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

　　刚看见帖子名的时候邱遇没太多想，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和二鹏说话不注意被别人听见了。但一看帖子内容就不对劲了，人家没聊他，在聊冯岚有多弯呢。
　　“操，怎么回事？”
　　邱遇转头去找自己手机，找来找去没在厨房看见，立刻对着外头喊：“谁看见我手机了？帮我拿过来！不对，我自己去拿！绣儿你帮我洗个碗。”
　　李绣顾不上擦手，扯了邱遇一把。
　　“你猴急什么，怕吓不着冯岚？”
　　“对对对。”邱遇缓了两秒，“我慢慢出去。”
　　“出个屁，你拿我手机不就完了？讲究什么。”李绣也对外面喊，“不用了！我的借他了！”
　　冯岚应了声，但没等邱遇看看贴吧里别的帖子，冯岚还是走了过来。
　　“钱成锦说想住一晚。”冯岚说，“跟他妈打过招呼了。”
　　邱遇无所谓：“随他便，他明天上学别迟到别让他妈找我谈话就行。”
　　“行。”冯岚看眼李绣，“二鹏说送你和杜思瑜回去，怕晚上不安全。你要么别忙了？”
　　“不安全什么，没事。邱遇之前不说让我给你们补数学吗？一会儿看你俩写完数学作业我再走。”
　　“那杜思瑜行吗，她不是住班任家？”
　　“和班任说一声她今晚去我那儿住呗，等她转学不一定什么时候见了，班任不会不同意的。”
　　冯岚又看邱遇：“肩膀疼吗？”
　　邱遇说不疼。
　　冯岚道：“晚上散了我再给你上次药。”
　　邱遇说行。
　　“那我先下楼拿药。”
　　冯岚溜达着走了，到客厅和几个人招呼了一声，下楼了。
　　这下邱遇不用怕吓着谁，匆匆浏览了一遍贴吧帖子，忍都不忍就骂出声了。
　　“狗日的王启轩！”
　　“啥玩意儿？我是不是听见某个垃圾的名字了？”张鹏在客厅问，“怎么了他又？”
　　李绣道：“你们兄弟几个说吧，不能给小杜听就让她进来帮我。”
　　“有什么不能听的？”邱遇掐着李绣的手机出去了，“你们看贴吧！”
　　“咱们贴吧？”刘鹏放下游戏机手柄，拿出手机，很快就明白了邱遇说的是什么。
　　张鹏骂：“操，这造谣传谣的傻逼样果然是狗日的王启轩！”
　　“什么事啊？”杜思瑜凑着看了一眼，“高三那个冯岚真是……靠，怎么回事？”
　　几个人凑一堆捋了捋。
　　五千米并列倒一后，不少人从知道邱遇这个人到认识了邱遇的脸，也发现了一直很低调的冯岚。俩人要颜值有颜值，要cp感有cp感，引起了不少小姑娘的兴趣，所以一开始有人在她们聊cp的时候说“五千米倒一有gay”，大家都以为是姐妹口嗨，不怎么在意。
　　但后来有人发了个帖子，大意是“女生瞎磕就算了，但有真同不恶心吗”，一下就把讨论度带起来，紧接着话题就歪了。
　　“这也有聊邱遇是不是的，但可能怕你揍人，聊的都不多。”刘鹏说，“但按一般讲也不该这么集中聊冯岚，你看这几个骂得最凶的跟定罪一样的帖子，开楼几层骂人的词都统一，我估计这几个号就是一个人的，前头奠好基调后头聚集的就是一类人，别的帖子里都至少一半帮说话的。”
　　“丫真是不长记性。”张鹏骂，“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杜思瑜一头雾水，试探着问：“有人和冯岚结过仇，然后造谣冯岚是同性恋？”
　　“可不是吗！”邱遇说，“冯岚直得不行！傻逼给他找事……”
　　邱遇恼火地坐不住，站起来走了两圈。
　　“明天找个机会给丫拎出校门揍一顿，这次老子非把他牙打掉！”
　　门突然开了，冯岚握着伤药站门口，看着邱遇。
　　“把谁牙打掉？”
　　再说是邱林风可不好使了。
　　邱遇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但冯岚也没多问，好像就是随口复述似的，走进房间，关好门。
　　“药在这了，李绣碗还没洗完？我去帮帮她。”
　　杜思瑜立刻站起来：“我去，你歇着吧。”
　　杜思瑜不由分说地进厨房了，不知道李绣和她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传来她喜悦的声音：“真的？”
　　估计是因为邱遇说杜思瑜没什么不能听的，李绣就把什么主题打工和邱遇暗恋的事都说了。
　　邱遇确实不在乎这些，眼下他更在意冯岚的事。他怎么想都是王启轩移花接木，把自己的事按到冯岚头上，这一波是自己把冯岚连累了。
　　邱遇知道冯岚的处事方法，琢磨着明天和二鹏去揍王启轩一顿了事，当即张罗道：“写作业吧，仨理科生在这不用白不用。”
　　李绣在厨房听见了，放下碗问：“谁要抢我工作？我这马上了，擦干完事。”
　　钱成锦溜进去：“我来我来，李老师去给他们上课吧。”
　　一群人又热闹了一阵，最后围着桌子写作业，一直到十点才散。
　　钱成锦最后没住，嫌邱遇家离三中太远，走的时候唉声叹气，提了三次“哥，以后住的离三中近点行吗哥”。
