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京秘事(探案)

作者:橘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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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赠礼



      嬷嬷一进小厅,就腿软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老太爷……”

      朱国老听清了方才后院传出的尖叫声,脸色十分难看:“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发抖的嬷嬷连着张了几次嘴,才颤颤巍巍发出声音:“回、回老太爷,是……老、老夫人……”

      朱国老猛地握住圈椅扶手,声音骤厉:“她怎么了?!”

      “老、老夫人暴毙……好像是,好像是中毒……”

      嬷嬷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已经抖得发不出声音。

      元熙宁脸色一沉,和景明渊交换了一个谨慎的眼神。

      还来不及反应,上首坐着的朱国老猛地站起来,朝小厅外疾步走去。

      边走,边铿锵有力地向两人说:“你们俩,跟老夫来!”

      *

      朱府精致的景物丝毫未变,处处悬挂铺贴的红色也依然鲜艳,可气氛较之先前已是截然不同。

      这种令人惊恐慌乱的消息传得最快,等三人走过通往后院的垂花门时,便已经可以清晰望见后院一众仆从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景明渊身为外男,本是不能入后院的,可此时朱府喜中生悲、人心惶惶,竟无一人顾得上拦他。

      朱老夫人孟氏住的善慈院在后院正中心,院子角落里种了一颗石榴树,此时红彤彤的石榴几近坠弯枝条。

      只是这多子多福的寓意现下已是无人在意,善慈院的丫鬟、嬷嬷全部颤抖着跪在院中。

      一众跪地的人朝着的方向,上方正中的厅内,传来几人的哀哀痛苦声。

      元熙宁跟在朱国老侧后方走了过去,只见厅内原本收拾得利落、装扮得喜庆,但此时却是一片悲戚。

      厅正中圆桌边倒伏着一位老妇人,应该就是朱老夫人孟氏。

      另有三人跪着痛哭,从位置上看,其中那名少女先前正坐在老夫人身旁;另外两名下人一个随侍在旁,一个立在门口。

      朱国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地上伏着的人身旁,弯下腰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朱老夫人时,猛然顿住了。

      在元熙宁看不到的角度,这位鬓发斑白、但身子骨硬朗的老爷子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颤抖从他停在半空的指尖开始,逐渐蔓延全身,整个人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

      元熙宁抬步走上前,轻轻扶了一把朱国老,然后低头一看——

      朱老夫人的脸侧着,双眼已明显失神,眼球充血极为可怖,口鼻中流出绛色血液,如同细小的毒蛇。

      她在朱老夫人身旁蹲下,轻手把老夫人身子摆正,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侧,然后抬头给了景明渊一个眼神。

      她来此地是客,且还是晚辈,有什么话都不该她来说。

      景明渊收到她的眼神后微一颔首,走上前来蹲身看了看,继而沉声对失魂落魄的朱国老:

      “国老,老夫人中毒太深,已是毒发身亡了。”

      一旁,始终沉默僵硬的朱国老好似这才接受现实一般,狠狠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喝道:

      “查!给我查!后院里是怎么进了这种脏东西!”

      朱国老纵横官场多年,且曾任大理寺卿一职,虽已年老致仕,但气魄威势仍在。

      带着颤抖的一声怒喝,让厅内厅外跪着的一众人都身子一凛。

      朱国老缓了缓气息后,又看向景明渊:

      “明渊,此事虽说是我朱府内事,可有人下毒即是谋杀,不知你是否愿意帮老夫查清……”

      景明渊拱手一礼:“国老既有托付,晚辈定必不辱命。”

      刚直起身,他又想到什么,眉头一紧:“只是,今日贵府宾客繁多,且长阳侯府的迎亲队伍不久便要到了……”

      元熙宁和他想到了同一处,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今日朱国老嫁孙女,长阳侯世子娶妻,光是接了帖子来贺礼的便有数十人,不请自来的更是无数。

      若下毒的是外人,现在怕是已经趁乱离开朱府了。

      若是关了府门不让人走动,人心惶惶不说,长阳侯那边若是起了不满,对即将嫁过去的朱清嫣来说便是无妄之灾。

      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朱国老。

      朱国老虽已上了年纪,且不再插手府中事宜,但到了这等时刻,还是他说了算。

      朱国老只犹豫了片刻,便道:

      “长阳侯府未时三刻来接亲,老夫可以假借府上进了贼人为由,暂禁出入。只是尽管如此,最多也只能封禁到未时初,否则……”

      朱国老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又是一阵熙熙攘攘,伴着呜咽恸哭声。

      元熙宁循声望去,只见原本便跪了不少人的院中又涌进来一群人,其中有她见过的,也有陌生的。

      她定睛一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院中或站或跪的一群人中,竟有五个人都面带死气,即将丧命!

