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祥瑞在蜀

　　收起挑事的心，兰幼树的算盘落空了：她本盘算找到商队先打一顿、再询问汉中如何走；不成还是得自个沿路问去。她向刘亭长借了张啬夫的骡子，定会归还。

　　刘亭长点头说好，嘀咕着张啬夫大约是不愿再见到这女郎了。

　　有了代步工具的兰幼树骑着骡子刚上了道，听得有人在后面追赶叫道：“兰小道人！兰小道人！”

　　等来人到了一定距离，她迟钝的脑袋终于记起来为啥看客舍跑的第一个人眼熟了：那不就是村子里的捕蛇人嘛！

　　先前村子唯一的希望——阿牛哥拿了许仙剧本，把人家一条小白蛇给放生了；还得是兰幼树送了一箩筐蛇回去，苦主才平息要向陈氏告状的心。

　　跑过来的捕蛇人气还没喘匀，问道：“兰小道人要离开青城山了吗？”

　　“只是出去办个事儿，”说着兰幼树话锋一转，呵了一声，凉飕飕道：“今日我刚扫黑除恶打了一窝人贩子，你不会也在其中吧？”

　　“怎可能！”焦急的捕蛇人连忙辩解道：“只是恰好他家的后厨要买我的蛇做羹而已。况且还是我帮你找的人呢，想你在山上住的久了，下山遇到他们肯定得吃亏，因此特意找的刘亭长！”

　　他忽地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一打十都不在话下，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音量小了些，气势弱了些：“总之我跟他们毫无瓜葛！”

　　兰幼树本就是逗人取乐的，看他那急的跳脚的样子更是开怀大笑，乐乎乎地说：“那我谢谢你的救兵咯。”

　　辨不清是好赖话的捕蛇人统一当她说的是好话，反而害羞的低着头憨瑟地回道：“谢啥。这不也没派上用场呢，你可真厉害啊！那群恶人收拾的好啊！省得他们整天作威作福！”

　　“但愿吧，希望我去汉中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能够安分的卧床静养。”

　　“大人要去汉中？”惊讶过后捕蛇人颇为遗憾的说：“我还想请你来我家喝口茶呢！自上次你送我的那箩筐蛇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我家婆娘高兴地直夸你呢！说着哪日再遇上了请你回家沾沾你的福气！”

　　“这是你们的福气。”她低压下来嗓音像是在吟诵诗文：“殷勤人必得丰裕，又当记念施比受更有福。”

　　不解其意的捕蛇人直白的挠了挠头，“啥意思啊？”

　　“意思是让你多做好事。”兰幼树宽慰地笑了笑，扬起鞭子要走：“等我回来再向你讨杯茶喝了。”

　　“好哦，我记下咯。”点头应承的捕蛇人紧接着问了个致命问题：“你晓得汉中往哪个方向走吗？有路引子吗？”

　　“不晓得。”即便什么都没有，乐观的兰幼树盲目自信道：“我沿路边走边问，总会遇上晓得路的人。至于路引子、那是什么东西？管啥用？”

　　“……”她这不太靠谱的样子让捕蛇人沉默了稍许，有些人脉的他好心建议道：“我有认识走关山卖锦布的兄弟，小道人你若不多心，我去问问看他们能否捎你一程，不然大人你这路怕是难走。”

　　这提议感情是极好的，却惹得兰幼树狐疑了：她还记得刘亭长说有专门做人贩子勾当的商队会沿途卖人，结合先前他曾威胁说要卖了阿牛哥呢。

　　捕蛇的大约是人是傻了点，也瞬间读懂了她那毫不遮掩的怀疑目光，生气的拔高了音量以证清白：“俺可是正经人！那商队也是正经商队！且不说大人你武功嫩厉害，谁敢卖你哦？！”

　　最后一句恭维说在了点子上，要是这商队还干别的勾当，她当是替天行道顺手再解决一个。如此，兰幼树脑袋一点，欣然接受。

　　虽说现益州战事不断，但未能阻止出入蜀地的商队，类比十字军东征的残酷争夺，双方贸易来往；何况刘璋与刘备所做的在蜀地人看来不过是他们老刘家谁争当家的问题。

　　蜀锦作为蜀地的特产之一，据说有些世家纺织规模远超官方，他们个个富得流油，勿说主人家穿的缎子如何华美顺溜，哪怕是一天三换也不是什么打紧事。

　　很显然捕蛇人相熟的这家不在此例，毋宁说商队的规模，或许还招来了几个流民来押车守卫，但就到此为止了，连稍微会点武艺的人都没有。

　　——不过不要紧，兰幼树心想：遇见我，是你们的福气。要是有人敢踩盘子，弄死他。

　　捕蛇人跟领队的拉锯了片刻，一番好说歹说，领队的才松口答应带人前往：但不管吃住，只做个同路人——她要的也不过是个带路的。

　　临走前，兰幼树寻思不能白承捕蛇人的情，便给了他一吊钱当是中介费。

　　她这傻憨样可把捕蛇人焦急得团团转，跟老父亲一样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这钱你还是自个收好吧。小道人哦，外面不必山上，你可千万得提防人，但凡想空手套白羊的、一个都莫要信！”

