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不识东风面

作者: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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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玉 山


      过了赢母山再往西三百里就是玉山,道长且阻,且走到这里时已是隆冬时节,冰天雪地,走得很慢,行了月余方才到达玉山脚下,这日,三人早早歇下后刚刚起床,英子忽大声哭喊道:“羽儿姐姐,羽儿姐姐不好了,我这是生了什么病了,我莫不是要死了!”
      羽儿和姜跑去一看,原来是这傻姑娘来了月事了。
      英子搞不来这些繁琐事,躺在床上不敢动弹,还哼哼着肚子疼,羽儿只得在客栈滞留了一日。她先取了些银钱支开姜去给英子到附近的铺子买了些温补的食材,然后说要去买些女子要用的物什,支开了御扶,独自悄悄去买了许多干饼等食材。
      “这是?想只身一人独闯玉山了?”羽儿正给干饼铺的老板娘付钱,便听到身后响起御扶熟悉的声音,一回头,见他两只手怀抱胸前,一脸当街拿了贼的快意。
      “呵呵,那啥,不是,这不闲来无事么,就是先备点吃食,准备准备,这不我都还未换上男装呢么?不急着走,不急。”羽儿有些讪讪地。
      “上了趟昆仑,胆子更大了?觉得自己能独自去玉山了?你以为自己换个装能骗得过谁?是冰牢里那个女人?陆吾神君还是王母?”
      “呵呵,你说,这熊孩子的娘亲还真是神算,早早就算到我们会去玉山。”羽儿看着御扶怀中那只睡熟的小家伙赶紧转移话题道。
      “据我所知,熊孩子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况且现下,她也早就不裹着那块熊皮了。”御扶轻轻地抚着怀中的小家伙道。
      “我也就是叫着解解闷,说真的,回头把她独自放在玉山,我还真是挺不习惯,也挺不放心的。”
      “还是听她娘的吧,只怕你带上她去救人,会有危险。”
      “那好吧,要是到了玉山,就把她留在那儿,其实,我也不是想独自一人闯玉山。”羽儿搔了搔脑袋,低头说道。
      “这回只想带着小黑,对吧?”御扶盯着她的眼睛道。
      羽儿一再被人猜中心事,突然有些心虚,赶紧躲开御扶的目光:“小黑还小,它的伤刚好利索,跟着她俩在客栈,饿不死,去玉山不带它,我看了,英子好像比我还喜欢小黑呢,我,那个,御扶君还有事吗?要是有事,我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休息了。”羽儿有些讪讪地。
      “你明日一早就去玉山,对吧?卯时?”御扶继续盯着她的眼睛,非常笃定地问。
      “嗯。”羽儿被他猜中了心事,迟疑了一下,但分明觉得自己压根骗不过去,便点了点头。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会想独上玉山?难不成这一路上我拖你后腿了?”
      “不是,水君误会了,我不是嫌你……之前上昆仑,实属辛苦了,水君也得休息,而且……”羽儿一时结结巴巴的,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但总不能把不想再欠他更大的人情这句话说出来。
      “明日卯时,这次会是准确的时辰了,对吧?”
      “我就知道,你迟早要说这事。”
      “再一再二不再三,希望这次,你不会骗我,还有,跟着我,不必女扮男装,山上冷,记着多穿点。”御扶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傻鱼”。待他走远了,羽儿在他的身后小声地咕哝道。
      第二日卯时,羽儿在枕头下面给高姜留了张字条,便拿了昨日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出门没有多远,便看到了御扶的身影,她跑上前去,嘻嘻笑道:“怎么样,这回没骗你吧?”
      这时的天刚蒙蒙亮,路上并无行人,御扶也不答话,顺手便牵起羽儿的手,却被羽儿迅速甩开了,御扶显是有些意外,有些讷闷地看着羽儿。
      “拉我手作甚?这又不是云归处,不拉着便走散了。”
      “我是想看看你手上的冻伤好彻底了没有?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再说了,我看,英子不也总拉你的手。”
      “我的手,早好了,还真是条傻鱼,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英子是我妹妹,是女的,可你是个男的!还好你没有在人前拉我的手,你记着,男子和女子是不可以,绝不可以,随便拉手的。”羽儿边说,边加重了些口气道。
      “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男子与女子若走在一处,还是隔得远一些比较好,绝不可有亲密举止,更不能大庭广众下手拉着手。”
      “还真是奇怪的规矩,好吧,你说授受不亲就不亲吧,那下回你掉河里了,我也不能拉你呗?”
