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逃離

　　接下去的課我仍是心不在焉，中途有好幾次下課我都想找其他同學聊天，可奈何他們大多都是從國中就認識，有的甚至是國小，下課就成群地聊天，連余怡蓁都有其他同學聊天。

　　可憐我自幼稚園起便遭排擠，那些記憶時不時便會湧上心頭，如今更是觸景傷情，害怕再次插入話題而無疾而終，害怕再次排擠，害怕一個人??呵呵，雖然本來就是。李信証，妳就是一個孤僻的人。

　　我不得不承認：我對於社交真的有點障礙，可是沒關係，一個人也可以很好，這樣??妳便更能心無旁騖的讀書，這也是妳來這裡的原因。

　　不要猶豫，不要自怨自艾，莫忘初衷！我從抽屜拿出書來，努力地讓自己進入讀書狀態，可是被騙的滋味卻從我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流出，逐漸侵蝕，提醒著提醒我：李信証啊！你被騙了！

　　不要為這些東西左右，我努力擺脫，趕緊把書包裡的白紙拿出來，用著熟悉的桃粉色自動鉛筆寫著字，卻不知自己在寫什麼。

　　但我沒有停下，因為我不想承認自己竟然無法擺脫，我的雙眸卻逐漸模糊，我仍忍住不哭，彷彿在做著最熟悉的事，卻也知自己想假裝沒事的想法失敗了。

　　反正接下去的課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覺度日如年。

　　中午吃飯時，我坐在約可坐二三十人的長方形餐桌，在裝完飯且尚未開動前，我偷偷觀察著同學，暗自揣測他們身在此處的心情。

　　可我觀察許久，發現的卻是一抹淡然，不是快樂，他們的臉上並沒有笑容，感覺??像是不得不接受的安排，無可奈何的他們也只有認命的份？

　　「那裡說實在就是個監獄，沒太多自由，爸爸捨不得妳，妳怎麼就不懂？」父親的話在我耳側想起，我閉上雙眸嘆了一口氣。

　　「我本來就沒什麼朋友可以出去。」那時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也是啊，若能活的自在，誰願身處監獄？我突然想起父親的話，可當時我只覺得刺耳，只覺得他只是希望我照他的想法活，替他爭光罷了，可??現如今我才發覺，是我錯了，是我受不了忠言逆耳，是我個人的傲慢和偏見，是我親手將自己葬身地獄，我要怨誰？

　　哈哈，都是我的錯。

　　「信証，妳要想清楚啊，圈圈哥哥也是讀公立高中的，像之前建中考試，全校就只有不到五個人及格，妳圈圈哥哥也是那五個人之一，最後還上了臺大，妳何必去那裡？」二姑姑的話也在我耳畔低語。

　　「那他那麼厲害，怎麼不去國外讀書？」我的夢想是去國外讀書，所以不屑的回話，其實這種話多半是受到母親影響。但是如今想來，我來這裡，是深知自己鬥不過別人，又沒考運，之所以不屑，是因為考不上，呵呵，原來我是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

　　「他覺得出國顧不到親人，也不想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我當時還是覺得那是屁話，但是如今想來確實如此，我而今也身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側都是生人，無人可談心，無人可信任，只有滿身的畏懼。

　　想來是我的潛意識在害怕，害怕著會考前那段日子的恐懼，害怕長輩們的比較，害怕辛苦卻依舊贏不了別人。

　　沒錯，有些事情經歷過一次便畢生難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想來我是太害怕了，才會想著改變，想著扭轉命運，殊不知正因為如此，才造就日後更多錯誤。

　　時至五點，準備去吃飯，吃完飯後去洗澡，先洗澡就讓我很不習慣，因為教室沒冷氣，我流完汗回到宿舍要直接睡覺？荒謬！

　　洗完後七點又要回教室自習，這個學校很大，從教室到餐廳，再到宿舍，再從宿舍回到教室，慢慢走大概得花五分鐘以上，反正之後就自習到了十點半。

　　自習到十點半簡直就是壓榨人，神經病！從七點半讀到晚上十點半，扣除吃飯時間，一天讀個十二個小時，大考前如此也罷，我如今才高一，有需要這樣嗎？重點是這樣的制度下，他們的學生多數也考的不好。

