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祥瑞在蜀

作者:情绪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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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


      她过去那会儿扫地僧正在炼丹,围着火烧炉子转转悠悠,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不忘给里面加点朱砂。

      嗯……兰幼树憋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吐槽的话写在面子上就差说出口:她觉得这样是练不出长生丹药的,但或许可以练出火药,要是哪天这炉子炸了,四大发明之一说不定就出来了。

      摸清她性格的扫地僧眼神跟手里轻挥的拂尘一样,瞥了一眼,让她把抬杠的话咽下肚子。

      交作业的兰幼树可自信了,昂首挺胸等夸奖:她不会写隶书,但小楷勉强能行,尽管两者差的有一些,但不妨碍辨认。

      她是个灵活变通的人,无奈扫地僧不如她愿,他甚至没给评语,而是给了个好比隶书印刷字的样板,说是山下陈家小郎抄的。

      陈小郎又叫阿牛哥,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村里唯一的希望;昨两天他母亲陈氏病了,一片孝心的他故来观里抄了经文祈福。

      如果扫地僧直言她的字体不符,兰幼树能忍住默不作声的重抄,但他把陈小郎的抄本拿出来,这就有一捧一踩的嫌疑了;她也因此不乐意了,非要头铁求证:“你是想说我写的还不如小孩子吗?”

      扫地僧像是故意挫她锐气一样,不仅欣慰点头,还把她抄的书付诸于丹炉之下,“孺子可教也。”
      火星子很快卷噬了纸张,发出来的亮光嚯的一下子照亮了丹房,他说:“重抄一份吧。”

      “诺。”算你清高了不起,拿我抄的东西来给你的丹加热也没关系。好脾气的兰幼树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宽慰自己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握紧了毛笔,哼唧唧的回炉重造了:不过是个隶书,能有多难?

      不要乱说,还是很难的好不好。兰幼树对着祖师爷和阿牛哥的字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花样来,一下笔看到姿势不对的隶书更是无能狂怒:去它的练字可以修养身心!我连字都不会写!

      ——有一句说的好,办法总比困难多,某天兰幼树向来机灵的脑袋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将纸磨得再薄些,照着阿牛哥的样本誊印了一份。

      书法老师对字帖练习褒贬不一,兰幼树才不管那么多呢,重点是写出来的效果还可以,她瞧着顺眼便拍胸脯保证这次一定能行。

      第二次扫地僧在画符。清风追逐着松香,周围烟缠雾绕,他手下的笔如同他本人沉稳有力,画出的符箓一气呵成。

      抛开兰幼树看他总有面对教导主任的既视感,扫地僧确实是仙风道骨,他年近耄耋却依然精神抖,动静举止契合运气变化。

      笔随心、心随意。有点悟了的兰幼树在扫地僧停笔问有何事时,她稍稍羞愧自己投机取巧得来的字,把纸藏在身后不愿拿出来,改过自新的说:“之前有,现在没有了。”

      扫地僧不多问,手一挥随了她。

      第三份道德经兰幼树是在早课结束后,扫地僧念完了《道德真经》,正准备念《逍遥游》。

      庄子骑着不知其几千万里的鲲说着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并生。

      书上讲齐物论、讲物人两忘境界,讲朴素辩证法……从前她对遣词造句感兴趣,对书上的道理乐意抬两下杠。杠精的思想是找到一个支点便能抬起来,比如说在孟子里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可持续发展、在庄子里找人与社会的关系融合建造。

      如今住在观里耳濡目染的,兰幼树在外面旁听两耳朵的时候难免会生出一些还未成形的、不能称之为感悟的混沌;然后这些混沌被扫地僧一声“过来”给终止了,兰幼树乖巧地坐在垫子上,拿出苦练多天的字。

      迈过入门弟子的坎,走向登堂弟子,继抄书之后扫地僧问她更深层次的想法——兰幼树眉毛拧成麻花了,和被语文老师抽问读后感言一致。

      奈何道德经这种众妙之门的东西得看悟性,她自知悟性不足,真诚而愚蠢的挑了个自觉神奇的点:“首句句读可以是:道可道/非常道;也可以是:道可/道非/常道……?”

      扫地僧没接话,在看了看她那清澈无知的双眼,给了她一本《老子想尔注》让她抄去,“祖天师的手稿,切以为其他更为珍贵。”

      “……诺。”兰幼树都快被抄书折磨得发际线后移了,她虽主打一个听话,但凭心而论,她不是单凭所想既能悟道的人,“知”与“行”她愿意去“行”,正如通过帮助素未相识的人得到正负反馈。

      比她抄完《老子想尔注》更早到来的是春雨。

      开始是一滴从天而降的水恰好落在她写的“昭”字上:“俗人昭昭、我独昏昏。”看样子这雨也想当昭昭。

      兰幼树伸出手掌“啪嗒”的接住了又一颗水滴: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春雨洗净了冬天的沉重,落在她掌心水不甚干净——又或者说这水很干净,可以看到常年累月积在屋顶的毛碎与更微观的世界。

      她看得出神了,沿着水的途径抬头望去,随后握住了这滴水,忽是心血来潮,撒腿去找扫地僧嚷嚷说:“我接住上善啦!”