      “嗨,那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当然是可以拉的了,在云归处,情急之下,我不也没说什么吗?你听说过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吗?”
      “没听过。”
      “柳下惠原本姓展名获,是个有名的正人君子,有一年的冬天他在途中遇到一个快要冻晕的姑娘,便将这个姑娘抱在怀中,整整一夜,却丝毫未起不轨之心,世人并没有恶意揣度他的用意,反而十分敬佩他的为人,将他奉为君子楷模”。
      “我是不是君子今日夜里你倒可以试上一试。”御扶漫不经心地调侃羽儿道。
      “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何我上哪都不愿带你了?你若敢造次大可试试,看我不现烹了你!上次见到那凝昭公主我看对你倒是颇有兴致,你不妨让她在你怀里坐上一夜,若能相安无事,我便相信你是个君子无疑了。”羽儿反唇相讥道。
      “凝昭?给我提鞋都不配,她父女二人在水族中臭名昭著,今后你要遇上可千万得小心,尤其是那个老龙王,手段甚是狠辣。”御扶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很是严肃地对羽儿说道。
      “有那么夸张吗?人家请你吃请你喝了的,还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价值不菲的大珠。”
      “给你说正事你便听着,这凝昭父女,恶名在外,那老龙王见人三分笑,但却实实在在是个笑里藏刀的狠人,你虽在济病坊见识了一些人情冷暖,亲历了小四姐姐和小筑的惨死,却似乎并未领略过真正的江湖,我在水族中混迹千年,几乎每天都会经历数场生死博弈,在水族,但凡有一点闪失,便可能丢了性命。”
      “好吧,我权当你是好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此便听你一回。”
      “待你到玉山找到王母和火蚕救了哥哥们以后,又当如何?”御扶跟在羽儿的身后,隔了些许的距离问道。
      “救回哥哥们以后……倒还,真没想过唉。”其实一想到此处,羽儿也很是头疼,她知道即便是找回了哥哥们,她也很难再回到江家去了,她回去只有两个结果,一则从此兄弟因她成仇,二则父母也会因此伤心难过。
      “你想没想过,同我一起,回我的水府。”御扶轻声问道。
      “去你的水府做什么?又湿又潮,想想都冷,我只希望此次去玉山,能帮你寻到那个什么,冰蚕,也不枉跟我历难走了这一回。”一大早地出门没有吃饭,天又冷,羽儿说着,不觉轻轻打了一个摆子。
      听闻此言,御扶突然间变得有些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上了趟昆仑,虽说一无所获,但我忽然对于外面的世界不那么怕了,哪里都敢去了,我记得当年,小六让我逃离济病坊的时候,我还说我不敢,虽然明明知道那里一点也不好,连饭都吃不饱,但还是不敢离开那里,也不知道离开了那里,我能去哪里,但是现在,上了趟昆仑,我去哪里都不怕了。”
      “其实去哪里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也是,这一路上艰难险阻困难重重的,也都多亏了你。”
      “是吗?”
