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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意
寻鹿书院。
徐劝阳结束今天的学业,回到屋舍。远远看见一群同窗围在他宿房外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孟珏前几日沐休回家了,他难得享受几天安静。这架势,难道?
徐劝阳放缓脚步,突然不想回去了。
有人注意到他,连忙把他叫住。“徐兄,徐兄,你可回来了!”
徐劝阳来不及捂住脸,只得走上前回应:“郭兄,贵安。不知众位围在这里是?”
“孟珏回了吗?”有人问。
徐劝阳心想,果然与他有关。礼貌回答:“孟兄这几日不在书院,若诸位有事,可说与我,我再转达给他。”
“我们找他没事。”郭兄面带揶揄,“但他估计有事。”
徐劝阳疑惑。
“你们屋子里有个小姑娘,等了他一下午。”穿得像孔雀的少年以扇掩口,轻笑:“她帷帽遮面,但姿容出尘。”
徐劝阳听着更疑惑了,学子屋舍向来不允许女子出入,怎么会有人找孟珏找到这里来。
被同窗推着,徐劝阳推开舍门。
“表哥,你回来了。”一名少女撩起幂蓠,从书塌起身迎光向他走来。
“原来是青悦表妹。”徐劝阳看清来人,举手作揖。
突然,身后一股力道搭上他肩膀,把他压得侧弯。
“徐兄,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是孟珏。
孟珏刚上岸,就有同窗以怪异的眼神看他,而且神态里充满,谴责?他像往常一样逢人便打招呼,可是没几个人理他。
满腹疑惑走到屋舍,他看到诸多同窗们都在门口迎接。
大家肯定是要给我惊喜!
快步越过众人,徐劝阳果然就在打眼处,孟珏干脆地扑上去。
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青悦见过表兄。”
孟珏抬眼,恰好撞上青悦的笑靥。
揉蓝衫子杏黄裙,态浓意远淑且真。行路款步姗姗,珠钗耳坠几无晃动,行至跟前,侧身见礼,微倾的脖颈白纸若曦,就像依偎的蒲柳,满是仰赖。礼毕起身,却见亭亭脊骨,眉目皆是淡远之色,无谄无媚,目静如湖。
仅一眼就走进了孟珏的心腔。
徐劝阳没察觉到孟珏的僵直,从他的紧抱里挣扎出来。
“青悦表妹,你怎么来这里了?”徐劝阳问道。
青悦侧身展示出桌上的布包,“受姨母之托,来给你送新衣。”
“还有,印老板的酒楼要在沽县开分号,邀我来祝赞礼,顺便巡查家中的田庄。”
“劳烦表妹了。”
感到有人在戳他的胳肢窝,徐劝阳转头。
孟珏忸怩作态像个老鸨。
“劝阳,引荐引荐。”
徐劝阳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展手向青悦介绍:“这是我同窗,孟珏。”
“这是昌平府司户参军管先之女,管青悦。”
孟珏拉起他倜傥公子的架势,端敬地行了一礼。
青悦掩嘴回礼:“见过孟公子。表哥信里常提到你,赞你活泼欢脱,与你处来常有展颜,今日得见,当得起萧萧肃肃、天质自然。”
孟珏心花怒放,压下翘飞的嘴角,谦虚道:“徐兄素日对我才是多有照顾。”想了想又说:
“刚刚听闻徐兄表妹要在沽县停留一阵时日,往日不得机会报答徐兄,不如此次让我尽些地主之谊,为你提供力所能及之便利。”
青悦眼神询问徐劝阳是否可应承。
徐劝阳心想,孟珏都被他爹发配到书院了,哪有什么便利可以提供。但总不能在表妹面前扫他面子,于是微微颔首。
“如此多谢孟公子。”
等徐劝阳把管青悦送出去,一群学子把徐劝阳堵在屋舍门口不让他进去。
“徐兄啊,你这可不厚道。”花孔雀学子用扇子尖抵着徐劝阳的肩膀,“怎的让女子找上门来。”
“那是我家妹妹,来给我送东西的。”徐劝阳解释道。
“哦——”众学子了然。
“你的妹子就是我们的妹子,应该介绍大家认识下吧。”
屋里孟珏听到这话,猛地冲出来,抓起徐劝阳就往里拉。“介绍什么介绍,也没见你们把家中妹妹介绍来认识啊。都走都走。”
“嘭!”孟珏把门一关,帘子一放。
“劝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表妹?”孟珏端上清茶。
“嗯?我家在又不在沽县,你去哪儿听说。”徐劝阳觉得孟珏的问题没道理。
孟珏找出话头:“你表妹住在你家吗?怎的不是在昌平?”
徐劝阳抿茶,不在意地说:“对啊,我很小的时候表妹就到我家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回去昌平。”
孟珏隐隐紧张:“她可是,家中有何困难?”
这番接连追问,徐劝阳瞬间明白孟珏的心思:“此乃别家私隐,不能告知于你。”
孟珏就知道,徐劝阳表面憨直,内心比谁都敏锐,干脆直接摊牌。“我初见你表妹,便被她的风姿吸引,若你无意于她,或可成全于我。”
徐劝阳转动茶杯,抬眼:“你名声在外,不行。”
孟珏急了:“诶诶诶,那都是瞎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些脸盲,姑娘们见我俊秀老往上扑,我也没办法呀。我爱玩乐但绝没欺骗过他人感情。”
徐劝阳知道孟珏的话没有掺假,但想逗逗他,以平素日忍聒受噪之苦。
“她父虽只是七品,但掌管天下漕运中心——昌平府的户籍税收,手握实权。她又是家中嫡长,将来必是要匹配官宦世家的。”
孟珏听到此不免沮丧,官家千金,肯定看不上他这个商贾纨绔。
“但是——”
孟珏抬头。
“她母亲早亡,继母入门生下嫡子,苛待于她。故而我母亲将她接到家中教养。”
“这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伯母灼识!”