      老子观水而悟道:上善若水。难以望其项背的兰幼树不过是个俗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最多傍两句书上的道理来粉饰。

      但粉不粉饰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向扫地僧展示的宝贝也不过是一滴随处可见的水,它明晃晃的躺在她的掌心,沁出丝丝凉意。

      扫地僧有几分满意的捋了胡子,说:“择日你可随我一起下山作法。”道法之后,才可术器,她勉强够资格了。

      “好嘞!”作法肯定比抄书有意思的多哇,终于不用天天干这活儿的兰幼树兴致高地多嘴问道:“是哪方面的法事?”

      “安魂。”扫地僧向她介绍了情况,说本地张啬夫的母亲去世了,按例设法,由他主持。

      悟到这是个葬礼之后,兰幼树蹦蹦跳跳的心收敛了些,问:“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少说话多忍耐。”扫地僧提点道:“主家这边可没有刘樵夫那么孝顺。”

      “好嘞。”这张啬夫到底是有多离谱才能被少语人是非的扫地僧拉踩哇?

      她的好奇咕噜咕噜冒泡,在见到本人后非但没破裂,反而越吹越大:本以为主家是个嚣张跋扈势利的人,没曾想这张啬夫客气有礼貌。

      勿说他们恭敬的礼待了扫地僧;连新收童子的兰幼树都被戴了一堆诸如水灵聪慧的高帽
      ——只是她天线雷达的言者直觉偏偏察觉了在这欢迎之下的裂痕:他们的笑容像敷了粉一样留于表面,正如这场气派的葬礼。

      那时扫地僧正和主家交涉各项法事事宜,在旁的兰幼树无所事事,便将关注点放在了堂前停仪的张氏母亲身上。

      挂着的白灵幡随风飘荡,还没盖棺的老人穿着新衣被收敛得赶紧,遗容安详的躺在天井之下,看起来身前生后都是顺遂无忧。

      只是这新衣毕竟不能遮掩全部,露出的骨节比柴还干瘪;再说张氏母亲溃烂的也不是完全能够被白粉遮掩。

      恰此时扫地僧已确定了各项事宜,但那张啬夫的妻子尤嫌不足地攥紧着扫地僧的道袍,说自己对家母如何的好、早晚备了珍馐但家母不吃啊、又讲她小儿子多孝顺,一天三请安之类的话。

      张氏妻的声音不似正常讲话的音量、倒有种想让所有人都听到的意味。

      惹得兰幼树一歪脖子,乌溜溜的眼珠子里莫名觉得这人做贼心虚。

      那厢扫地僧没有理会张氏妻,他拂开扯住袖子的手,招来了兰幼树准备念悼文安魂,跟她说法事拢共要办三天:头天停灵守灵,之后招魂下葬,最后安魂结业。

      停灵守灵都是本家同宗族人,死气沉沉的气氛如同腐朽的僵尸。

      招魂下葬要请乡里人吃席,这场豪华的葬礼给灰蒙蒙的青城山带来了几分热闹,在赶趟叙旧的人群中,兰幼树不意外地看到了老汉王大父。

      社牛的王大父招呼她寒暄几句,问她近来过得怎样。

      兰幼树回他一切安好,说自己在老观主那里当了帮工。

      “哎哟,不得了,我初见女郎时就晓得你绝非常人!”又惊又赞的王大父夸耀道:“我们观里的老道长可是个高人,你跟着他保管是半只脚踏入仙门!咱们村的赵祭酒想把他崽塞到他门下、老观主都没得同意。所以啊,女郎你有这机缘可得抓紧了。”

      兰幼树表面点头说好,暗自思衬自己没打算当神仙、也不求长生。

      健谈的王大父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人言,这法事本该由赵祭酒主持,但赵祭酒家近来出了事儿,加之张啬夫和他家婆娘觉得他修行不成,遂三请五请地请了老观主。”

      可真不愧是八卦小能手,有瓜吃则吃的兰幼树眉开眼笑的,乐意捧哏接上一句:“那说明主家还是挺孝心的。”

      这反向捧哏效果不错,激动的王大父哆嗦了手,语重的反驳道:“这可不是啥大孝子!而是担心老太婆走得不安稳、会回来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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