      “是啊。”
      听得此言,御扶的脸上方显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山上慢慢有了些花草树木,但正置隆冬,草木凋零,一派肃杀气象。羽儿找了个有靠的地方,坐了下来,先吃了点饼,然后便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走了几乎一整天,眼看着天已快黑了,羽儿哈了口气,令冻木的双手有了些许温度,回头再看御扶,也已被冻得一脸铁青,便和御扶四下里去找些干木柴,点火取暖。
      走了一整天,点了火,吃了些干粮,羽儿很快便睡着了。
      御扶又去寻了许多的干柴,将火燃得更大了些,然后轻声走到羽儿身旁,静静地看着那张安详的小脸,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敢这样久地端详这张脸,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细细去想一些事: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极了解自己的,他似乎生下来便不知晓什么叫害怕,在他极其弱小之时,他亦不曾从内心深处真正惧怕过什么,即使有,也不过一份与生俱来的小心和谨慎,不论是那只丘时水中横行霸道的巨鳖,还是令所有水族跪服的霸王鱼,它们能够激起的,不过是他的勇气、斗志或一份惺惺相惜的感慨而已,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常常在这个又瘦又小的小姑娘面前觉得底气不足,不论言语被她占了上锋还是在气势上压过一头更或者是故意欺他作弄他,他都丝毫不觉得恼恨,和她在一起,似乎只有无穷的喜悦,但也是自和她在一起开始,他有了无穷的惧怕和担心,他怕她生气、受伤、或离开自己,他甚至不能直视眼前这小姑娘的眼睛,在他过往经历的所有厮杀中,他从未在与对方眼神的交战中有过一次败迹,但这回不同,他甚至没有勇气与她势均力敌地对视哪怕一眼,因为只要他看到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内心深处便早已溃不成军,当然,他不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失守,他有着千年的作战经验,所以既便要守的城池空无一人,也需得云淡风轻地端坐在那里抚琴一曲。
      他认真地端详着那张脸,思绪良久,也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羽儿醒醒,醒醒,那个小家伙,不见了,她走了。”拂晓时分,御扶发现他怀中的小东西不见了,赶忙摇醒羽儿。
      “谁?谁走了?”羽儿揉揉惺忪的双眼,一脸茫然地望着御扶,刚才御扶的话,她似乎只听到了一半。
      “裹熊皮的那个小家伙,应该是昨日后半夜里,走掉了。”
      “她会走了?居然自己走了?算了,她和她的娘亲,都不是凡夫俗子,她娘亲说了,她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凭着自己是能够活下来的。”
      “你觉不觉得,那个女人的话……”
      “吔唷,快别说了,别说了,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没几句是吉利的。我只记住了一句,她说我肯定是能找到王母的。”
      如此走了不知多少日,终于走到了半山腰上,羽儿忽隐隐听得不远处不一样的声响,那是山间蝴蝶嬉戏、铃兰开花的声音和布谷、喜鹊的叫声,更不断听到貌似狡的叫声,听闻它是玉山王母的看门犬,既听得它的声音,王母应当也不远了。
      “怎么起了这样大的雾?”羽儿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四下里不知从何处升起了许多的薄雾。
      御扶并不搭话,拉起羽儿的一只手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救命,救命啊!”羽儿听得几声细微地求救声,循声望去时,发现是只十分美丽的斑点鹿。
      它被一只兽夹夹住,一条腿流血不止,见他二人上前,有眼泪不自觉地扑簌簌落下。
      羽儿见了,松开御扶拉着她的手,赶忙上前察看它的伤势,却不想刚用手摸到斑点鹿的后腿,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扣住了,再回头看时,发现御扶已不见了身影。
      扣住自己手腕的乃是一个妇人,虽外貌长得同人一样,但是却长着豹子的尾巴和老虎的牙齿,头发蓬松,面目狰狞。
      “你?你是?”看到眼前这人的模样,羽儿一下子便想到了传说中人们对于王母外貌的形容。
      “听说你在寻我?”那丑陋的妇人拿住羽儿的拳头,抵着她的小脸问道。
      “可你却并非我要寻之人,我不信,王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给人下套?”羽儿篾了一眼眼前的妇人回道。
      “那你便猜猜我们中哪一个是你真正要找的那个?”羽儿的对面,一纵声音响起,她抬起头,见面前立着几个形容不同,装扮也全然不同的妇人。