　　邱遇痛失第四次跟冯岚同床共枕的机会，自然说不行，把人撵走了。
　　等屋里彻底安静，冯岚让邱遇把他的椅子和碗碟都拿下去，抢到了地面清理权，等邱遇回来，只有坐床上看的份。
　　邱遇眼睛跟着冯岚转：“胃没不舒服吧？”
　　“没。”
　　邱遇提出申请：“我拖地吧，我真能干。”
　　冯岚道：“两件羽绒服一个行李箱。”
　　邱遇不干了：“我那天就是走太急了随便塞的，我平时不那样！”
　　冯岚不信，扫完地去换拖布。邱遇趁机跳下，扯着冯岚道：“你来！你看我叠羽绒服！”
　　冯岚：“？”
　　冯岚：“这才什么时候，你折腾羽绒服……”
　　邱遇一把抢过拖布，把冯岚推到床上坐着。冯岚要下床，邱遇一拖布杵冯岚脚边，先把冯岚面前那块地拖了。
　　“脚上去！不许踩！这我刚拖的地！”
　　冯岚无奈，只能盘腿坐床上。
　　“你肩膀是真不疼。”
　　邱遇满意道：“都跟你说了没事。”
　　哼着歌把地拖了。
　　一拖完就被冯岚拉到床边，上衣扒了。
　　邱遇捏着嗓子：“救命啊，耍流氓了……”
　　冯岚没好气地拍了下他完好那边肩膀。
　　“老实点。”
　　邱遇很听话地老实了。
　　“现在事都结了，家教那事你问了没？”
　　冯岚之前说国庆结束问，但先是喝酒闹了不舒服，后是跟着为杜思瑜的事操心，兜兜转转到今天，都有点要忘了这回事了。
　　“放假问。”冯岚说，“不然我找工作，人家给我发消息我回复不及时也不合适。”
　　邱遇揪着床单：“你说我要不要也再找个工作？”
　　冰凉的药膏落在他肩膀，浅淡的药香一下子漫开。
　　“不是跟你爸和好了吗？”
　　“但自己赚钱感觉更好啊！花自己赚的钱太带劲了，我觉得要不是我自己在外面过了小半年，邱林风也不能那么正眼看我，跟我谈心。这就叫经济基础决定父子关系。”
　　“考试的时候别这么写。我是觉得你现在经济有保障了，还是专心学习吧。”
　　冯岚往邱遇肩膀上吹了口长气，吹一半想起邱遇一会儿可以不穿上衣，不用担心药膏蹭哪儿都是，立刻闭了嘴。
　　“行了，我洗个手走了。”
　　邱遇被吹得半个人都热了，还得故作镇定：“啊，行。作业记得拿下去，别明天咱俩都忘了。”
　　冯岚应了一声，顺手把邱遇作业也收拾好放他包里了。
　　折腾两三天，冯岚是真累了，回楼下洗漱后倒头就睡。邱遇听着楼下动静，后知后觉这破楼不隔音。他琢磨了半天冯岚今天有没有听到他们几个说起贴吧的事，琢磨不出结果，躺床上扒拉了半天贴吧，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睡觉了。
　　高三生上课时间有更改，走读生也得上早读。邱遇和冯岚踩着点全班最晚到，一进班就觉得大事不好。
　　首先是张洋，这孙子大喊一声：“人来了！”
　　然后整个班的人都扭头往后门看，目光欻欻的，弄得邱遇都不敢动了。
　　邱遇甚至磕巴了一下：“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
　　赵家伟振臂高呼：“一！二！三！”
　　手和手，手和桌子，一起发出微微杂乱但还算整齐的动静。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邱遇骂了一声，猛地后退：“跑！”
　　但来不及了，十三班学生听从号令，张开了嘴。
　　“邱遇冯岚！绝不一般！文能清北！武上梁山！”
　　热闹的欢呼中，冯岚冷淡但微微绝望地问：“我现在能转班吗？”
　　邱遇道：“不准，你想留我一个人受苦吗？”
　　他毅然决然地拉着冯岚进了屋，重拾自己半个校霸的威严。
　　“闲出屁来了？马上早读，不学习在这瞎喊什么口号？”
　　屋里到处响起欢声笑语。
　　范欣萌喊：“怎么是瞎喊？这是英雄待遇！李绣和赵飞鸿都有！”
　　赵家伟附和：“对！而且跑五千米都喊了，这次把杜思瑜救出来不更得喊？”
　　这个发言受到热烈赞同，大家咚咚哐哐又乱敲了一遍桌子，毫无节奏地把口号喊了一遍。
　　邱遇喝道：“反了你们了！”
　　但没人怕他了，他这么喝也没用，越喝大家越喊口号，最后冯岚受不了了，怼了邱遇一把。
　　“闭嘴吧。”
　　邱遇愤怒地闭嘴了，瞪着眼睛泄露出几分杀气。
　　张洋嚷：“嘛呀邱哥，见义勇为还害羞啊？”
　　拳打出头鸟，邱遇重现经典，把张洋脑袋按桌子上了。
　　于莲进班正赶上这一幕，用教案敲了邱遇的头。
　　“一回来就欺负同学？回座去！”
　　班里安静不少，邱遇回座了，冯岚忍着笑坐下。
　　早读二十分钟，各科老师除非连课，都用这个时间进行小测。于莲一般也是用这个时间让大家默写古诗词，但今天没有，她走到黑板前，敲了敲讲台。
　　“好了，大家都安静点，今天不小测，小条本都收起来吧，我说点事。”
　　一双双眼睛看住了于莲。
　　“首先，恭喜咱班杜思瑜同学重回校园，继续学习生活。”
