪悠远:如果我只是生于平凡农家的女孩,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得到的祝福会不会多一些?爹娘兄妹,会不会待我更亲厚些?

      现实只感到这肩负的锦绣华服,重如深锁,已将我牢牢困住。

      车辇停下,到了秦氏府邸,我被侍女搀扶下马,举起手中婚扇,按照教仪训练得那样遮住面容。

      身边站定同样穿着婚服的男子,从背影看去,我认出了魏云枫。脚下是逶迤软红,身边倾洒下花果莲子,我们二人走过从正门通往高堂的长阶,脚程不短,却走的很慢很慢。

      彼时黄昏日暮,两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移步缓缓,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冥冥之中的牵引,像是要走完此生的路途。

      于是我抬头向左侧看了一眼,魏云枫身姿挺正,看不见他的面容。红光映烛,我和他的利益将互相牵扯。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或许他恨我,恨我是皇帝塞进秦府的烫手山芋,恨我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姻缘,前程也将受到威胁;或许他早有心仪女子,却不得不为了家族应承下和我的关系……

      我重又低头,锣鼓欢响,长辈坐高堂。行礼,跪拜,敬天地。

      宴毕,礼成。

      我在侍女的指引下先回到房间,刚坐上床榻,就被告知还要等夫家进门才能休息。

      婚服压得我骨头都要散了,我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对碧螺说:“喝口水都不行吗。”

      碧螺递过茶水:“郡主再忍忍,等下将军进来还要喝合卺酒。我们先在门外侍候,有什么事再吩咐奴婢。”

      屋内剩下我自己,烛影绰约,我轻靠床架,累得只想眯睡。

      也不知过去多久,我被一阵冲撞惊醒。猛然睁眼,原来魏云枫终于过来了。

      他一身酒气,走路趔趄,被人扶着。我感到刺鼻,侍女却在喊我:“郡主!郡主快来扶着将军啊!”

      我不免犹豫,还是心下一横接过他的胳膊。侍女立刻四散,留下我一人:“夜已深,奴婢就不打扰郡主和将军了。”

      什么?我一看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侍女,脑海受到一阵冲击。

      可眼前人高马大的男子已经跟堵墙似得倒下来了,我怎么可能撑住这么健壮的一人?我条件反射地侧开身,他咣当一声撞在床榻上。

      完了。我不安着想:我还是接受不了,现在跑回渊舟的可能性多大?

      可能性比被处死还要小。我告诫自己冷静下来,魏云枫却像被撞清醒了。

      我赶忙关心问他:“没、没事吧?呃,你要不要喝水……”

      我还没拿过杯子,他突然跟疯了一样大力抓住我的下巴,直逼我和他对视。

      我感到从骨头传来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怒骂,就听他双目通红,狠厉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房间?”

      空气一瞬间安静。

      你还是继续晕过去比较好。

      我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气恼,最后实在无奈,用力挣脱他的禁锢。他又趴在床沿边,似乎头痛欲裂。

      看来,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给这位将军灌醉成这样。我想去外面睡……应该是不可能了。

      不管怎样,先把繁重的服饰换掉再说,我向四周打量,桌案和坐落之处似乎还有空隙,收拾一下应该够应付一晚。

      可惜床榻只有一床被褥,还好夜不是很凉,就用外衣凑合凑合。

      我再看向魏云枫,还是不变的姿势,嘴里还嘟囔着梦话。说到底,他还算是救助过我,就这样置他于不顾……

      我蹲下身摇晃他:“魏云枫?魏云枫!”依旧没有反应,我无奈叹气,用力把他推上床榻,还好心帮他脱鞋盖被。见他不会有任何动作,已沉沉睡下后,才安心离开。

      一夜无眠,腿脚伸不开,重重心事也好,夜里魏云枫格外明显的酒鼾也罢。天渐泛白,困意才向我袭来。

      快要入睡时,似是有人在轻唤我。也不清楚是心大还是累极,只把头一蒙遮挡光线睡过去。等到一觉睡得舒爽,才发现我在床榻上醒来。

      我慌忙看自己,衣服还是睡前整理的样式。还没安心一会儿,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大喊:“碧螺!绿萝!”

      她二人闻声进来,我急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二人互看一眼:“回郡主,已经午时了。”

      我有些怔愣,问她们:“为什么不叫我早点起来?”

      碧螺迟缓道:“不是我们不想,是……魏将军说你太劳累,让你多休息,不让我们打扰。”

      劳累?我看她二人表情奇怪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你们……”又顿感无力:“所以你们就听魏云枫的了?”

      绿萝小心提醒:“郡主,这里是将军府啊。”

      将军府?我在心里冷笑:昨天那魏将军还问我是谁呢。

      我又问:“那,魏云枫呢?”

      “魏将军早上拜见过魏老夫人和秦大将军后,就随秦大将军去军营了。”

      “所以,郡主,您还去拜见魏老夫人吗?”碧螺问。

      “我?我为什么要去?”

      “在聿国,新妇过门之后,要和夫君在第二天早晨回拜长辈,这是规矩。”

      我咽了咽口水:“哦……那要是出现了我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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