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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拉开门，眼前是浓重的夜色，比夜更黑的是抵在额头的枪管。李志龙僵住不动，他身后的护士一声低叫，把盛满器械的托盘打翻在地上。穿着灰衬衣的男人微抬下巴，示意他们往后退。护士两腿发软的靠在墙上，李志龙瞥一眼对方，只能照办。
这时候，门外传来尖锐的刹车声，几辆车先后停在了这间不起眼的小诊所前。男人问向护士：“病房在哪儿？”护士指一指通往地下室的梯道，他于是将枪口转向李志龙的后脑勺。“带我去找周以文。”
李志龙被迫转身，走入狭窄的梯道。灯光渐渐隐没在身后，黑暗中他抬手摸向腰际。电光火石的一瞬血花飞溅，灰衬衣“嗷”的一声叫起来，捂住大腿倒下——那里深扎了一柄扁钻。李志龙几步跃下梯段，嘶声大喊：“走啊！阿伯！”
阿伯听到了这声呼喊，可身体还未反应已被几乎同时响起的枪声震住。他仿佛傻了一样坐在床边，盯着昏睡中的蚊子一动不动。
李志龙哆哆嗦嗦的捂住肩头的血洞，温热的液体透过指缝流出来。虽然混的是□□，但因为太子爷的身份，众人护佑下的他其实并没有受过多重的伤。可现在，像是要把整个人撕裂的剧痛从身体里传来，他只想到一件事：会死吗？
干……好容易下决心要当一回大仔，就这么丢脸的死掉。
李志龙痛得蜷跪在地上，闭紧了眼睛。
出乎意料的没有第二枪，梯道里只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灰狼三步两步走到灯光下，对着灰衬衣反手就是一巴掌。灰衬衣不敢吭声，拖着受伤的腿退到一边去。他原本只是被灰狼派过来踩点探路，可一时邀功心切又加上李志龙刚好撞在他的枪口上，才搞出这一幕。他知道枪声很快就会引来警察——这正是灰狼动怒的原因。
不一会儿，刀疤从病房里拖着黄万伯走出来，往地下一推的同时朝灰狼道：“灰狼哥，周以文就在里面，不过还在昏迷中。”
灰狼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下令道：“用担架抬上车，马上走。”
“他们呢？”
刀疤用枪指指李志龙和阿伯。
“放过他们。”
灰狼这么说不只是因为对何天佑的承诺，还因为周以文的命正是这两个男孩救的。为了失而复得的骨肉，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赶尽杀绝。
听到不会被杀，阿伯终于从呆滞状态中恢复过来。看清满身是血的志龙，他的牙腮开始打颤。
“志……志龙……”
扶住李志龙，阿伯低声唤他。对方脸色惨白，但神情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你会保护蚊子，对吗？”
转身离开的一刻，灰狼听到身后的男孩问他，口中带着虚弱的喘气。
“我会。以文和他的妈妈我都会好好照顾。”
说完，灰狼一弯腰走进梯间，再也没有回头。他不动手不代表文谦也不动手，这两个男孩仍旧是死路一条。
警笛声由远及近，护士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阿伯干脆推开她，自己帮志龙把绷带扎紧。子弹穿透了肩部，伤口只做过消毒还没来得及缝针。但不管怎样，现在最要紧的是马上离开这儿。
“可以走吗？志龙。”
阿伯担心的问。胆小如他并没有真的杀人，李志龙身上却背着命债。
“从后门走。”
李志龙由阿伯搀扶着站起来。注射镇痛剂后他的身体不那么灵便，但大体还能行动。两人于是从另一条通道出去，转入后壁一条小巷。远处几声狗吠，阿伯听得一惊。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码头。”
阿伯只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转，现在李志龙要他做什么他大概都会照做。这是他第一次把对方真正当做大仔，而不是过去带着他们在庙口吃喝玩乐的太子爷。可他不知道的是，李志龙虽然这么吩咐，心里其实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笃定。
去码头就会有救吗？
这是一场赌博。
失血让李志龙感到头晕，他没有精力做更多理智的分析，只是走到这一步他才悲哀的发现——原来走投无路的李志龙还是只能相信何天佑——何天佑说过码头有船，那就一定有。如果没有，如果老天一定要他死在艋舺，那就权当把这条命赔给何天佑。
一声急刹，骤然扫过街角的车灯让站在路中的两人躲闪不及。他们做出反应之前，灰色的小面包拉开了车门——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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