徐劝阳忍俊不禁;“她的婚事,只她自己愿意,我母亲或能做主。”
孟珏高兴地蹦起来。
-
王记肉铺。
金叔把改造好的箱笼一拿出来,金珂便抢在手里。她试着背了一下,竹制十分轻便,不过肩带会勒,姜碗背则刚刚好。
金珂对姜碗提议:“我俩分工,一人游街一人看摊,可好?”
“我也这么想。”
金叔在旁提醒,“身上带些银钱,有空去趟城门换个税牌,应付衙役检查。”
姜碗走在集市中,手心紧张地冒汗。她挂上金叔帮忙写的招子,手拿一个拨浪鼓,找个空地开始叫卖。
“百家杂货,物美价廉,全部五文——”
箱笼能装的东西有限,如果货品单一,对客人吸引力不够,如果货品太杂,每种装不了几个,再价格各异,那回来问价都会把客人耐心耗光,所以姜碗在箱笼外挂了一些五六文体积小的物件,上层塞了摆摊的布和稍大的东西,下层塞库存,打出旗号全部五文。
手里拨浪鼓摇得噔噔作响。
蹲了半天,没有一人。
姜碗越等越焦急。
“杨柳活,抽陀螺;杨柳青,放空钟;杨柳死,踢毽子;杨柳芽,打拔儿……”
一伙在街上瞎闹的小孩儿引起了她的注意。
看来还是得整点儿活吸引人。
于是姜碗拿出一个陀螺。这是她让村里姐妹特意做的。
“呜——”绳子一抽,陀螺转起来。
这个陀螺不大,奇特的是,它头上有半个泥人身子,泥人与陀螺相连处还坠着一圈彩条。鞭子一抽,陀螺旋转起来,彩条翻飞,好像一个小小的舞娘穿着裙子正在跳舞。
“啪——啪——”抽动几下,绳子的破空声在喧闹的集市非常抢耳。
有几个稚童围上来,看姜碗抽陀螺。
姜碗控制着陀螺绕着他们走来走去,地上的小舞娘旋转飞跃,稚童们心随眼动,紧盯不放。
“谁想玩一下?”
齐刷刷举起十只手。
姜碗递给最近的小男孩,教他怎么控制角度。
“你们一人可以玩一刻钟,要是能帮姐姐吸引到客人,给一颗糖,怎么样?”
有了这群精力过剩的小孩在旁边逗乐耍闹,很快,便吸引人来问价。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五文钱吗?”一个小嫂子抱着娃。
姜碗笑着回答:“是的。”
来人右手挎菜篮,衣着干净整洁,面貌精神,应当过得不差。
她蹲下来左右选看,拿起一个陶响球,摇了摇逗娃。小朋友被她娘诱得直追球跑。
“我要那个球,再买个花绳和巾环。”
“好咧,承惠十五文。您娃儿真聪明,送他送一颗糖。拿好。”姜碗利索拿出货,递上前:“若再有其他需要,可去东市王记肉铺旁的日杂摊,我们是一家的。”
小嫂子看还有赠品,点点头分外高兴得走了。
开了第一单,后面陆续有人来询看。十人里有两三人成单,大多买一两个货品,每单姜碗都禀了地址送了糖。
主道上人流大的位置基本都有人占了,姜碗隔一段时间换一个路口,没行人了再换,如此见缝插针一路游走到东市街口。
跟小孩们约好明天再来,姜碗顿足在酒楼不远处,想起上次徐劝阳的代笔摊子就摆在拐角那处。
于是慢慢走过去定睛一看,不是徐劝阳。
姜碗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
而徐劝阳此时确实在值守代笔摊子。
东市某条小路路口,徐劝阳、孟珏和另一个师兄在这儿已经待了一上午。
时近未时,孟珏放下笔准备去买点吃食。
“表哥,孟公子。”
管青悦带着丫鬟突然出现在摊子前。
“我正为印老板寻觅店址,恰好看到你们在这摆摊。你们这是?”
孟珏抢答:“这是书院实务,我们这在轮值。”
“书院还要你们在外挣钱吗?”管青悦疑惑。
“不是,书院学子食宿皆免,但需以实务换取份例。”
寻鹿书院虽负盛名,但并非官学,而是官举民办的进学机构。民办学院不像官学,有更高的自由度。
寻鹿书院的学子们,除了学习,还必须通过实务劳作积累“枝”,每位学子每月须获取一定数量的“枝”,才享有免费用度,否则就得花钱,若长期不能得到足够的“枝”,会被遣退。像奈何湖摆渡、游园洒扫、饭堂打饭、代笔摆摊等庶务是一种获取“枝”的方式,发明利工利民的器具、帮助官府推进政策提升政绩等是另一种。
稍微解释,管青悦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但看着俩人身上灰青襕衫,问:“这身衣服也是学院要求的?”
孟珏笑答:“那可不……”
徐劝阳插嘴:“大家都饿了吧,去吃中食。”恰时孟珏肚子咕噜一声。
一行人笑着朝着第一楼走去。
第一楼是东市最大的酒楼,位于东市街口。晌午过后,街口这一段便是东市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区,以第一楼为起点,蔓延至大路转弯处,百米长的街道,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其中又以第一楼门市最为有名。
管青悦没急着进楼,先到附近粗略逛一圈,与摊主们闲聊几句,便对此段街区的布局、功能、特色有了一定了解。
“我们进去吧。”
三人踏入第一楼大门的瞬间,姜碗从转角处拐出,出了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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