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远帆

　　一直到开学的今天，九月三日，距离闹钟响起的一个小时，班级群的消息都无关因天气原因而推迟上学，尽管外面狂风大作。这一去就是两个星期，很焦虑，很不安，夜不能寐，可是又想睡过去当没发生。
　　喜欢雨天的前提是因为在家不需要出门，而现在要淋雨去不喜欢的学校。灰暗的天空，凄清的氛围，潮湿的鞋子，相挤的雨伞。
　　回想与舟烺年共度的七夕节，现在的两人像是被强迫分开的牛郎织女，这种落差感，分隔两地，日思夜想，度日如年。
　　待两个星期是父母要求的，因为第一个星期的周末父亲的酒友们会来家里通宵达旦，而影响岑梵的作息。
　　一眨眼，岑梵已经坐在教室里，人声鼎沸，而她格格不入地趴在课桌上想补充睡眠，无奈睡不着，脑袋空洞，心还烦闷。
　　有的同学，和朋友是一个暑假都没见面，一见面就表现出想念得不得了的样子，嘘寒问暖后再聊聊自己的暑假生活，千言万语说不完，表现存在感似的，像是在炫耀自己有朋友。
　　即便没人问起岑梵的暑假，但是岑梵自己心里想清楚，那个暑假非常不一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她遇见了舟烺年，经常去他的家里写作业和玩耍，写作业不再是抗拒的事情。想着想着，仿佛灵魂脱离身体，游过街道、猫咪、庭院，去榕树上面玩一会儿，再瞭望城市，最后来到舟烺年那儿。
　　发新书了。岑梵忽地想起自己带了那支钢笔，找出来，心生暖意，觉得舟烺年就在身边，他那时说过的话一箭射中。
　　用那支笔，在每一本书的第一页签上名字，可惜写的是楷体，只会写这种字，如果是连笔字也写得丑。
　　班主任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发话，岑梵却心神恍惚地看向窗外，手托着下巴，见外面的天气已经放晴。
　　重要的每节课、规律的生活作息、起早贪黑的学习、孤独的自己，才深刻意识到学校外，和舟烺年在一起是多么自由和快乐。她非常想逃，至少在校门的围栏外可以看见舟烺年也好，两人说说话。
　　我想你了，你是否也一样？
　　再待下去就熬不下去了，时间终于来到了十五号，可以回家了。一回到家就放好行李箱，然后穿着校服就匆匆下楼去见舟烺年。
　　在学校里，她的眼睛飘忽不定，不自信的内心，走路习惯低头，踩点到教室，第一个回宿舍。
　　“好冷，没人碰我，谁想给予我温暖？”多年时间，岑梵仿佛患上了皮肤饥渴症，渴望亲近的接触，重回校园令她的身心糟糕到极点，甚而咀嚼起往事一一讲台桌里面死掉多天的老鼠被发现，那个人起哄“把老鼠丢给岑梵”；下课后一帮不认识的人在楼梯口等她过来，岑梵想绕过，他们哄然大笑，连续两个学期，笑她走路不自然的可笑样，还模仿；把岑梵当瘟神，当坏人，被丢来丢去，又是唯恐避之不及又是骂骂咧咧……当惯了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发现无济于事，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划了一身的伤，自认为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欺凌。
　　“舟烺年……”岑梵喜极而泣，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当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熟悉的庭院里，不再是脑海里的场景，牵肠挂肚的人就在自己眼前，那个面孔越来越清晰，抑制住飞奔去拥抱的冲动，两人该怎么拥抱？
　　“你还好吗？”舟烺年温暖地笑着，眉毛却微微皱着，难道心里也有难以言表的苦？
　　“不……好。”奇怪的话。
　　“好清纯的样子，我的校服都扔了。”舟烺年看岑梵这一身，蓝色条纹的白色运动衣，下身红色运动裤，朝气蓬勃的样子。
　　“你穿校服应该好看，神采奕奕的。”
　　“把头发扎起来看看。”
　　“不要，我扎起来前面光秃秃的，没有刘海。”
　　“是看见学校里的女生有刘海的样子好看才觉得没刘海的自己丑吗？别这样想，发型是可以修饰和添彩，但是人越自信就越美，潜移默化的，自信没有上限，再说最主要看脸，你是耐看型的美，要对自己自信，也相信一切好事发生，这样就不显得阴郁了。”
　　“我平常阴郁吗？”
　　“嗯，尤其是一个人心情差的时候，刚才也是。”
　　“还是谢谢你又开导我说那么多话。”被人说中的不舒服感，自己也不想看到这样。
　　“有只橘猫在里面睡觉，看看吗？我们进去聊。”
　　“关系好到这地步啦，恭喜你。”
　　岑梵推着舟烺年坐着的轮椅，两人进屋。岑梵没敢上前打扰猫咪，她觉得猫咪是极易受惊的，也怕自己被它的爪子挠花脸，只激动地，轻声细语说好可爱。
　　岑梵困了，身体遵循在学校的午睡时间，想在沙发美美睡上一觉。
　　千言万语比不过一个拥抱，虽然对发生的事情不能弥补，但能赶走不安，驱散寒冷，消除寂寞，减轻疲劳，慰藉心灵。
　　什么都不给我，至少一个拥抱，拥抱又是至多，非常管用。
　　岑梵躺在沙发上，侧着身，张开手掌像要得到什么似的，呼唤舟烺年：“你过来，我们可以牵手吗？”
　　舟烺年听话地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舟烺年的体温很高，感受他的掌纹，让岑梵贪恋得紧紧抓着不舍放手，给她倾诉的勇气。