      看来,是死神也来送贺礼了。

      *

      趁着朱国老与匆匆赶来的朱二老爷说话,元熙宁拉了拉景明渊的袖子,低声将此事告知与他。

      景明渊听完后,面色也严峻下来,侧过头附在她耳边,一一介绍起来:

      “朱二老爷及夫人刚才你已经见过了,旁边跟着的那三位是朱二老爷的妾室。”

      他又示意元熙宁看向一位面色不佳的女子:“那边站着的是朱二老爷的妹妹,即朱国老的三女儿,现为永宁侯夫人。”

      元熙宁逐一认了个眼熟,低声推测道:

      “凶手很有可能是朱府中人。连朱二老爷的小妾、回娘家观礼的永宁侯夫人都有危险,不太可能是外客下毒。”

      景明渊认同地点点头:“这些人很难同时得罪一个外人。”

      两人完成初步推测,景明渊上前几步对朱国老拱手:

      “国老,晚辈以为,可以先让外客在前厅稍作歇息,老夫人中毒一事,还是先从府内诸人查起。”

      朱国老刚想开口,一个明显不愉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是我们下毒害死母亲?”

      元熙宁顺着声音望去,不出她意料地见到一脸愠怒的永宁侯夫人、朱国老三女儿朱书锦。

      朱书锦看上去像二十出头,但穿戴富丽、气度不凡,此时柳眉倒竖、面色发红,正怒视着景明渊。

      被她呵斥了的景明渊不言不怒,只是脊背微微一绷,眉头轻蹙,掩藏起来的威势霎时放出,整个院中都似乎为之一顿。

      一瞬间,他便从从朱国老面前的恭敬晚辈,变回了那个让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景大人。

      方才还自持身份的朱书锦,触及到那双骤然变冷的眉眼后也是一滞。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立即转头避开了视线,脸上的愠怒也烟消云散。

      景明渊的视线又在朱书锦身上停留了片刻,继而转向朱国老,神情再次恢复恭谨:

      “国老,不如让所有人都分开,各自待在一间厢房内不要走动,这样一来也方便查探、讯问。”

      朱国老曾任大理寺卿,对审讯调查的一套非常熟悉,立即点头,招来身后的随侍:

      “把所有人带去倒座房,一人一间,任何人不得相互攀谈!让府卫守好后院,查清下毒之人以前,所有人不得离开!”

      随侍听令,立即唤来候在院外的府卫,就要把厅中院内诸人带走。

      一直发愣没反应过来的诸人,这才喧闹起来。

      “老太爷,今日是嫣儿的大喜日子,怎么能……”是朱夫人康氏。

      “父亲,您怎么能怀疑我们自家人……”朱二老爷朱书才低声开口。

      “爹,你就这么听一个外人的?!”朱书锦虽还是余怒未消,但声音已比之前低了不少。

      厅中跪着的少女,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康氏提到的冉儿朱清冉,也呜呜痛哭起来。

      朱二老爷的小妾们,及四处跪着的下人们一概不敢吭声。

      一时间哭闹一片,朱国老也不呵斥,只是第一个背起手来朝外走,掷地有声道:

      “别在老夫面前聒噪,老夫也去倒座房候讯!这里全权交给景明渊景大人!”

      正喧闹的众人一顿,齐齐朝景明渊望过来。

      他望了缓步离去的朱国老一眼,随即取出腰牌,面向众人高举:

      “所有人都去倒座房候着,违者视为凶手同党!”

