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远帆

　　那时候，他们对我做的事情没有下限，一个比一个坏，我逼迫自己相信总会有好人存在，相信我值得，靠希望而活，渴求外界的温暖，不需要知道我的过往而可怜我施舍爱，只要互相尊重、地位平等就够。如果相信人人都带着人性的恶对我作恶，还有谁是我可以靠近且依赖的？里面的人稍微对我不同，即便是从头到尾的冷眼旁观都会让我感激涕零。
　　治愈不了每天内心的创伤，身体也顾不过来，收拾自己有气无力，所以那时候是邋遢的，反正没人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他们。自爱是刀片，放到生锈。
　　这点残存的意志支撑着我分崩离析的神经，当遇见他时，幻想仿佛具象化，不再是纱帐罩住的人影，闭上眼睛便能浮现出一张具体面孔。
　　也许是从昨天开始，我意识到我敢于直视他的眼睛，不止还有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我的注意，看不看都无所谓，只因为我在乎他，诚实的身体最先表率，然后心借此知道了本心，灵魂为此欢呼雀跃。
　　我有选择性耳聋，在人多的地方，我专注倾听心里的声音，所有外界的人声都是模糊不清的，被我排除在外，我也是麻木的，一刀切的一切话语非善意。
　　其实这个年纪是好色的，我也不例外，我慕强，也看重颜值，那种高大帅气的哥哥。但是我想我得不到，没事，反正那种我不放心，像我这种容易吃醋又敏感的女生，所以我认为能放心一起过日子的才是我要嫁的。也渐渐发觉，那种其实也难有，我又怎么会遇到？不知道舟烺年会不会自恋，他似乎两种都占，我应该是喜欢他，从刚开始见面就被外在的美貌和内在的体贴吸引，一见终身误，我会像三毛小时候每夜祈祷那般嫁给他。
　　你是我的缪斯。那你觉得你什么画面最有意境呢？
　　这天，你在庭院里与猫群一起晒太阳，而我帮你挂刚洗好的衣服，没什么特别的。你低下头，闭眼如沉思如放空，参差不齐的碎发跟着垂落下，我看见飘浮在空气中密密麻麻的灰尘，明暗交杂的光亮在你身上，暗的是榕树的影子，忽然你仰望蓝天，我的心跳仿佛停止，周围房屋高耸入云，目光挤进那十分宝贵的一小块空隙，你的轮廓清晰不锐利，棱角分明，又忽然两手捧着一只橘猫凑到脸前，猫咪信任地眯着眼，你们鼻间相触碰，一时之间我呆住了，那种感觉一瞬而过，如同抓不住的蝴蝶，我再也形容不出。
　　我把舟烺年当是交心的知己，那天我唐突地塞给他我的种种过去，还是第一次，急着发泄，急着找爱，急着信任。没有长久的朋友，没有爱我的家人，我认为这两个必须是同一人的身份，所以迟迟给不出，与别人没结果的纠缠是耗费时间。漫长岁月里，我们做完全部温暖的事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太弱又太倔，驾驭不住复杂而城府深的人，也不通高深莫测的社会守则，只想一个如我单纯的人医治我神经衰弱，风雨同舟，独立到进入社会完全依靠自我是几乎不可能的，也许我缺一个胆子和非做不可的决心，安全踏出第一步，接下来勇敢地摸爬滚打，慢慢领悟。
　　说实话，只要跟姐姐重新在一起，回到从前，我可以一辈子保持单身，对姐姐的爱是近乎病态的，我们有同样的面貌、同样的思想、同样的爱好，用画笔构造出另一个世界的我们的生活，我们在乌托邦依旧是姐妹。我到现在还为初中的男同学在集体看恐怖电影时出现的一个两个女孩的画面时笑称是我和姐姐而感到气急败坏，他们自以为很幽默，当初在班里自我介绍时就不该提起我有一个姐姐，姐姐突然退学都知道，并且也要我退学。
　　不能再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挽着姐姐的胳膊，共享小卖铺的薯条，味道又酸又咸，一路问她爱情的问题。最后一次，我一定死也不放开。
　　一眼惊艳，一眼万年。多少年的黯然神伤已由内而外附着在他的面部，甚而隐隐染上不知名的颜色，由先前的想被他保护转变为想成为如母亲去保护他。我会在哪儿与你的思想相遇？深不可测的海洋、广袤无垠的草原、稻谷飘香的田地、浩瀚无垠的宇宙以及狂风暴雨或熊熊火海的星球，我更多时候是待在游乐园，甜似糖果屋。你的手掌又大又长，我想你也乐意为我遮风挡雨。慢条斯理的你，沉稳不失动人性感；生命的一举一动，温文尔雅；你一站，叱咤风云；听你谈吐，良师益友；身不得行人列、心却比常人烈，见多识广；共你沉浮、并肩作战，义薄云天。
　　我的敦实与你的精致相得益彰，你说我的美有些时候读不懂，我说你的风趣索然无味。
　　“我想吃爆米花，要吃好多好多，可以做吗？”岑梵想找回那时的开心。
　　“不巧，没有，但可以做别的，白糖和鸡蛋很多。”
　　“点心吗？我用手机搜搜看。”说完，岑梵一个一个看，挑选自己想吃的，尽量是不复杂的一一蛋羹、焦糖布丁、烤布蕾、葡式蛋挞、舒芙蕾、蛋糕、华夫饼……看得岑梵眼花缭乱，快流口水。
　　“找到了吗？”舟烺年轻声细语，宠溺的语气，也凑过来看。
　　岑梵突然想起从前做蛋羹，一个小碗装三个鸡蛋，无知地加了很多盐和一勺糖，放烤箱里面，不清楚温度和时间，盲目地点按钮，所以最后蛋羹虽然热了，但还是液体，尝了一口，难以下咽的恶心。除此还有微波炉弄冷冻糯米糍，爆开，里面一片狼藉。那些年，她身为厨房杀手，浪费了多少食物。