　　岑梵自言自语像在说梦话：“我还是不要结婚了，永远一个人，两个人维持感情太累了，我也是麻烦令人讨厌的一个人，真的很怕很怕，弱小只会招来欺负，不想我接近又怪我冷漠，不包容我的缺点，我做错事就一直揪着骂我，所有的恶毒都令人寒心和痛心，哪有人真正做到无所谓，我怪自己无能，我每一件事都不会好好解决，积压着。与人交往我是不正常的，没经验。学校里和网络上，都只有女性给我一点温暖，我想有女的朋友，你作为男生，不了解女性，作为朋友也不方便接触太多。”说着说着就快要睡着了，鼻子一酸，眼尾滑落两滴泪。
　　“这都是困扰你已久的……”岑梵慢慢地补充完她过去的所有，倾听者最多就是共情。
　　过往的经历使我总是自卑，害怕被嫌弃，是被遗弃被排挤的另类，深刻的孤独感，无论做什么都无可挽回的迷茫和无助。如果假装我是受刑的罪犯得到正义的惩戒，或有受虐倾向，或不可避免的劫难教人成长，那么就不会太过痛苦，乐在其中地享受，这种正确，这种真实。我恨这具凡胎，居然还有知觉。
　　半梦半醒之间，岑梵感觉到她被拥抱了，被胸脯压着，似乎完全醒了就会不见，一直到她再次沉睡前都还是压着，温柔不失力量。
　　当岑梵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脚边有一只猫趴着。她起身，四处找寻舟烺年。
　　“生日快乐，我差点忘了昨天是你的生日。”岑梵在庭院的后面发现了舟烺年，他在看地上的蚂蚁群，成群结队，排成一个队伍。
　　“啊，我也忘了。”
　　“生日怎么过呢？”
　　“不必了，你来了就好。”
　　为什么这一次相见，心里的距离感那么强呢？两个人那么落寞，那么忧愁，欲言又止，又回到了起点。
　　请不管不顾，放下身段，摒弃身份，纵容发酵，予我身体持久的温暖，让坐在悬崖上的我有一个眷恋人世而回头的理由。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惧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宁愿不曾拥有过，也不至于失去的时候感觉丢了全世界，倒计时启动。
　　岑梵的存在，总会深深刺痛他的心，越爱越疼。
　　你穿校服靠窗前，我坐轮椅当课桌，对望时骄阳正浓，一切正好。
　　午后的晨光透过窗帘，仍然格外刺眼，幸福的颜色应该是暖黄色，连头发丝也在发光，变为黄白色。青春在校园尤为热烈，不是同学的遗憾在这一刻得以弥补。
　　“你还想看见我吗？”岑梵蹲着在看蚂蚁，说完得不到回应便转头一看，发现舟烺年不见了。
　　“岑梵！”舟烺年的声音从榕树那儿传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过去，惊奇地看见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围绕着榕树，童年里五毛钱一袋的气球正躺在地上，而舟烺年两只手拿着两根自己做的棉花糖，又大又白，他高兴地笑，自豪的样子等着被夸赞。
　　“厨房还有一锅爆米花。”舟烺年把藏着的话都说完了，憋得难受，岑梵在学校时他就策划了这出。
　　社会和学校是催熟的地方，而在这儿可以当被宠爱的小孩，童年的印象越来越清楚，是因为两人一起找回童年。
　　这时，情到深处，之间发生了默契，岑梵跪地在舟烺年的前面，舟烺年弯着腰倾斜，两人紧紧相拥，摩擦着衣服，头往前钻，耳朵被头发摩擦而发红又发痒，你侬我侬，“抱紧点”，头慢慢地滑到他的胸膛，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去，合二为一，放下所有防备和矜持，只管去相信，去依偎。终将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这个怀抱，又宽又暖，硬得刚好，连阳光的莅临都恰到好处，令人安心，哪怕仅一刻是拥有被爱的底气。
　　如果榕树是槲寄生，如果你我是恋人，如果被发现，就必须要接吻。
　　定格这一刻，整个就是童年里读过的童话故事、儿时遗失的梦话、少时现在的憧憬。
　　偷盗魔女的魔法棒，念出魔咒，施加永恒的魔法，粉红泡泡里，水蜜桃迸裂，星期五是热恋期，骑着扫帚去宇宙尽头。
　　拥有这份珍贵的友谊，当下便是最好的我们。我还没遇到那个人，但是也许说我已经遇到了。
　　让我沾染你吧，把你的光芒照耀在我身上，靠近世间仅存的温暖，这很美好，我无底地贪恋。你再温柔一点，万年冰都会融化。你的普通是我梦寐以求的，我这个淤泥渴望被净化。别取笑我在你面前表现得软弱，我已经把脆弱和善良的一面都展现给你，同时邪恶也随时到来，要害怕。如果是你，宁愿结局不美满，每分每秒的收获我都铭记于心，一瞬皆是恩赐，我早已知足。
　　听说，太相似的两个人，容易走到一起，却不容易走到最后。
　　带我走吧，就现在，随时可以，哪怕颠沛流离，以唯一的身份进入你的心，我想你指引我，我的人生交给你，我都听你的，有你在的时候是安心的，什么都在推动我越来越需要你，有你总比我一个人好，即使身陷囹圄是因为你，我也不要与你分道扬镳，我苦苦等待的依靠就是你。你有一把钥匙，能开启新的道路，那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我想做坏孩子，死赖在你怀里，耍脾气惹你生气后哈哈大笑，为你彻夜不归，只在你面前任性耍赖，制造一堆麻烦给你，不幸你会遭受到我极端的占有和嫉妒，我不忠诚、水性杨花也请你只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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