      “我猜你们之中哪个都不是。”羽儿笃定地回答。
      “哦?对面的一群妇人一齐问道。
      “即便我从未见过她人家,也猜得到,她断不会用此种方式现身人前。”
      “你倒聪明,如此,便去罢。”羽儿一回头,见眼前的几个妇人全都不见了,眼前只余一座恢弘的宫宇。
      “你想寻之人,想寻之物,就在里面,尽可去寻。”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在宫宇上方盘旋。
      羽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上前去,似乎走了许久,方上到殿前,只是殿上殿下四下无人,一间间房门推开去,发现里面关着的似乎只是一些过往,有些她熟悉,但有些她一点也不熟悉。
      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刚刚出生就被抱去了一个道观模样的地方,待她稍大一些了,便总缠着师傅问自己的娘亲在哪儿,长什么模样,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看到自己的娘亲月娘正被恶禽加害,她想上前阻拦,但是却根本喊不出声,也阻拦不了。
      她看到自己的奶奶正被泥沙水流所累,已声嘶力竭,但是却无法将她从泥沙中拉起。
      她看到小六被一个妈妈捂住了口鼻正痛苦挣扎,双腿无力地上下踢腾,她用手拼命将那个妈妈的手推开,却发现自己的力道只如同蚂蚁撼树。
      她看到一扎被人慌里慌张封存起来的简册,又有人慌里慌张地将它刻意地藏好。
      她看到一道月光闪着幽冷的杀气近到了小筑面前,穿透了它的身体,她明明伸手去抓却无力握住。
      她看到一束闪电击中了一个楼顶,穿过楼层,正巧落在那扎被人刻意藏好的简册上,简册瞬间被烧作焦黑的一团。
      她时而为风、时而为雨、时而为飞禽走兽,时而再历人间百态……
      还有无数的房间等待她去推开,那里等待她的是一场又一场的人生,她不想在那里沉沦,但却无力向前,她觉得头晕脑胀,却无法摆脱。
      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她的眉间聚集,她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盘腿坐下,闭了双眼,只用耳去听,猛然发现似乎一直是在原处转圈,她定了定心神,慢慢起身,用耳朵巡着那“气”最为充沛的方向,摸索着向前,终于听到了似乎是峭壁的那端有蝴蝶们扇动翅膀的声音和仙兽们追逐打闹的声响,她寻着那声音走过去,一脚踩在了空处,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想到,自己已然同御扶走散了。
      “御扶?御扶?”羽儿大声地呼喊着御扶的名子,见久无人应,又大声喊着:“愚兄,愚兄,傻鱼?”
      那边的御扶也已陷入了一个迷阵,他在那里同成千上万的水妖或群魔作战,总是杀退一批,又来一批,刚刚斩决一个,又现一个,更奇怪的是,每次刚刚斩杀了的妖魔倒下,便又有一个狞笑着将刀子架在了羽儿的脖子上,令他不得喘息。此刻,他将剑指向那个胁迫着羽儿的小妖,只差一分便刺向小妖咽喉之际,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傻鱼,一股熟悉的气味,终于令他的神智猛然间清醒,再定晴看时,发现自己用剑指着的竟是羽儿的脖梗。
      御扶心中一惊,慌忙收回宝剑,再一抬头,却见羽儿已不见了人影,他收剑进鞘,忙不迭地去追,只一脚,便踏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
      明明前一脚还在冬日的黑夜里穿行,这一脚却踩在了温暖如春的阳光下,羽儿赫然一停、御扶陡然一顿间,发现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界,四下里如同白昼,一座恢宏的宫宇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羽儿大踏步径直朝那宫宇的大殿走去。
      那宫宇看似已极为接近,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抵达,走了不知多久,西南处忽有白云生起,郁郁然直上云霄而来,不一会便将宫庭缠绕,须臾转近,听得云中有箫鼓之声,羽儿加快了步伐,却只听得那宫殿之上有人马之声,顷刻功夫,便看到群仙数千,如同鸟儿们聚集一般,有驾龙虎而来,也有的或乘白麟,或乘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庭宇瞬间光彩神曜,云彩深处,有各类不曾见过的仙兽跳跃其间,台阶下她见过的人间四季的鲜花和她没见过的许多不知名的香花竟相开放,只是羽儿这边仿佛不是在向前走,而是在后退一般,越发走得急,反而越发离那宫殿越远了。
      “莫急,这里似乎是一个迷阵。”御扶劝道。
      “明明我这腿短吧,还处处都是望山跑死马的地方!”羽儿一屁股坐在一根贴地横生的老树上,招呼御扶也坐下道:“休息一下先,不然回头累死在这里,也未得空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倒是辜负王母的美意了!”
