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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草
姜碗抱着绣绷往回走,心里轻松几分,脚步轻快。
快到进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阿娘快要进院子。姜碗正准备喊她,一个腰宽臀肥的妇人先一步叫住她,两人在家门口聊起来。
那个妇人就是姑婆家的媳妇,朱婶。
姜碗走近一些,看阿娘手上没有钱袋,就知道姑婆家肯定没借钱。那朱婶还追到家里来,想做什么!
姜碗“嗖”一下跑过去。听到朱婶正在劝说她娘。
“……妹子啊,我这是为你好,没儿子后半生没依靠。你把姜丫头嫁给王家,收一大笔聘礼。你这么年轻,改善生活调养好身子再生一个,不是更爽利?”
姜碗脚步慢下来,不过阿娘已经看到她,对她招手。
“姜碗还小,再留几年,多谢嫂子关心。”姜碗娘说完抓着姜碗手臂把她牵进家。
朱婶不死心还在后面喊了句:“妹子你再想想。”
姜碗默契地没有问朱婶说的亲事,而是把从金珂娘那里分到的绣绷给了阿娘。
“囡囡真能干。”姜碗娘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摸一颗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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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姜碗的娘点上油灯,开始缝补。姜碗坐在旁边打下手。
绣坊外包的大多是比较简单重复的花样,数量最多的就是汗巾帕子香包之类的小物件,绣上些当季的花草树木增添颜色,是城里人常用的织品。因是从金珂娘的丝线板上抽取的各色彩线,姜碗拿回来的时候,有些缠成一团,她理了一下午,还剩一小团。
姜碗娘就用这些彩线一针一线慢慢绣着,昏暗的油灯只能照亮一两丈的距离,姜碗娘坐在油灯旁,头尽可能凑近汲取光亮。不多时,一株细小却饱满的稻穗便出现在绣绷中央。
“阿娘!”姜碗转头,看到灯火燎到阿娘的头发,急忙叫唤。
空气里发出淡淡的焦臭味。
姜碗娘听到叫唤直起身,看向姜碗,“怎么了?”
“火烧到头发了。”姜碗指着她的发鬓。
姜碗娘往上摸了摸,有少许硬点。“没事。”说罢就继续绣起来。
姜碗不放心,余光一直盯着阿娘那边的情况。
一开始阿娘的背还是直的,绣着绣着肩膀沉下去了,再过一会儿背弯下去了。绣一个花样的功夫,脸都快贴上绣绷了。
姜碗仔细分辨,一开始以为是阿娘腰痛所以直不起来。可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她的眼睛看清不清线孔。
“囡囡,这个香包做好给你用,丝线和布料钱就从工钱里扣吧。”姜碗娘把第一个绣好的织品放到她手上。“以后你嫁个好人家,这些就是寻常物件儿了。”
姜碗鼻头微酸,接过布包把它收到篓子里,“我不用,先赎回耳环吧。”
“带着吧,城里时兴的,小姑娘带着好看。”隔着灯火,阿娘脸上的温柔满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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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碗跟阿娘交代一声,早早地等在村口以待货郎。
村口有一颗高大的香樟树,据说已经有几十年的寿命了,树干足有二尺宽。村长让人在树下打了个石凳,旁边就是公井,村民往来打水都喜欢在树下闲坐聊天。
坐了半刻,货郎没等到,倒碰到了朱婶的儿子朱大胖。朱大胖一点也不胖,就是爱吃。他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梨,吃得一脸汁水。
姜碗往树后藏了藏,不想让他看到。
突然,同村的小谷从他后面追上,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冻梨,然后伸脚踹中他膝盖。
朱大胖“啪”地摔坐在地,满手甜腻粘满泥土,疼痛从屁股蔓延上来。他一下子还有点懵。
“哇——”泪如决堤。
小谷朝他大吼,“叫你上次抢我冰糖葫芦。要是再惹我,我一耳瓜子把你脑袋打成双黄蛋。”
朱大胖被唬愣了,撑着身体起来,边哭边跑回家。
姜碗在树后,默默给小谷竖起大拇指。这朱大胖平时就仗着身高欺负比他小的娃,这次遇到个刺头,活该。
本以为这事就以朱大胖用泥手捂着屁股跑走的背影结束,可不到三刻功夫,朱婶领着朱大胖,小谷的娘后面跟着小谷,又跑到树前空地吵起来。
“妹子,你儿子打了我儿子,你得给我个说法。”
小谷娘没急着认下,反问朱大胖:“你说小谷打你,他怎么打的。”
朱大胖眼泪早止住了,此刻在那干嚎:“他抢我梨,还踹我腿。”说着把裤子上两瓣泥印扯着,给小谷娘看。
小谷娘笑了:“这梨在地上又不在我儿嘴里。怎说是他抢了?而你比他高两寸,又比他壮实,他如何能把你打倒?再说了,就算他把你打倒了,你起来可以还手啊,可我家小子并无磕碰伤。”
“这——”朱婶一时找不到词反驳。
姜碗偷笑出声,朱大胖欺软怕硬,刚小谷吼那一下,估计把他吓得只想起要跑了。不过小孩子小打小闹,打不过就找家长撑腰,真是窝里横。
小谷娘乘势追击:“莫不是他自己摔倒了,你们母子俩搭伙来讹我家小谷的。”
朱婶气得鼻孔冒烟:“呸——你家穷得叮当响,有什么值得讹的。”
“哼,那谁知道。你这耗子路过都要拔两根毛的性格,什么不想要。”
“你——”
朱婶掐住朱大胖手臂,朱大胖疼得哇哇大叫,大声喊:“有人看见了!”