      日光下,乌金腰牌泛着冷峻威严的光泽,让厅院中的所有人都想到了这块腰牌背后的含义。

      皇室之下,见官大一级,办差时尤甚。

      朱二老爷朱书才是个五品官,见到腰牌就低下了头,站在他身旁的康氏也不再说话。

      朱书锦虽是永宁侯夫人,可哪怕是她夫君永宁侯在场,见着这块腰牌也不能多说什么。

      见众人歇了气,景明渊又放缓声音说:“下毒之人尚未抓获,还请诸位在本官查清一切前,尽量不要贸然饮食,以免中招。”

      元熙宁扫了一眼院中,只见原本还有些忿忿的众人,在这句话后神色隐隐和缓了些。

      真是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啊。

      *

      院中的几人跟着府卫走了,厅内的朱清冉和两名下人也打算起身,却被元熙宁喝住。

      “你们三个先别走。说说老夫人当时的情况吧。”

      说完,她又喊来一个看着面善的府卫,让他去理一下朱府众人的关系,看看谁和老夫人有过不睦。

      安排完了之后,她才走到圆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物件。

      只见圆桌一角,放着一茶壶、数个茶杯。杯子都还未用过,看来毒并非是下在茶水中。

      圆桌中央,放着几碟小菜,小菜未曾动过,碟边架着的银筷上也干干净净。

      毒也不是下在小菜里,那就只有桌沿的糙米粥了。

      元熙宁拿起一根银筷,探进老夫人才喝了几口的糙米粥里。果然,银筷迅速发黑。

      老夫人所中之毒是砒霜,且剂量不小。

      按说砒霜中毒并不会立即致命,只是下毒之人用量颇大,且老夫人身子较弱,这才导致她喝了粥没多久,便毒发身亡了。

      她又拿了另一根银筷,探进桌上另一碗未曾动过的粥里。

      银筷迅速变黑,这一碗也有毒!

      景明渊看到两根发黑的银筷后,沉声问:“这两碗粥都经了谁的手?”

      厅里较年轻的那位侍女猛地磕了个头,声音颤抖:“是、是婢子端来的,但这毒不是婢子下的!老夫人对婢子恩重如山,婢子怎敢……”

      元熙宁打断了她的哭诉:“粥是谁做的?路上可曾遇见人?”

      “是……善慈院的小厨房李嬷嬷做的,路上不曾……不曾遇到人。”

      侍女越说声音越低,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元熙宁故意放缓了声音,问道。

      “婢子……名唤碧桃。”碧桃听她声音柔和了,身体的颤抖也消了些,像是没刚才那么怕了。

      “好,碧桃。”

      元熙宁冲碧桃笑了笑,作出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样子,让对方放下戒心,又道:“别怕。如果不是你做的,景大人也不会冤枉你。”

      碧桃抬眼看了看元熙宁,又迅速望了一眼景明渊,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

      “你说说看,”元熙宁朝碧桃孚了俯身子,“方才你说老夫人对你恩重如山,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碧桃刚止住的泪又涌上来:

      “婢子出生丧母,年幼丧父,十岁时被嫂嫂赶出家门。若不是老夫人给了婢子一口饭吃,让婢子进府伺候,婢子早就饿死街头了……”

      她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额头霎时通红:“姑娘,姑娘!老夫人是婢子的救命恩人,婢子不可能……绝不可能……”

      元熙宁盯着她看了两息,而后吩咐门口的府卫:“去把小厨房李嬷嬷带过来。”

      李嬷嬷看上去将近五十,一身粗布衣裳很是干净整洁。

      只是她应该是已得知了老夫人的死讯,此时已经哭过,脸上泪痕未消,悲痛夹杂着恐惧。

      李嬷嬷一进入厅内便跪了下来,声音沙哑:“大人饶命哪,毒药不是老奴下的,老奴怎么可能会谋害老夫人哪!”

      她狠狠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铺了地毯的硬砖上发出闷响,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大人明鉴,老奴的小儿子全靠老夫人才能活着,老奴怎么会害死恩人哪……”

      听到这一句,元熙宁眉头一动,问:“你的小儿子?展开说说。”

      李嬷嬷用袖口蹭了一把鼻涕泪,哽咽道:

      “老奴的小儿子自生下来就有顽疾,大夫说过活不到七岁。是老夫人赏了老奴药材,又每月派大夫诊治,老奴的小儿子才能活下来……”

      她说到一半,又连磕了几个头:“容老奴说句丧良心的,老夫人没了,谁会给老奴的小儿子花钱看病哪?老奴哪怕是为了小儿子活着,也不可能谋害老夫人啊!”