      这里的确绝非凡尘,远比她想像中的玉山要美很多,确切地讲,叫美不胜收,简直不能用言语表达那份美好与神奇。羽儿朝自己的左边望去,左边是一片葱郁茂密的树林,树长得与普通的柏树极其相似,只是那树的叶子却都是珍珠,还有的树上结着熠熠生光貌似翡翠玛瑙般的美玉,更有一棵生长着红色玉石的树,远远望去像是点着无数璀璨的烛灯,右边是一池一池层层叠叠的仙泉一般的碧水,清澈见底的水中有蛟龙若干,异兽几许,宝器无数。羽儿和御扶左看右看也未见到传说中的王母和火蚕,只见满眼满地长着奇花异草,美不胜收,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让人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被熏染洗涤了一般。
      “快看,那树上结的那些个宝贝,你说奇怪不奇怪?它不长叶子却结了那么多宝贝在上面,你说的那个什么冰蚕,是长在树上?埋在土里?还是藏在水中?”羽儿笑眯眯地指给御扶看,眼睛澄澈明亮。
      “都不是,听说昆仑山和玉山上都长有珠树、文玉树和玗琪树,应该就是刚才你看到的了,记得不要乱摘啊。”
      “这个我懂,既不是我种的,又不是我家的,怎好随意摘取,只是不知见到那冰蚕,拿什么和人家交换才好,你随身带了什么稀世的宝贝没有?”
      “带……带了,算是,有吧,你若喜欢那些珠宝什么的,不必拿这里的,我自可下海去给你寻。”
      “搞得海里的东西都是你家的一样,那海里的宝贝都是你养的么?”
      “虽说不是我养的,但是,我若想取,总有水族愿意奉上。”
      “你恃强凌弱强取豪夺呗?”
      “自然不是,自然是我有能与它们交换的东西。听说这玉山上也长有不死树,只是上百年才结一粒不死果可成不死神药使人长生。”
      “你也想吃?”
      “我吃了霸王鱼的内丹,随随便便也可活万年,用不着这些东西。只是你若得了那么一两颗,拿回去,任你要多少价钱,估计人间的帝王都会买的。”
      “我若得了一两颗,拿回去说是不死果也未必有人信,若有人信了,也恐被歹人惦记,还不如拿回去给我爹,可是我爹吃了,娘没有,定会伤心,到时候我爹看到四个哥哥们相继老去,肯定也会伤心,摘一两颗肯定是不够的,如若摘得多了,那我便太贪心了,人如果得了这东西,自然会源源不断地生出贪念,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之前在济病坊,有时为了争一口饭都打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是这样的宝贝呢?这哪里是不死果,简直就是是非果或夺命果,我可不要。”
      “你倒是不贪。”
      “我怎的不贪?我想要的可是王母最紧要的宝贝,而且还不知如何张口,又拿什么东西去跟人家交换。”
      “若要取你性命或是让你一辈子守在这里给她当使女呢?”
