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

作者:夜坐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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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御使是个老实人


      赶到地牢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开始了审讯。
      左书剑能得到消息,谢春桥一点都不惊讶,若他没来,谢春桥反倒要怀疑他的能力了。
      左书剑身穿青色盘领袍衣,平日里走路随步摇摆的一尺阔大袖衫学着武将的样子束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端正的带着乌纱帽,胸前补服上的獬豸愣是没淋湿一点。
      再看他旁边的小侍,整个后背都是水淋淋的。
      地上的鞋印还没干,谢春桥视线轻扫,最后迎上左书剑的视线。
      “左大人。”他率先施礼。
      左书剑一手扶腰间佩剑,一手正拿着女人已经画押的吏典手书笔录,全然没有让谢春桥参与的意思。
      三更在谢春桥身后眯起眼睛观察左书剑。
      一般的官员,尤其是朝廷命官对谢春桥这样身份的宦官不说恭恭敬敬,至少都会给个面子,何况谢春桥身份尤其特殊。
      但左书剑并不看谢春桥一眼,连敷衍都懒得做。
      再看谢春桥,他也不急不燥,就站在一侧,静静看着。
      原本查案也不是他职责所在,他只负责监督左御史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提点。
      左书剑沉吟半晌,将笔录拍在桌上,语气不善,“继续问!”
      想来是没得到想要的回答。
      深牢中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哭喊惨叫。
      饶是见惯酷刑的沈几许听到,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按照审讯流程,是不会这么早就严刑逼供的,谢春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走到左书剑身边。
      “左大人。”
      左书剑终于睨他一眼:“谢公公何事。”
      谢春桥没有仰头看他,而是指了指牢外墙上挂着的刑具:“若那人不开口,左大人是想把这些东西全都用一个遍?”
      左书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生硬的“嗯”。
      “只是审一个家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男子并非寻常男子。”左书剑提高了声音,“他原是河西乐籍,是被充当官妓的罪臣之后!三日前最后见过王世全的人也是他,难道不该对他动刑?”
      左书剑此刻已经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男孩,嗤笑一声:“谢公公真是好雅兴。”
      谢春桥眼神向后一扫,“自然,若人人都像左大人这般一丝不苟,那多无趣。”
      左书剑被谢春桥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甩了甩袖子:“此次南巡不仅是对七殿下的考核,更是对左某能力的评测,王世全私藏公粮,玩忽职守,谎报税赋,样样都是重罪,谢公公若是想来劝左某对王世全网开一面,那实在是劝错人了。”
      “左御史很喜欢随便给别人定罪?”
      左书剑愣住,面露愠色:“什么意思?”
      “眼下王世全只是下落不明,并没有证据表明他畏罪潜逃,更何况这次奉命出巡是圣上临时起意,王世全就算知道我们要来,也不可能携家带口逃得这么干净。”
      谢春桥抬抬下巴,让沈几许向前,“把你查到的都告诉左御史。”
      沈几许为难地看了眼谢春桥,得到肯定的眼神,这才清了清嗓子,把昨天和今天在州府和王家宅子里搜查的情况说了出来,包括对王世全下落的推测。
      “……至于那个所谓的家眷,本是前朝叛军之子没入乐籍,被逼为倌,地方豪绅,凡有呼召,不敢不来,他其实算不得王世全的家眷。”
      “左大人不如先帮七殿下安顿好烟州百姓,再搜寻王世全的下落。”
      左书剑惊觉此言熟悉至极,细细思量片刻,对谢春桥:“你见过七殿下了?”
