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

　　冯岚是从四合小区离开后，坐车往“主题”去的时候接到于莲电话的。他有点惊讶，于莲很清楚他的情况，知道他假期都忙着打工，一般不会联系他。现在离开学又还远，能有什么事……
　　冯岚按下接听。
　　“老师？”
　　“啊，冯岚。”于莲温温柔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你和邱遇在一起没有？”
　　“没有。”冯岚如实说，“我还没到那边呢，上一份工刚结束。”
　　“这么辛苦啊。”于莲叹了口气，“赚钱重要，身体和学习也重要，在外面注意安全，知不知道？”
　　“您放心。”冯岚说，“我都成年了。”
　　“成年也还是学生啊，没出社会都是孩子呢。”于莲说，“行了，我就是找邱遇，你一会儿见了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再怎么样也别跟我断了联系，让我一直担心不是？”
　　冯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找他什么事？”
　　于莲想着这俩孩子都一块去打工了，关系应该挺不错，就把邱林风打电话的事告诉冯岚了。
　　冯岚仔细听完，先帮着邱遇解释：“他烦他爸找他，现在上班下班都开游戏模式还是免打扰的，不是故意不回您。”
　　于莲叹了口气：“这父子两个真是……”
　　冯岚又道：“不过，邱……叔叔给邱遇发短信，让他滚回家，邱遇没回，我认为这已经是邱遇的态度了。”
　　于莲道：“我还能不明白？但家长找到我这里了，我也不能不管。”
　　“冒昧问您……您没告诉他邱遇和我在一块打工吧？”
　　“没有。”于莲说，“他们父子俩的事，我是找不到邱遇才找你的，怎么会跟他爸爸提你。”
　　冯岚松了口气：“谢谢老师。”
　　于莲先是不明所以，随即紧张道：“这有什么谢的？怎么，你们两个凑一块惹出事来了？我可和你说啊，邱遇身上还背着两个处分，他要是打架什么的你千万拦着他，拦不住你就跑，别掺合。更别跟他学那些，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真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还是要先找成年人求助……”
　　她絮絮叨叨的，语气逐渐从担忧变为说教，再从说教走向关心。冯岚忙道：“我们没惹事，您放心。我就感觉他爸挺不讲理的，怕他找我麻烦。”
　　于莲松了口气。
　　“别说你了，我都怕。之前那会儿正上课，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笑了下。
　　“行了，我没别的事。你在打工吧？我挂电话了，你去忙吧。”
　　冯岚应了一声，等于莲先挂电话。之后又十分钟，出租车在“主题”门口停下。冯岚让司机往前开一点停在巷口，从后门进了店里。时间还早，冯岚换了制服去后厨领饭，熟练地在角落隔间找到正打游戏的邱遇。
　　邱遇面前已经放着一份饭，但是没动，显然是在等冯岚一起。冯岚实话实说，他喜欢这种有人等他的感觉，每次看见邱遇在等他，就觉得心里很暖。
　　“回来了？你先吃。”邱遇招呼了冯岚一声，而后对着麦催促起来，“速战速决兄弟们，我饭搭子回来了我要吃饭了。”
　　邱遇开的外放，冯岚清楚地听见那边不知谁在讲：“一天天的吃饭都得等着一起，我看那些谈恋爱的小情侣也没这么腻。”
　　邱遇嗤笑一声：“再过半个多月入秋了，你怎么还在春天啊？我们过的是暑假你过的是蜜月是不是，眼睛里只有谈恋爱，不行就自己去谈一个。”
　　冯岚在邱遇对面坐下，接了一句道：“两个男的谈什么恋爱。”
　　邱遇瞥了冯岚一眼，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是我朋友，我的事他们都知道。”
　　冯岚怔了下，怕自己的话让邱遇跟朋友之间产生嫌隙，忙解释道：“我以为是路人……”
　　邱遇听出冯岚的意思，笑道：“没事，他们都心大，再说你护着我他们还有意见？”
　　那边又是一阵起哄，冯岚听了一会儿，分辨出了二鹏的声音，料想另一个就是钱成锦。
　　钱成锦道：“怎么就护上了？欸，冯岚是不是？我还没跟你道过谢呢。哦对，我是钱成锦。上次那护腕还有项链，我……靠，邱哥，怎么卖我！”
　　邱遇冷酷地说：“嘴欠。”
　　钱成锦胡乱喊了一阵，待局势平稳了才又喊：“冯岚，还在吗冯岚？”
　　冯岚眼下嘴里的饭，应道：“在。”又说：“你和阿姨帮了忙，我送点东西应该的。”
　　钱成锦道：“应该什么，就问一嘴的事。总之谢谢啊，我妈说让你破费了。欸对了，你家教那活干的怎么样了？小孩儿还好教吗？”
　　“挺好的，郑晓东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冯岚说。
　　“那就行，我一会儿也跟我妈说一声。”钱成锦说，“你不知道，郑晓东其实是我妈教过的学生，她之前就让我问问。我倒是问了邱遇一次，邱遇也没细说，这不我今天才和你凑上话，也不知道邱遇怎么把你护这么严实，都不肯把你拉微信群里……邱遇！你大爷你又卖我！”
　　冯岚笑了下，没接钱成锦的玩笑，只客气道：“我平时太忙，也不用微信，以后有机会再当面谢过阿姨。”
　　“客气什么，都是小事。”钱成锦说，“下次一起吃饭，让邱遇带你来。”
　　冯岚道：“那我来请……”
　　他“客”字还没说，邱遇把话接了过去。
　　“他忙，没听见吗？不是我藏人。”邱遇说，“要是你这句话能请动他放弃工作去吃顿闲饭，我就要跟他算算账了。”
