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丝

　　忽然楼下响起一道女声，“周掌柜！宝儿吵着要见你”
　　周掌柜赶紧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下了楼，不多时就抱着一个幼童上来。他怀里的孩子约莫三四岁，见了眼前几人，眼睛一亮，“爹爹，这些是神仙嘛？”
　　周掌柜哈哈一笑，夹着声音哄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儿大大的眼睛在几人之间转了转，奶声奶气道，“他们长得好看”
　　周掌柜笑了几声，随即道，“好了，你看见了爹爹这还有事，你随着王姑到后院继续玩会儿啊”
　　宝儿抱着他脖子不撒手，“爹爹，宝儿不想去”
　　周掌柜歉声道，“童儿年幼，让几位仙长见笑了”
　　夜无冥看着周掌柜怀里的幼童，又扫了眼梅清寒，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走到了窗边。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推开被木板封上的窗子，外面往来商贩的叫卖声便传了进来，他望向窗外，他伸手抛出一枚碎银正巧砸在卖糖葫芦的眼前的桌子上，那人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天上掉银子了？不明所以又带着几分激动地抬头望去，一抬头就见到二楼窗边一人冲他勾了勾手，手指一勾，四五根糖葫芦就飘了上来，他愣了半天，刚张开嘴要叫仙人，夜无冥已经消失在窗边，那推开的窗子也啪的一声关上了。
　　夜无冥拿着几根糖葫芦走过来，递了一个给宝儿，宝儿伸手接过来笑嘻嘻地跟着乳母走了。接下来他也不问，直接往梅清寒手里塞了一根，梅清寒刚要开口，就听他说，“梅少主莫要推辞，都有”
　　接着把剩下两个中的其中一根递给了顾方宁，顾方宁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开吃。一旁的周掌柜正做着准备打算感谢一番，夜无冥手腕一转，将最后的糖葫芦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咬了一口。
　　梅清寒刚想把糖葫芦递出去，就听那人幽幽道，“周掌柜，你这身材少吃些甜的才是”
　　周掌柜赶忙道，“啊，对对，我不吃这个”
　　梅清寒想往外递出的手硬生生停住了，有几分生硬道，“正事还没办完”
　　“不耽误”，夜无冥不在意的笑笑，“左右我们今日也无需去别的线索了”
　　梅清寒听了他的话没在开口，这回连顾方宁也没再开口。
　　周掌柜左右看了看，没明白他们的话。
　　梅清寒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吃东西，他走到窗边垂眸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他口中化开，将本来的有些烦杂的心绪染上了一丝馨香。
　　顾方宁吃得快极了，两三下手中就剩下一根竹签，他瞧着旁边两人还在慢悠悠地吃东西，不是很急的样子，便看着远处那个极为漂亮的碧蓝色石头问，“周掌柜，你这镇店之宝值多少金？”。顾宗主过日子便是生辰，自己正好寻个好玩的当贺礼，虽然是人间之物，但是既然是镇店之宝那倒也算是更看得过去。
　　周掌柜满脑子正乱作一团，一会担心他们把画拿走，一会儿担心就算画在也会如之前那些人一般，“请仙长见谅，这个不卖”
　　顾方宁白了周掌柜一眼，毕竟他好不容易看上一样东西，这人又说不买，“那为何摆在外面？”
　　察觉出顾方宁语气的不悦，周掌柜连忙缓和了态度，毕竟这几个人他谁也惹不起，耐心道，“这不是最近这画像的事嘛，我担心再有人突然闯进来，只能拿出放在外面做幌子，希望贼人见了他就不打画像的主意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买不到心仪的东西，顾方宁连带一旁的镇店之宝都迁怒上了，他眉毛一蹙，斜着眼看那琉璃罩的方向。
　　周掌柜咳了一声，连忙道，“哎哎，仙人，这不是什么东西”，说着他赶紧给镇店之宝鞠了几个躬，“传闻这是人鱼的心脏，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顾方宁猛地瞪大了眼，人鱼心？那可是已经灭亡的灵族，关于人鱼有许多传说，年幼时他还曾在书上见过人鱼的画像，好生感慨了一番。
　　随即他又不解道，“既然有如此功效，你为何不吃？”
　　“啊？这…这是石头啊……”
　　顾方宁却并不觉得这是问题，仙门中有许多灵物，有许多类似这样的石头磨成粉入药都可以。
　　周掌柜继续道，“仙长可能有所不知，这人鱼心一旦离体就会变成石头，也就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效了，而且纵然还有我也不需要，世人皆盼长生不老，我却不然”，周掌柜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目光爱怜，“若只我一人长生不老，那宝儿以后该如何过呢？”他这一番话倒是令在座几人向他看了一眼，目光中有些意外。
　　一根糖葫芦吃完，梅清寒转过身来，走到那镇店之宝前，问道，“这人鱼心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听我爷爷说我太爷爷说他少年时出海捕鱼，恰巧遇见过一条濒死的人鱼，彼时传闻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但是我太爷爷最终也不忍将一个还喘气的性命斩杀，他将这人鱼藏在了一个浅水湾里，但是后来这人鱼还是死了，这人鱼死前让他之后把他的心挖下来，若是以后有需要就卖了，但是最终我太爷爷到死也没卖，但是我家自我太爷爷那辈就开始渐渐富裕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富甲一方，但是也不曾落魄”
　　梅清寒走到圆台边，将画像摘了下来，“你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这画像，而是因为这人鱼心”
　　周掌柜顿时瞪大了眼，“什么？”
　　梅清寒难得耐心解释道，“人鱼心有灵，保你一家至今”
　　周掌柜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仙长你是说当年那个人鱼他没死？”
　　夜无冥开口道，“他死了，只不过魂魄一直未消散”
　　“那…那…”周掌柜心中燃气一束火光，也就是说他不用惧怕那邪祟了？
　　夜无冥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直接干脆的浇灭了他心中的幻想，“这人鱼心保不了你多久了，那邪祟法力在它之上”
　　“许是之前抵挡过它一次，这人鱼心上的灵力弱了许多”