      谢春桥颔首:“未曾,只是推测。”
      谢春桥和他的义父叶重云都是太子的人,又是人人厌弃的阉党,七殿下不愿见他是正常的,左书剑未觉有异,他只是心底惊叹谢春桥与七殿下的想法如出一辙。
      昨夜刚在客栈安顿好,近身侍卫胡戈就带着七殿下的令牌敲门来访,趁着雨势正小,左书剑和侍从骑马赶到了城内另一家客栈。
      胡戈解释说王世全发觉七殿下暗访烟州,竟然命人在浮桥上制造意外,企图暗杀七殿下,事情败露他才落荒而逃。
      七殿下此刻秘密转移到了另一家客栈养伤,无法出面迎接。
      左书剑性格秉直,再加上来时路上就听到了许多关于王世全的罪状,便更加相信王世全是畏罪潜逃。
      左书剑跟随胡戈在暗门上楼,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楼阁,入门看到几扇缀着荷花刺绣的丝帛屏风,屋内点了熏香,屏风后烛火摇晃,一个人影斜倚榻上,隐约能看到那人赤着半边肩膀,膀上缠绕着绷带,看不清神情。
      “坐。”
      七殿下声音恹恹的,似大病初愈。
      胡戈为左书剑搬来座椅,解释道:“殿下险些被王世全那奸人所害,前胸与腰部均受了重伤,实在难见外人,望左大人体谅。”
      左书剑忙躬身扶了一下椅子,跨步到椅旁,向屏风后的人拱手施礼:“督察御史左书剑拜见殿下。”
      七殿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左书剑先是询问了七殿下的伤势,随后话锋一转直入赈灾正题,一来再次试探屏风后人的真实身份,二来了解赈灾情况,早作打算。
      “……烟州乃我朝产粮大城,但被水涝旱灾困扰多年,陛下此番派我来烟州,并非赈灾,而是将水涝旱灾除根……”
      七殿下虽然声音低沉,但对烟州地势、灾情和降水的了解出乎左书剑的意料,最后的“除根论”更是让他脊背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眼前的七殿下,似乎并非宫人口中那个顽劣不堪,毫无教养的小皇子。
      “可我这身体……咳咳咳……”
      话未说完,屏风后的人没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胡戈立刻端着一杯茶走进屏风后,一手喂茶给行动不便的七殿下,一手抚摸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胡戈在屏风后解释:“殿下受伤后坚持调查王世全的藏粮窝点,已经找到了三个,但他感染了风寒,近日……恐怕不能再继续了。”
      看到这一幕,左书剑心底五味杂陈,他对七殿下多了几分敬佩,少了一些偏见。
      七殿下在屏风后向某处指了指,胡戈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取过了那件东西。
      “咳……这、这是可能藏粮的地方,左御史,你拿去吧……”
      左书剑的脊梁挺得笔直,他起身双手接过地图,再抬眼时目光如炬:“臣定全力辅助七殿下完成赈灾,治理水患!”
      七殿下听到他的承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引诱:“王世全不过烟州的一只硕鼠,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左御史应该再清楚不过。”
      “御史之职便是监察官员,这是左某的责任所在。”左书剑一手握紧地图,面露懊恼,“只怪路上耽误了行程,没能早日赶到,否则七殿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七殿下倒不怨他,轻笑,“知道左御史和我是一条路上的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找到粮仓,安置好受灾的百姓,再找王世全也不迟。”
      左书剑迟疑:“可殿下的伤……”
      “小伤而已,不要紧,只是我帮不了左御史什么大忙了。”七殿下几句话说得凄凉,闻者无不动容。
      夜雨淅淅沥沥的下,得到了重要线索,左书剑也不便继续叨扰,他向七殿下告辞,却被叫住问了句随行的大珰谢春桥现在何处。
      左书剑面色一冷,“臣不与阉党为伍,殿下问错人了。”
      七殿下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反倒是坦然道:“离京时,听闻阁老上奏求陛下立储君,现在正是拉拢亲信的好时机,左御史却选这个时间巡查烟州,还敢私自来见我,就不怕被其他人说对太子有异心?”
      左书剑躬身施礼,一字一字的说:“左某只求对得起百姓。”
      七殿下“嗯”了一声,看着左书剑隐没在雨幕中的背影,轻叹道:“左御史是个老实人。”
      待左书剑走远,七殿下这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翻身下榻,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子和手脚,脸上毫无病容。
      福松赶紧从暗处走出来,找了件披风为顾杳披好,又把手炉点上,放在顾杳手边。
      “七爷,您演的可真好,现在怎么办?”
      顾杳摸摸下巴,沉思片刻,“左书剑先留着,阿戈你去引他。”
      胡戈得了令,飞身翻入黝黑的夜色,夜行衣与雨夜融为一体。
      “那谢春桥似乎不好对付,二殿下出征前他曾有阻拦之意,似乎知道点什么,想来这个人也不简单。”
      提到“二殿下”,顾杳的眼瞳中似迸出杀意,他手臂的肌肉紧绷,受伤处渗出点点血迹。
      福松惊呼:“七爷您的伤……”
      顾杳被福松打断思绪,他摇摇头,“按照我说的来,明日务必让谢春桥发现州府有异。”
      说罢顾杳起身,抬手阻止了前来侍候的福松,又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福松,把衣服脱了。”
      福松攥紧领口,欲哭无泪:“七爷,您,您这是干嘛呀……”
      原本紧张严肃的气氛被福松这捏着嗓子的哀嚎冲了个七零八落。
      顾杳一巴掌拍在福松圆润的脑瓜上,笑骂:“想什么呢,你家爷去会会那个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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