　　“安啦安啦。”既然人家不收，兰幼树也不勉强，骑着骡子跟上了车队，说着回来定给他们带汉中特产。

　　或许曾经有过走南闯北的游侠经历，但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享受过现代种花家四通八达的交通工具，猛然间回到徒步旅行的时代，兰幼树还有点小激动，对沿途风景与人事物抱有莫大的好奇。

　　她太不社恐，必要时勉强能当个社牛，加之没有人能拒绝言者的示好；不多时，便成功和队里的人打成一片，套出好些个有用没用的消息：

　　该商队是家族企业，主要负责人都姓田，领头的大家管叫田叔，往下比如说负责赶车开路之类的叫什么兰幼树就不关心了，统统用田大田二田三等数字来对标。

　　虽说以运送蜀锦为主，偶尔也会接点私活，帮忙捎些信件物什之类的。小本商队以青城山为起点出蜀，不经过郡治成都。那时兰幼树还好奇像个刺头问了句为啥不去。

　　自嘲的田叔冷笑调侃说：“郡治里的大爷们哪里看得上我们的货啊？无要肖想了。”

　　被刺了兰幼树口头上不再说甚，心里却还是止不住想去成都转悠的心，即沉默地在经过某个山头时，远远地望了它一眼
　　——恰好天公作美，落日洒余晖，古老的城池在金光下像贵妇人般风光生韵。

　　虽说没有进成都，路上零零散散地也遇到好些个从成都出来的同路人，他们说蜀地打仗了。

　　地理位置的优势让巴蜀安定许久，在中原各方势力争夺的时候它表现得与世无争，有些县城乡村甚至还显现出桃源景象，只要当地官员别多度剥削。

　　如今这份安定被打破了，当年隆中对诸葛亮即强调取天下先取益州之重要性，如若刘备不把它收为己有，那着实有点对不起自己的三顾茅庐。

　　两军现处于拉锯状态，然蜀地的士族们心里有底，知晓益州将要易主了。在此前景之下，有选刘璋的、有选刘备的，还有这俩谁都不选的。

　　前面也提过一嘴，有家底又受五斗米教影响的士族索性避世不出，去了山里当个散修道出世。他们偶尔避世的郁闷了，还会来观里找扫地僧唠嗑一番，侍茶在旁的她一来二去的当混了个脸熟。

　　既有出世之士，也有赶紧跑路之士：他们领上一伙随从仆人，主人高坐马车之上赌书泼茶，念词诵句；至于吃喝住处这种俗事，交由仆人来打理。

　　该群体偶尔和兰幼树所在商队撞上了，两相对比之下，明晃晃地彰显什么叫云泥之别。每每见此，她冒泡的疑问却是不着调的：他们这么招摇赶路，合适吗？

　　并非仇富心理，单有此疑问罢了。而且如果要细究的话，比起商队，“云泥之别”用在另外一群人身上才更显得明显。

　　言者极好的视线落在远处：灰扑扑的他们没有水与干粮，远远地跟在车队或人群之后，吃着前一类人抛下的残渣。

　　若哪天运气不好，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那就拔几株草胡乱塞嘴里。唯一要小心的是，这个季节的草茎差不多和骨头一样硬，吞下时注意勿被它划伤了喉咙。

　　吃是如此随意，睡觉更没什么讲究了，有空隙地儿就能睡，天渐暖和了也没那么娇气说露宿会得病气，不过要担心可能睡着睡着进了野兽肚子里。

　　要论出行的家当，兰幼树同他们差不多，但耐不住言者的高配置，随便拎个硬件软件都甩人类一大截。
　　她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即便睡树上也不会掉下来，上一个敢吃她的动物连骨灰都被她扬了。

　　如此一陈述，晓得她的生活比不上有钱的老大爷，但也不是穷苦百姓所能达到的。兰幼树坐在车上望着那些人，视野远处的人们好似蝼蚁般爬行在地面，心却茫然了。

　　投好胎适用于任何社会，只是在投胎之外，应该存在着另外一种途径让他们活的更有尊严些吧？
　　她想不出来，索性别开眼睛，坐仰在骡子背上去看满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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