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与纸飞机

　　程雪漫接过烤肠，小口吃着。

　　樊凌宇让她点菜，她摇摇头，说不饿。

　　樊凌宇想到他堂姐也是，每次聚餐都只吃一点点，有一阶段甚至只吃草。也就不再劝她，没准人家想保持身材呢。

　　黄雨盛眼观鼻鼻观心，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异常，认定他们俩有情况。

　　于是宰人不客气，客气不宰人，专挑贵的点。

　　她觉得，这也是一种试探，看看樊凌宇是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

　　临近晚上10点，小吃街最后一波人潮涌上来，摊主的叫卖声更足了，滋味可亲的烟火人间。

　　程雪漫低头吃东西，偶尔问几句竞赛相关的事情。

　　樊凌宇为了让她听清，低头凑近了给她讲解竞赛规则。

　　两个人挨得很近，周围烧烤味道那么浓郁，她还是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剂味道，淡淡的柏木香。

　　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山里捡蘑菇，累了就靠着一颗大树休息，树身高大挺拔，枝繁叶茂，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她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直到雨滴落在树叶上，耳边有了落雨声响，她才醒来。

　　但身上竟然一点没被淋湿。

　　枝叶繁茂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这是家人都未曾给她的关怀。从此，她便喜欢了那棵树。

　　最后，程雪漫的坚持下，他们还是AA制买单。

　　樊凌宇不同意，程雪漫就让他把中奖彩票拿出来，他说扔掉了。

　　程雪漫看着他，樊凌宇第一次被她这样看，心跳漏了节拍。

　　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撒谎。

　　“好吧，AA制。”樊凌宇认命，有钱花不出去，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挫败感。

　　*

　　“我们根本没关系，你别多想。”

　　回到寝室，程雪漫一边换掉全是烧烤味的衣服，一边和黄雨盛解释。

　　黄雨盛根本不相信，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别自欺欺人啊，程雪漫。自从你俩天天一起坐第一排，大家就都觉得不对劲了。”

　　程雪漫心虚地低下头，拿出洗衣盆，打算去水房把衣服洗了。

　　黄雨盛的衣服都是送到校外洗衣店，她刚来第一天，就办了洗衣店年卡。

　　她飞快换好衣服，把脏衣服丢到袋子里。追在程雪漫后面，“那你说，他为什么天天坐在第一排？”

　　“为了学习。”

　　“不对，是为了你。我都看见多少回了，他每次上课都偷偷看你。”

　　“越好看的男人，越花心。我怕你被迷惑了，才没和你说。但如果樊凌宇是个好人的话。你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那么帅，这恋爱不谈白不谈。”

　　程雪漫拧开水龙头，放水浸湿衣服。

　　心想怪不得最近黄雨盛不抱怨了，之前她还说，程雪漫让她一个人坐，是抛弃了她。

　　原来是在后排吃瓜呢。

　　再想到自己就是事件中心人物……她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黄雨盛的打趣，她听过就算了。可想到樊凌宇，想到她那需要拐棍的编程能力，顿感压力山大。

　　于是在洗完衣服后，她再次抛弃了黄雨盛，拿着编程教材，去自习室学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次日，程雪漫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

　　黄雨盛挽着程雪漫走进教室，看到樊凌宇已经坐在第一排了，便掐程雪漫胳膊，“你看啊，他正在看你呢。”

　　程雪漫反手掐黄雨盛，“你那么喜欢他，你去告白好了。”

　　“他又不喜欢我，又没把香肠喂我嘴边……”

　　“又没邀请我去参加竞赛”

　　程雪漫松开黄雨盛，坐到了第一排最边上，和樊凌宇隔着三个位置。

　　樊凌宇拄着下巴，看她一眼。程雪漫当做没看见。

　　黄雨盛已经坐下，游戏页面都打开了，看到他们拉开了距离，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她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走到第一排，屁股撞程雪漫肩膀，“同学，让一下呗，我要坐在这里。”

　　程雪漫横她一眼，起身让了位置。哪知道黄雨盛趁机推着她，一连推过两个位置，摁着她肩膀坐下来，“不好意思，我要坐这里。”

　　落座，鼻尖是比昨晚还要浓郁的柏木清香气息。

　　黄雨盛还不够似的，还往程雪漫身上靠，程雪漫便也往她身上挤。两个人挤挤挨挨的小动作，全落在樊凌宇眼里，他嘴角一弯，原来，她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人嘛。

　　程雪漫挤不过黄雨盛，肩膀一缩，不再和她闹，笔记本放在桌面中间，细细地叹了一口气。

　　左右两个人，都让她心烦。

　　忽地，笔记本上落下一张表格。

　　“程雪漫，填一下。”

　　“这是？”她声音迟疑，大早上的，填什么表格？

　　“团体竞赛报名表格。”

　　樊凌宇一大早就起床，赶去系主任那里，要了报名表格，还有两天就截止报名了，他可不能让事情有任何差池。

　　程雪漫拿出笔，在表格上填写信息。

　　第一次觉得，写自己信息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因为左右两边，两道视线都紧紧盯着她。

　　程雪漫写下身份证号码。

　　黄雨盛明知道她生日，却还是大声地问:“漫漫，你生日在11月6号哎。”