　　“还没。”岑梵呢喃道。
　　“我觉得你会把钱都用在吃上面。”
　　“没错，我能接受很多国家的美食，特别喜欢吃碳水，到了夜宵时间难得准备东西了，肚子又饿，就吃份大的，切一半哈密瓜或橙子堆积超过大碗的边界、三个火龙果，晚饭我还能吃一整披萨和一盒意面呢。”明明都是真的，可是吹嘘的样子像是假的。
　　“喜欢吃碳水……”说一遍要记住似的。
　　“我突然又不想吃什么了，不如我带你玩手机吧？”
　　“也行。”
　　“从点页面符号、打各种键盘开始吧！”激发岑梵的教师属性，搭起桥梁，带他走向新世界，想想都兴奋。
　　“叉号是关闭，小于、大于号是翻页或者其它，反正有方向的意思，有字就简单了，两指拉缩可以调整大小……”岑梵大脑飞速运转，滔滔不绝地讲着。
　　要教的有很多，下载软件、手机充值、拨号码、网购、叫餐、照片PS以及岑梵平时爱玩的消除小游戏，教会这个可不简单，没有多久就到了重头戏，岑梵期待的环节一一舟烺年刷短视频。
　　“看推荐的视频还是本地的视频？”
　　“推荐的，因为面向全世界，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很多人看很多人赞，然后系统检测到你的喜好就会多推荐类似的给你看。来，我们给这个视频点赞，可以双击屏幕任何地方，有些评论可有趣了，你看看，点他主页，算了你先看评论，我有点心急了。”接下来的时间，岑梵不参与进来，只是默默跟着舟烺年，凭他的停顿、深入来摸清他的笑点、喜好并揣测想法。
　　又一次意识到，大千世界，我们是沧海一粟。
　　“老给我推人类与宠物的互动、帅哥耍帅、搞笑合集，居然还有破案的，你平时爱看这些？”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岑梵显然忘了，他是用她自己的账号去刷视频，当然会刷到系统根据平时而推荐的自己感兴趣的视频，他大可说一下，看来是好奇岑梵。“手机给我，我帮你注册一个账号……网名取什么？”
　　“嗯……就叫本名吧，暂时想不出。”
　　“别这么无聊啊。”
　　“那取什么？”
　　“自己想。”
　　“你网名叫什么？”
　　“草莓千层绵绵冰。”
　　“挺好吃的，哦不，是好听。”
　　岑梵使劲地憋笑。
　　“能给你启迪吗？”
　　“冰沙浇棉花糖，我叫这个。”
　　“跟我名字有点关系，那我打上去喔。”
　　“打吧。”
　　岑梵填写好网名就把手机交给舟烺年，看着他全神贯注似乎盯一夜都意犹未尽的样子，很满意自己做出的决定，也是第一次见舟烺年笑这么开心，这么久。
　　“玩手机比看电视有趣得多，”舟烺年感慨道，“以后一定要买一部手机。”
　　岑梵凝视着他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仿佛洒落星辉，刚从沉睡中苏醒，比宇宙浩瀚，比深渊无尽。
　　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让你人生的高潮不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带你做遍所有浪漫的事，拥吻只因情意渐浓；给我一次机会，让你每天被爱，你是中心；给我一次机会，想跟你坠入爱河，爱你的心至死不渝。
　　“真是什么视频都有，网友太有才了，这个好笑你看看。”舟烺年并没有只顾着他自己，他还记得岑梵，把手机放两人中间以便都能看清楚。
　　岑梵的面容藏不住心事，说话都带有情绪，一遇见喜欢的人就热情似火，引得旁人惊声尖叫，是持续淋雨又突然暴晒的异常不适感，为避免这种局面，后面遇见的人都更难掀开高冷的盔甲。
　　岑梵刚看完一个短视频，里面是几张男女的合照，配上伤感的音乐，原来他们已经走散了，错过了。缅怀过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犹如两粒沙砾混入沙漠中的无区别。人们总说失去后才觉珍惜，可两人都已有猛烈的预感，心头压着一块石头，下一次见面是既开心又悲伤的，才会不自觉地突然眼睛湿润，流下几行热泪。
　　心脏砰砰跳动，迭起、眩晕，感染了殷红晚霞。
　　“是你喜欢的红色，我们出去看，”舟烺年说。
　　看的过程中，舟烺年却转而将目光投向岑梵的脸，他这才发现有哪里不一样。“岑梵，你侧面脸有一小块浅浅的红色斑点。”
　　“我知道我长斑了，随便吧，效仿某个明星，自然变丑，自然老去。”
　　舟烺年没再多说些什么。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
　　那么从今往后，岑梵对舟烺年，舟烺年对岑梵，两个人会多带着珍惜的心情去看对方那张脸，不必精心呵护的、看似没变实则积少成多之变化的玉面，那张看了无数遍又希望存在自己影子的脸，做彼此的雕琢师。
　　人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和如艳阳高照在心间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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