      “自是亦无不可,只是得先把哥哥们救了才行。哎!你说奇不奇怪,这花怎么看得见摸不着呢,一摸就不见了,摘不到手?”羽儿想拨朵花插头上,那花却施了魔法一般,怎样也抓不到手里。
      “小心一夜白头或是再长不出头发哦!”御扶警告羽儿道。
      羽儿听了赶紧收手道:“算了,不簪了不簪了,我只是想试试这里的花会不会比我一路上簪的那些野花香得久,咱们先休息一小会呗,就一小会儿。”羽儿敲着自己的腿,坐着不肯起来。
      “要不我背你走吧?”御扶听了,叠起一条腿,做了一个要背人的动作。
      “你怎么这么好背人,我且得活到80岁,老得走不动了,才需人背着走罢!”羽儿害羞得站起身来,她忽然想起从前和四个哥哥们无拘无束玩耍时的情形,她初去江家时,有一回在外面玩得累了,竟躺在一个柴草垛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见大哥江白将她背在肩头,彼时的她并未觉得有何欠妥,但后来哥哥们争相娶她,她方才觉得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是与哥哥们相处还是丝毫不能失了分寸,从那时起,她便告诫自己,绝不可有丝毫逾矩之处,不管是无心还是无奈之举,都是万万不可的。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她亲见小四姐姐遇害那一天起,她便对所有的男子有着近乎天生的敌意和防犯,只有江家的四个哥哥,经历多年真心的相处,江家所有的人都待她如亲生,她才会真的将他们几个当成亲生的哥哥看待,虽则如此,后来还是发生了几个哥哥争相娶她兄弟阋墙的事,自此,她便再不敢与任何一个陌生的男子亲近,但是这一回似乎忽然有了一点点的不同,这短短时日的相处,已让她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她不知道是从杀了傅掌事的那日夜里,还是与他一起共赴昆仑那回起,她对他慢慢有了一份从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想要依靠的感觉。在此之前,即便是在江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任何一个人,似乎从她记事的那一天起,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但此时此刻,她在内心里竟已然生出了过去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想法,不论何时何地做什么,她竟然都希望能同他一起,然而她的内心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对,她不是从小一直想嫁的人是山神吗?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段时日的相处,那么,她从小便存着的心意呢?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吗?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唱山歌的声音,二人慢慢循声走去,走了挺长的一段路,只见诺大的一陇平整的乡间地头里,一农妇打扮的老妪,正一边播种一边唱歌:种什么苗来,收什么籽,上什么山来,唱什么歌,前世恩怨今朝解呀,贪嗔痴恨一旦休!一旦休!
      羽儿小心地走过那陇庄稼田,在一地埂处站定了,对老妇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女太平镇江其羽,这是我的朋友御扶,请问婆婆,此间可是玉山?”
      “正是。”老妇手持一个簸箕,继续点种,头也不抬地回答。
      “婆婆在此间可曾听说过王母?”
      “偶有所闻,找她作甚?”
      “想求她宝物一用。”
      “求宝?你乃何人或哪路仙家引荐?可有拜贴?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我只是一凡间俗女,平头百姓,不曾有拜贴,亦无人神引荐,实乃千辛万苦误打误撞寻到此处来的。”
      “既无拜贴,又无人引荐,还能误打误撞找到此处,也算有些本事。”婆婆停下手中的活计,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小女子的哥哥和众乡亲去往隗江山时被食人树和食人花所困,听闻只有王母的火蚕能应对一二,因而不得不孤身犯险,还请婆婆指条明路,告知小女要如何才能见到西王母?”
      “王母此间不在玉山,她去昆仑山闭关修炼了。”
      “可我们刚从昆仑寻到此处,昆仑山的神仙都说王母不在昆仑,她更爱在玉山小住。”羽儿有些急了,她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这边的人说王母在昆仑,那边的人说王母在玉山。
      一旁的御扶轻轻上前一小步,拱手问道:“能否请婆婆给我二人指点一二。”
      “哦,既有事相求,你二人可有什么宝物,可代为呈献给王母?”
      “我有万年鱼丹可献给王母。”
      “我有摇仙铃可奉上。”
      二人几乎同时说道。
      那婆婆却只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羽儿,冲他二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想你二人年纪轻轻,也拿不出什么稀罕的宝贝,呈给王母也是兀自讨嫌,你们回去罢!”
      言毕,一挥手,二人被一阵狂风卷起,瞬间便回到了刚才的结界处。
      “这个婆婆,怎的这般不讲道理!我们寻王母又不是寻她,她做什么把我二人赶出来!”羽儿愤愤不平道。
      御扶对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小声言道:“你不觉有异吗?”
      “有何异常?”羽儿小心翼翼地直起身问道。
      “这上千顷的地里为何只有这婆婆一人,一个人要将这许多种子都播完,没有个十年八载怎会轻易完成,况且她既可在此处随意歌唱,又知晓王母的去处,可见此人绝非凡类,或许她便是王母也未可知?”