　　这是开学第一天，寝室女生互相之间就交换的信息。

　　“嗯。”她无奈回应。

　　“那你是过阳历生日，还是阴历生日？”

　　“阳历。”

　　“哦。”

　　“你是天蝎座哎。”

　　寝室说烂的话题。

　　“樊凌宇，你什么星座？”黄雨盛问。

　　“我也是11月份的生日，天蝎座。”樊凌宇对星座没有太多研究，但知道自己是天蝎座。

　　“你几号生日？”黄雨盛抻着脖子，挤着程雪漫，程雪漫得双脚用力扒地，才不至于被她挤到那边。

　　“11月17号。”

　　“哇，你俩好有缘分。”

　　黄雨盛在老师强调课堂纪律之后，说了这句话。

　　近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像黄雨盛似的，赶在老师正式讲课前，把想说的话说完。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达到一个沸点之后，戛然而止。

　　在黄雨盛看不见的视角，程雪漫偷眼看向樊凌宇。

　　他正低头看手机，晨间阳光里，他侧脸轮廓温和好看。

　　黄雨盛那句话，像一个注解。

　　是缘分吗？

　　程雪漫移开目光，认真上课。

　　她抄笔记很认真，像一个高中生似的，一笔一划，认真记下重点。

　　高三那年，很多人都认真学习。可是到了大学，就都松了劲儿，好像读了大学，就不再需要学习了。

　　可是程雪漫没有，她依旧保持高三的学习劲头，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老师留下的作业，她都会认真完成。

　　军训时，她就很认真，每个站姿都那么标准。每天被教官夸奖，最后还让她去举牌。

　　樊凌宇欣赏认真的人。

　　他知道，程雪漫是个认真的人。而只有认真的人，才能办成事情。

　　相信她能在竞赛中发挥作用，才是决定邀请她参赛的主要原因。

　　*

　　晚上，程雪漫和老板请了假，吃完晚饭后，去了实验室。

　　黄雨盛因为不想一个人回寝室，就问程雪漫可不可以一起去。

　　程雪漫觉得实验室而已，又不是秘密基地，就带着她去了。

　　他们去的时候，樊凌宇已经在那了。他坐在电脑前敲代码，程雪漫走到他后面，看到一行行代码以极快的速度被打出来。

　　完全没有停顿。

　　“来了，坐。”樊凌宇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停下来，他喜欢一口气把设计好的代码打出来。

　　黄雨盛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戴上耳机打游戏。两个人说好了，晚上一起回去。

　　“我能做点什么吗？”

　　“你先帮我找一份资料，然后把重点摘出来。”樊凌宇拿起手机，“□□好友，通过一下。”

　　“哦。”程雪漫拿出手机，一款屏幕非常小的山寨手机，能用，但是很卡。

　　她拿着手机，等了十几秒钟，才看到樊凌宇的申请。

　　樊凌宇把资料目录发给她，打开对面的电脑，“你找吧。整理完了，发给我就行。”

　　“好的。”

　　樊凌宇让程雪漫搭梯子，登录全是英文的线上图书馆，刚要帮她把语言转换为中文，程雪漫说不用，她能能看懂。

　　樊凌宇一愣，随即点点头。

　　比了个大拇指。

　　其实也不意外，程雪漫用英语和英语老师对话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她口音特别纯正，应该是下功夫学过的。

　　能来这所大学读书的人，谁又没有两把刷子呢。

　　他嘱咐了几句，便去敲代码去了。

　　顾之逸晚上去参加聚会，回来的时候，看到程雪漫已经开始工作了，他挑挑眉，走到学妹背后，电脑上是全英文页面。

　　“能看懂？”

　　程雪漫看是顾之逸，极是拘束地站了起来，“能看懂，学长。”

　　大一就能流畅阅读英文原著的人也有，但太少了。

　　还是计算机系，那就更少见了。

　　“给我翻译一下这段。”

　　顾之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程雪漫旁边，拿起她的鼠标，随机指了一行。

　　程雪漫先是小声读了一遍，有两个单词很难，她在网上查了一下，然后给顾之逸翻译出来。

　　顾之逸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啊学妹，高考英语多少分？”

　　程雪漫手挫着衣角，每次别人问她英语成绩，她都感到局促，说谎不好，没必要，可是说出来，必然引起轰动。

　　她眼睛越过两台电脑，看向樊凌宇，他还在敲键盘，根本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难道不好奇吗？为什么看也不看她？

　　刚刚她说，她能看懂，他也不问为什么。

　　不问为什么来自小县城的她，可以有这么好的英语能力。

　　如果他问，她一定会告诉他的。

　　告诉他，她付出了多大努力去学习英语，付出了怎样的艰辛才考上这所大学。

　　他可不关心。

　　程雪漫垂下眼眸，轻声说，

　　“150分。”

　　“什么？”

　　“150。”

　　“我的天，学妹，”顾之逸激动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深藏不露啊。”

　　“我这里有一篇论文，你能帮我翻译一下吗？粗翻就可以，我主要是写论文用。”

　　顾之逸手搭在程雪漫肩膀，带着她往他的书桌那走。

　　程雪漫肩膀微微缩着，跟着她走。

　　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劈下来的刀锋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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