      李嬷嬷自证完,平了平气息,又战战兢兢道:

      “不过,老夫人中毒前约莫两刻钟,当时粥还在灶上熬着,老奴离开了片刻,去……净手,不知、不知是不是有人趁机下毒……”

      她又开始磕头:“老奴有罪!老奴疏忽哪!老奴有罪……”

      元熙宁打断她的哭告,问:“熬粥的锅现在在哪?”

      李嬷嬷一顿,茫然抬头:“用完的锅具一向是立马刷了,现下就在小厨房。”

      元熙宁和景明渊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一样的想法。

      下毒之人恐怕正是在李嬷嬷离开小厨房、去方便时,把砒霜下入糙米粥里的。

      只是用过的锅即刻便刷了,没能留下证据。

      正在这时,一个府卫走进厅里,拱手道:

      “回大人,都搜过了,善慈院的小厨房,和李嬷嬷的住处都没有砒霜的痕迹。”

      景明渊转过脸来,元熙宁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李嬷嬷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

      有恩是一,无证据是一,再者,粥里有毒,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厨房中人,她应该不会这么傻。

      两人交换完眼神后,元熙宁又问她:“李嬷嬷,老夫人每日都喝糙米粥吗?”

      李嬷嬷抹了把泪,摇头道:

      “并不是。前几月,大夫让老夫人多喝糙米粥,说助消化。老夫人不喜那味道,近日有段时间不曾喝了。今儿是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告诉老奴说,老夫人要喝糙米粥。”

      话音刚落,厅内一直跪着的另一嬷嬷猛地抬起头来:“大人明查啊!老奴是见老夫人胃口不佳,想着许是近日里不消化,才让小厨房熬糙米粥的!”

      可见,她便是常嬷嬷了。

      元熙宁侧头打量了她一眼,问:“所以,是你自作主张,让人给老夫人熬了糙米粥?”

      常嬷嬷方才是朝着景明渊的方向哭喊,忽地听另一边的元熙宁发问,怔了片刻才转过脸来,嘴唇嗫嚅了片刻,却没答话。

      元熙宁仔细打量着常嬷嬷。

      只见常嬷嬷年纪比李嬷嬷要大些,看着有五十多了,许是因为贴身伺候老夫人的缘故,身上的穿戴也华丽些。

      但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这个。而是……

      这位常嬷嬷,也面带死气。显然,她也是凶手想要毒杀的人之一。

      见元熙宁久久不开口,景明渊朝她望了一眼,而后肃声向常嬷嬷:“有什么话快说!若隐瞒不报,本官治你欺瞒之罪!”

      常嬷嬷显然是更怕景明渊,闻言身子一抖,低声开口:

      “老夫人她……老夫人素日不爱吃菜蔬,这两日吃得更少了些,就有点、有点……”

      她抬了抬眼,见到景明渊一脸黑沉地望着她,抖了一下才继续说:“老夫人这两日有点便秘、燥结,老奴这才让小厨房熬了糙米粥……”

      空气滞了一瞬,而后被快步进院的府卫打断:“回大人,常嬷嬷住处也没有发现毒药。”

      常嬷嬷听到府卫能证明她的清白,整个人也振奋了些许,膝行上前两步,冲景明渊磕了个头:

      “大人明察,老夫人对老奴也有大恩情啊!老夫人见老奴的孙儿聪慧,出钱供他念书!老奴怎可能谋害老夫人啊大人!大人明察!”

      也是连连磕头。

      元熙宁见景明渊望向自己,再次点了点头。

      常嬷嬷所言是真是假一问便知,且她的住处也没有搜到毒药。

      而且,从常嬷嬷面带死气这一点来看,她的嫌疑也可以暂时排除,除非这朱府内想要大开杀戒的不止一人。

      元熙宁的视线从跪着的三人脸上缓缓划过,最后落在坐在圆桌边绣凳上,一直默默垂泪道朱清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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