      “可是我听太平镇的人都说王母生得如何丑陋,如何凶残,杀人不眨眼,但是今日见得这婆婆,虽说不近人情,倒也不似狠戾乖虐之人,而且容貌也与一般的农家妇人无异,并无异像。”
      “如若我是王母,人人有事都欲求见拜谒,那还岂能有一日安生?必得是在民间广布谣言,说见她有千难万险,各种妖魔鬼怪挡道,本尊残暴狠戾,方得清净。”
      “你如此说,倒也不无道理,来之前,我还听说这玉山上有守山的怪兽傲隐,据说形体像是普通的牛,身体是白色的,长着四只角,但身形巨大,身上的硬毛又长又密,像下雨天披的蓑衣,坊间传闻说这种兽也素以人为食,可我们此次来也并未遇到,看来竟真如御扶君所言了。”
      “还是御扶君,心如明镜!火蚕在这里闲置千年,也该放它出去吃点东西了!江其羽,收好!”声音似自头顶上方响起,二人听罢大惊失色,一时怔在了原处。
      一只透明的玉盒出现在二人面前的一块大石上,那玉盒在夜色下通体透绿,散发着莹莹的碧色光芒,二人凑上前去,抽出玉盒上的顶盖,只见一只通体透明的蚕宝宝躺在玉盒内,它周身似被火烤一般,红彤彤的,想来那玉盒并不发光,是火蚕通体的金色光芒将碧色的玉盒照亮,显得绿意莹莹。
      “这火蚕与天地共生,可不仅只有收服食人树食人花一种功效而已,天地间所有奇异邪火,于它而言,都只如草芥一般,但火蚕性烈,不易驯服,这是收放它的术法口决,但切记这火蚕最多只可放出三回,如若放出次数多了,必会激发野性,难以掌控,今日所见,绝不可为外人道也。”空中传来几句空谷幽兰之声,羽儿觉得似有什么东西被人用指尖弹到了她的脑子里,细下想来,应当便是收放那火蚕的口诀。
      “多谢王母,待我除了那食人花和食人树,定将火蚕早日送还。只是不知这火蚕平日里需如何喂养?”羽儿眼中满目星光,感激地对着四下里拜了又拜。
      “无须喂养,这火蚕本就不是凡间之物,收在这玉盒中即可,平日里它只是安眠,遇到可食之物方才醒来,也不必寻到此处归还,我赐你一道法咒,待火蚕解了你的忧愁,你念了这法咒,火蚕我自会派使者去取。”羽儿只见脑子里金光一闪,一道法咒已入了她的记忆。
      来时还双手空空满心忐忑回去的路上便收获满满火蚕在手,羽儿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开心顺遂的一天,她手中紧揣着那玉盒,极力克制想让自己平静一些,奈何着实太兴奋了,高兴得又蹦又跳,跳了几跳又赶紧停下来,生怕惊扰了那金贵的火蚕,想到哥哥和乡亲们可能有救了,不觉中笑到脸都酸了。
      俗话说山中仅一日,人间已千年,二人下得山来,似乎已过去了好些时日,御扶虽得了万年修为,但仍不可离开海水太久,玉山上又干又冷,下山时早已是口舌生烟,因而将羽儿送到客栈便匆匆走了,他走前交待羽儿,羽儿三姐妹可先走一步,如果有事让羽儿拿着白珠去寻他----事实上却是,御扶自得了霸王鱼的鱼丹,已被封了水君,需回水府中去处理一些水族事宜。
      羽儿回到客栈,亦记不清自己在玉山到底徘徊了几日,回到客栈之时,姜同英子以为羽儿遭遇了不测,二人已等了许多时日竟愁云满脸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太平镇去了。
      羽儿走到门口,正巧遇见姜一脚将跟着跑来跑去的小黑踢向一边,那小黑呜呜地哀叫着,翻了几个跟头滚到了羽儿脚下,羽儿见状赶紧一把抱起小黑,轻轻地抚了抚它的绒毛道:“多日不见,小黑竟长这么大了”。小黑见得羽儿,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一个劲地用舌头舔着羽儿的手和脸,欣喜的尾巴摇得停不下来。
      见羽儿拿着火蚕平安归来,英子大喜过望,姜却只淡淡地恭喜了羽儿一句,极为敷衍地客套了几句,见她全然没有讲述这火蚕如何得来的意思,不禁心中又是一番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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