　　梅清寒看了看他这悦芳斋，虽说地方不算大，但是布置的处处精致，“你可还有别的住处，宽敞一些的”。从他们进门时几人就不约而同地发现了门外浓重的阴气，想必是曾经有妖邪来过此地，而见了这镇店之宝后几人就明白了，是这人鱼心护了周掌柜一次，但是却保不齐它还会来。
　　周掌柜刚刚燃气的火苗被冷水浇了个透彻，如今听了他这话，自然是赶紧应承，若真如此，他的希望就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这几位了，他如同快要溺亡之人抓住了眼前几块救命的木板，连忙道，“有，有的，仙长是要…”
　　梅清寒言简意赅，“等他来”。
　　周掌柜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激动地手都发颤，“多谢仙长救命之恩”，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去。
　　梅清寒双手捧着画侧身避开，他目光落在画中人略微有些阴狠的眼上，“也不只是为你”。

　　顾方宁看着梅清寒看画像的目光有些奇怪，“梅少主，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魔头？”
　　梅清寒周身萦绕的百般情绪似乎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归为了沉寂，“是他，温扶生”
　　顾方宁一惊，“真的是那个叛徒大魔头？”这个名字虽然已经鲜少被提及，但是却是被仙门之人铭记在心，这个曾经祸乱天下的魔头的画像竟然出现在这？他一时间也有不敢确信。这也是为何方才他们看见画像上的名字一时间沉默地原因。温扶生，也曾是温家的人。
　　周掌柜赶紧捂着耳朵，紧闭上眼，嘴里念念叨叨，“不是我说的，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顾方宁连忙站起身凑到画像前，两眼仔细打量画像上的人，“他长这样啊？”。画像上之人长相出尘，只是眉眼间含着几分阴狠，令他整个人面色不善起来。
　　与顾方宁类似，虽然不曾见过此人的模样，夜无冥也是听闻过他的传闻。见梅清寒轻松笃定地认出了画中人，问道，“你曾见过他的画像？”。
　　梅清寒如今年方十九，温扶生早已陨灭六界几百年，他不会见过他，所以只可能从画像之类的地方知道温扶生的相貌。
　　梅清寒垂眸静默片刻，夜无冥料想他是不愿说明，而后只听梅清寒清冷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他的眼睛不长这样”
　　因为一直都在注意着梅清寒，所以夜无冥可以看出他眉眼间的低落，梅清寒与温扶到底有怎样的联系，他眉眼间的哀伤又是怎么回事，他莫名的觉得梅清寒对于画像上之人的情感的微妙，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魔头，而梅清寒对待魔物的态度从来都不会留情。上次在浣花岛外的山上见到了那老者，但是说到底他也就是个修炼成精的妖，与魔还不同。妖有灵，也分善恶，而魔大都身怀无数怨气、阴斜之气，作恶为多。
　　而他却在一向恩怨分明的梅清寒脸上看到了一丝好似怜悯和悲伤之情。
　　怜悯、悲伤…这是上一世他灰飞烟灭之前都未曾见过的情绪。如今，为了一个死了百年的人，他竟然生出了悲伤…
　　夜无冥心口莫名的发堵。
　　难道他曾经仰慕于他？虽说他是个魔头，可到底也曾是四大仙门中天资最为卓绝的一代传奇人物。夜无冥视线锁着梅清寒，“梅少主在意这个人？”
　　顾方宁惊道，“怎么可能？温扶生死时梅少主还未出生呢”
　　梅清寒的确并未见过温扶生，但是却曾见过温扶生的画像，他曾因为绞杀一只魔物一路追到了极北之地，在那里的一个小山村他见到了这幅画像，它被扔在火盆边，灼烧了小半张脸，但是依然能透过剩下的部分看出这是一个长相极好的人，那双眼睛包含仁慈和悲悯……
　　夜无冥目光沉了沉，他直觉梅清寒对温扶生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他们二人又不可能曾经见过，那梅清寒和温扶生究竟有什么样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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