　　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其次，表扬邱遇、冯岚、李绣和赵飞鸿。翘课打架这种行事风格我不多评价，但见义勇为是实打实的，提出特别表扬。邱遇。”
　　邱遇懒懒地举了下手。
　　“到。”
　　于莲笑道：“刘主任说，虽然给你销了一个处分，但你还有一个。这周来不及了，下周放假之前，必须交一份思想汇报。”
　　邱遇两指在太阳穴一点，潇洒地划了出去。
　　“必交。”
　　有人鼓掌，有人起哄吹口哨，于莲让他们闹了十秒，再次示意安静。
　　“接下来是校长的指令，之前也有同学打听到了，让咱们高三的学生统一发型。女生长发不许留刘海，马尾扎起来，短发不能过肩，男生统一板寸，男女都不许烫染。”
　　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充满不乐意的：“啊～”
　　于莲笑道：“刘主任知道你们不乐意，去跟校长谈判了。只要大家保持一个平稳向上的成绩，管理发型这个事就当没有过。”
　　这波欢呼比前面两次都强，范欣萌高兴地大喊：“刘主任救我波浪卷！刘主任万岁！”
　　于莲等大家都高兴完了，慢悠悠道：“还有个换座的事，咱班整体变动不大，这个月就不换了，有特殊要求的下课找我说。然后周六上午家长会，已经通知到你们家长了。到时候走读生不用来，住宿生开完会再跟家长回家。最后，我说一点题外话。”
　　五十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于莲。
　　“高三，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每个老师都会对你们说，这个阶段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告诉过你们，考一个好大学，未来就会不一样，这可能给了你们一个错误的讯号，即眼下是无力的，不管有任何问题，等高考结束，考了大学，就都解决了。不是这样的。”
　　杜思瑜的眼睛微微红了。
　　“在教师对学生的教育中，我们被要求教导学生正确的知识，与关注学生生理及心理健康。别的学校我不敢说，但在四中，我们要升学率，更要健康的学生。你的任何问题，就算与学习无关，只要与你有关，就不是小事，就可以找老师帮忙。每个学生都是老师的孩子，这么说你们可能也不信，但我至少是你们家能上门，能说得上话，帮得了你的亲戚。所以，和家里闹矛盾了，找我。需要沟通的，我来沟通，不是沟通能解决的，我尽量摆平，我摆不平的，还有刘主任，有校长，有教育局，有警察。”
　　于莲笑了下。
　　“就是实在不愿意找老师，找咱班的热心群众也一样。是吧，我都知道你们群里热热闹闹，随便抓一个都是乐于助人的。”
　　杜思瑜突然站了起来。
　　“老师，我想说两句话。”
　　于莲点头：“你说吧。”
　　杜思瑜吸了下鼻子。
　　“大家也知道，我在四中不会待太久，我姑姑在南方，等和她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大家再见面。但是，我非常感谢大家，感谢李绣发现我的情况，帮我和大家成为朋友，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你们给我发的每条消息我都看了……”
　　杜思瑜哽咽起来。
　　“是你们让我知道我很优秀，很重要，以后不管去到哪里，过多久，我都会记得我是阳城四中十三班的学生，都会记得你们。”
　　她看着于莲。
　　“于姐姐，我也一定记得你，有机会就会回来看你。”
　　于莲走下讲台，给了杜思瑜一个温柔的拥抱。
　　一堂早读上得有笑有泪，正式上课的时候每个人都认真不少。下课的时候邱遇溜达到后门想找冯岚说话，却发现冯岚已经离了座了。
　　问张洋，张洋说冯岚下课就走了，也没说要干什么。
　　邱遇摸不着头脑，但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张鹏就冲了上来。
　　“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啊！”张鹏急吼吼的，“冯岚刚来我班把王启轩带走了，怎么回事，帖子的事他知道了？”
　　张洋笔掉地上了。
　　邱遇和张鹏都看他。
　　张洋哆哆嗦嗦地说：“是贴吧里说冯岚那啥的帖子吗？”
　　邱遇问：“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张洋说，“于姐姐开始讲话前，我当笑话跟冯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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