　　自習多數時間我仍心不在焉，儘管我不斷試圖放下一切，化開自己的眉頭，專心讀書，可奈何所有的思緒還是佔據了我的大腦，此愁無計可消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總之痛苦地看著手錶過完三個半小時，就回宿舍了，在睡前半個小時可以用手機，和家長說說話。

　　「因為有新生加入，所以我再說一次，手機開放半小時，發現帶入房間者，會被沒收一個星期。」

　　拿了手機之後，我打給了父母，雖只相隔一日，卻感覺過了很久。

　　父母再討厭，也會有種讓子女安定的感覺，畢竟那是我的根。

　　「喂，第一天上課還好嗎？」父親問著，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不曾想內心竟油然而生一股感動，雙眼有些矇矓，但我忍住了，因為旁邊都是人。

　　「嗯，第一天上課還好，只是晚上有點不習慣，睡不著。」我並不打算在第一天就告訴父親我所遭受的打擊。

　　我告訴自己：也許明天一切就會好起來，不要徒增父母煩憂。

　　「好就好，自己選的路要堅持地走下去，記住父親當初和妳說的那句話：『若要如何，全憑自己』。」若要如何，全憑自己，聽得我渾身麻意上身，一股苦笑蕩漾臉龐。

　　「我知道，媽咪呢？」

　　「她在和弟弟講電話，妳等一下。」

　　「信証嗎？還習慣嗎？」母親的聲音令我感到一股暖意。

　　「還不太習慣，再多適應幾天吧。」我雲淡風輕地含糊帶過，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素菜吃的還習慣嗎？」

　　「嗯，還好。」

　　「等妳回來再帶妳去吃牛排，早點休息吧。」

　　「再見。」我掛掉電話，心中五味雜陳，無以言喻。

　　我看著大概還有十分鐘收手機，就看了一下line和fb，結果看見姨丈傳的訊息：「老衲去修行了？（下午3:24）」叫我老衲是因為我上次自稱老衲。

　　幼時我看著姨丈便害怕，記得小時候在他家時，他看電視時我總猶豫著該不該過，等了許久，終於到廣告時，我才趕緊衝過去，像看著紅綠燈，有種「過馬路」的概念。

　　但自從暑假前往雲南後，便決定志趣相投，那次旅行是我、母親、姨丈還有阿姨一起去，由於高山症，母親和阿姨無法負荷，很多路我都只能和姨丈一同前往。

　　但我對於這位「牛頭馬面」的姨丈自幼便害怕，雖然隨著年紀增長，膽子也大了許多，可我依舊心結解開啊！

　　可在蒼山之時，那路顛簸崎嶇，走至一處有個白色佛像，石壁上以紅字寫著「清碧溪」之處，只見溪水澄澈見底，以一顆一顆大石頭為路，溼滑的石頭中間是水，於我極難通行，姨丈似乎看出來了，便伸出手拉了我一把。

　　那一刻我才曉悟何謂「面惡心善」，隨後姨丈還幫我照了相，自此我和姨丈便逐漸有了交流，似是忘年之交。

　　我傳了一個Yes的貼圖，然後再打：「第一天，有點不習慣，而且同學們都認識太久，交不太到朋友。」姨丈住在高雄，我住桃園，不容易遇到，所以有些事情說了也無妨。

　　「人生是一人來，死是一人走，要習慣。」姨丈秒讀，而且秒回，姨丈是個信佛的人，所以講的話很有道理，之前去雲南就是為了去松贊林寺。

　　「我知道。」我淡淡地回，心中卻有些哀傷，我啊??就算之前有再多朋友，如今也剩我一個人走著一根沒有盡頭的平衡木，一個人面對世間種種。

　　「收手機。」此時生輔老師的聲音傳來。

　　我匆忙打了：「要收手機了，晚安。」就關機了。

　　又是一個夜晚，我仍然睡不著，有點想哭，可是身旁有人，李信証啊，妳過去覺得哭是一件痛苦的事，可妳的選擇卻讓妳如今想哭都不能，滔天思緒無處可解。

　　此生未曾想過，能哭亦是件幸事。

　　又是一陣苦笑，而那句「人生是一人來，死是一人走」無來由地浮出，揮之不去，想之不解，又纏了我一個晚上。

　　既然人生是一人來，死是一人走，一切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連回憶也會隨一碗孟婆湯而去，那人生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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