姜碗顿觉不妙,果然,朱大胖下一句就是:“瘦竹竿在树后面。”
一时,四双眼睛都看向这边。
姜碗只能现身。
“婶婶哥哥们好。”
朱婶像是抓到证据,立马理直气壮:“姜丫头看见你儿子打我儿子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小谷娘冷笑:“她还没说话呢,就证明上了。那你干脆把自己的嘴安在她脸上吧。”
姜碗叹气,决定和稀泥:“对不起两位婶婶,我刚刚在树后面睡着了,只看见表哥哭着跑走,没看见别的。”
“那你耳朵没聋吧,他打我儿子还骂他啦。”朱婶指着小谷,生气地问。
“我被吵醒时,只听见朱表哥嚎哭的声音。我怕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他会记恨我,就没听墙角。”
就是说,姜碗什么都证明不了。
“你,你,你……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的。”朱婶气都不顺了。
小谷娘果断怼回去:“伙什么伙,你没人证也没其他证明,空口白牙污蔑我儿,我不跟你掰扯。小谷,我们走。”
“诶!”小谷斗鸡样得仰着头跟在他娘后面走了。
朱婶奈何不得他俩,把火力转向躺枪的姜碗。
“大胖是你表哥,你个小丫头片子帮外人欺负自己人,小心以后在夫家受欺负没兄弟撑腰。”
“婶子,我总不能扯谎吧。”你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
朱婶看她淡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该被张媒婆卖进王家,当个望门寡。”
姜碗听到“望门寡”,心下微沉。
恰好此时,货郎摇着铃铛走到村口。
姜碗不想跟朱婶再多废话,立马迎上去,拉起货郎就往自己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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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丫头,你别拉,我会走。”货郎是个三四十的大叔,当了二十年货郎,一直在他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游走。姜碗是去年被金珂带进门,采药晒干、卖山里的特产和简单的手工品。货郎价格一直还算公道,村里很多人都给他供货,当然也会从他这里买货。
姜碗让他等在院门口,自己把笸萝一个个搬出来。
“你快称重。”姜碗催促。
“行——”货郎拿出一杆秤,左边勾起一个空篮子,右边调平秤砣,然后示意姜碗把药草依次倒进去。每秤一种,货郎就给个报价,顺次累加。
一番来去,姜碗满头大汗。
“一共是九十二文。”
姜碗有点失望:“这不够啊。”
货郎一听不乐意了:“这还少,我的价格可是同行里最高的,也只要好东西。我是看你个小姑娘从来没拿潮的假的糊弄我,才给了这个价。要嫌少,可以不卖。”说完把秤往背上一插,抬脚要走。
姜碗连忙拉住货郎,“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您的价格不公道,只我家最近急用钱,这批草钱不够。”
货郎停住脚步,斜眼问:“那你这些草还卖不卖?”
“当然卖。”
“那行。”货郎把布袋扎紧,又看看了姜碗,提议:“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些药草搬到村口大树下,我可以多给你八文凑个整。”
姜碗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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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两趟,姜碗才把药草搬完。货郎也逛完村子一圈,收获不多,便坐在树下跟姜碗聊起了天。
“李大叔,你当货郎到处跑能赚多少钱啊?”
“你这小丫头想打听我的财路。”
“对啊,我又不能当货郎抢您生意,听听没什么吧。”
货郎轻咳一声,故作高深;“嘿,我的生意不是什么秘密,路子很简单,但不是谁都能做的。”
姜碗立马递上井水。
货郎润了润喉咙,开口:“这门生意无非低买高卖,赚的就是中间的差价。但关键啊,是卖给谁。一般货郎就是从集市进些小玩意,然后走街窜巷卖给村众,虽也能挣钱,但不稳定又辛苦。我啊,反其道而行。我干了十几二十年,和县城各大药铺绣坊银楼当铺,都有往来,有口皆碑啊。他们要货量大,价格丰厚,是最好的买家。我有时还会帮他们找急缺的东西,帮上几次忙,他们自然就会信任我,优先采买我的东西。像这次张记香烛铺托我急要一批蜂蜡,这才开春,蜂巢少见,等一会儿我侄子收完隔壁村的,把骡车赶过来我们还要去后面几个村问问。”
姜碗听到这里,灵光闪现:“急需的东西是不是会贵一点?”
货郎哂笑:“你个鬼机灵,也罢。他们要得急,价格是会比平时贵一些。如果你能找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我给二十文。”
姜碗想起上次上山采草,看到过一个冬眠的蜂巢,顿时心动。“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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