　　是怕冯岚话说出去但没时间，日后为难。
　　“怎么算啊？”张鹏流里流气地调侃，“诶我头一次听邱哥把‘算账’两个字说得这么柔情。”
　　“你们也不怕冯岚是直男。”刘鹏把话题往回扯了扯，“回头把人两个说得兄弟没得做。”
　　张鹏笑道：“他都护着邱遇了，哪儿像调侃两句就做不成兄弟的。”
　　邱遇咂舌。
　　“就你们话多，赶紧着推塔，我饿了。”
　　他这句话跟冯岚的一句“没事”杂在一起，邱遇没听清，分神看了冯岚一眼。
　　“什么？”
　　冯岚低着脑袋，看似在专心吃饭。但他的回答十分清晰，蜜糖般裹向邱遇。
　　“我说没事，兄弟不会没得做……一声兄弟一辈子。”
　　邱遇有点惊讶地看了冯岚一眼，冯岚感受到了，给了邱遇一个疑惑的眼神。
　　邱遇手上操作没停，斟酌着缓缓道：“你还有这么……这么……肉麻的一面呢？”
　　冯岚十分无语，踹了邱遇一脚。
　　两分钟后，游戏胜利。邱遇跟朋友们又说了两句，下了游戏开始吃饭。冯岚一向吃得快，等邱遇打游戏的功夫就吃了一半，再一会儿就已经吃完了，玩着打地鼠机等邱遇。
　　邱遇觉得奇怪，一边吃饭一边分心看冯岚，冯岚被看得莫名其妙，问道：“看什么？”
　　“下饭。”邱遇噎了一下，忙喝了口果汁，“你吃完饭不都要歇会儿吗，今天不去休息一下？”
　　冯岚道：“有事和你说。”
　　“难得。”邱遇猜测着，“想去护城河？”
　　“没。”冯岚犹豫了一下，“我是想等你吃完饭……”
　　邱遇眉头一皱。
　　“你这语气……邱林风找你了？”
　　“于老师找我了。”冯岚道，“邱林风找的她，她联系不上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邱遇放下筷子，拿起手机，退出游戏模式一看，果然看到来自于莲的未接和短信。他没回电话，只把短信点开看了，然后开始戳键盘。
　　-于姐姐：邱遇，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你们父子俩个这样下去却是不是办法，你暑假可以不见他，开学摸底考后的家长会也不见吗？如果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也好。你说呢？
　　-邱遇：不好意思老师，我才看见。我和我爸没什么好聊的，您别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于莲回得很快：“好吧。对了，我和冯岚说过了，和你再说一遍，赚钱固然重要，也别忘了学习，暑假作业一定要写。尤其是你，语文这一科开学我不查别人，但一定查你。”
　　邱遇稍想了一下，喊冯岚道：“咱俩的作业要不要按时交了？到时候麻烦李绣跑一趟。”
　　冯岚道：“那就没几天了，你数学卷子不才写了一张吗？”
　　邱遇叹气道：“彻底放弃了，数学就不是人学的。反正别的都写完了。”
　　冯岚道：“那行。你跟李绣说一声吧，开学我请她喝奶茶。”
　　邱遇跟冯岚争了一下。
　　“我提议的，我请吧。”
　　冯岚笑笑：“我知道她爱喝什么。”
　　邱遇愣了下。
　　“啊？”他心里不太舒服，“你怎么知道她……”
　　“之前不是说了她帮我交作业吗？为表感谢特意问的她。”
　　邱遇这才觉得好受一点，但很快又为自己这点不好受觉得难受，感觉自己对冯岚的兄弟情是真的在跑偏。
　　邱遇给李绣发微信，问她能不能开学前来一趟，把他和冯岚的暑假作业拿走，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附上一句“冯岚说请你喝奶茶。”
　　李绣爽快地答应下来，又紧着问：“你纯正弯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你一直是弯的吗？以前没看出来啊。还是你来‘主题’打工才激发了你的弯男属性？”
　　这点话李绣憋了好几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天邱遇主动找她讲话，又有事要她帮忙，她才对邱遇抛了出来。
　　邱遇也没藏着掖着，把跟邱林风那点破事说了。李绣先回了一个省略号，而后道：“难怪你爸不让你住宿，难怪他在办公室就跟你动手……他那样的，确实没法接受。”
　　邱遇回：“我管他接不接受。”
　　李绣：“你勇。”
　　李绣又暗搓搓地问：“那你跟冯岚，你们俩……”
　　邱遇：“别瞎想。”
　　李绣：“什么叫瞎想啊，你自己捋一捋，跟家里出了柜，转头和班里原本不熟的男同学一块在耽美主题咖啡厅打工扮一对，这不是为爱私奔都说不过去！”
　　邱遇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二鹏和钱成锦总开他和冯岚的玩笑不也是因为这个，好好的突然出柜，一出柜身边就多了个大家没见过的男同学，是挺引人遐想。
　　李绣刷刷又发来好几条链接：“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啊，关于你和冯岚小小年纪为什么来组cp打工，大家已经编出好几个版本了，你自己看吧。”
　　邱遇没急着看，李绣对冯岚要请奶茶这事没有任何特别表示微妙地取悦了他。他先回复于莲，说：“保证完成，开学的时候李绣会帮我和冯岚把作业带去。”
　　然后他咬着筷子，打开了李绣给他发的第一个链接——
　　“什么是小情侣这才是小情侣，点我就看咖啡厅男高恩爱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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