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华章（重生）

　　苏婉在魏天宇的护送下踩着星光回家。一路上，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看见地上他的影子伴随着自己的影子，心里微微一动。

　　她没有让他送到门口，只是在离家不远处的马路边停下，转身看向魏天宇。“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心里还是有许多疑惑，却做不到忽视他的好意，尽管这好意也许隐藏着其他动机。

　　魏天宇听到她的道谢，微微颔首一笑，眉头舒展，让他又变回了那个有些腼腆的少年。“你不需要谢我。” 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 “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苏婉一怔，却没有继续探究他话中的含义。她收回目光，转身飞快地过了马路，再没有回头。

　　苏婉上了楼，轻轻地打开门，发现汪丽兰在沙发上坐着流泪，连她进门都没有听见。

　　她心里一紧，猜想大约是苏盛荣被警察抓了，刚才上楼时想好的说辞都抛在脑后，蹲在汪丽兰的腿边着急地问，“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婉婉……”汪丽兰见女儿回来了，抑制住哽咽，胡乱擦了擦脸，挤出了个难看的笑。“饿了吗？妈妈一直在忙没顾上给你做饭，等会你拿点钱去楼下买个牛肉面自己吃，好吗？”

　　“妈……”苏婉抓住她的手，感觉它们潮湿冰冷。“我不饿。你怎么了？他呢？”

　　汪丽兰一听到女儿问起苏盛荣，立刻绷不住泪，呜咽道，“你爸他聚众赌博被抓了！”

　　苏婉看着她将脸埋在手掌下，心里一阵酸楚。虽然自己对这个结果有所准备，但汪丽兰哭泣的样子还是让她难受。

　　“妈，你之前知道他……的事吗？”她欲言又止。

　　汪丽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皮红肿不堪。“我哪里知道啊！你爸又没多少钱，什么时候沾上这种恶习，到了今天警察找过来我才知道！他对我瞒得严严实实！平时你爸是多老实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去赌博？他哪里来的钱？我跟警察说他们肯定搞错了，可是他们说你爸是在当场被抓的，人证物证都在！”她边哭边大声控诉，激动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警察说他欠了几十万！几十万呀！他从哪里还这笔钱？天呐……”

　　苏婉看着她备受打击的样子，不禁回想起上一世汪丽兰告诉她苏盛荣赌博时的情景。当时她给自己打电话时，也是哭诉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哭得自己也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然而，挂了这通电话，她就收拾起茫然开始找工作还债。她的妈妈并不健壮，也不大胆，遇到事后第一反应更是先哭一场。但这并不影响她之后振作起来，拼尽全力保护这个家。可是，那个男人，自己做了错事，轮到承受后果的时候却像个老鼠一般懦弱自私，将烂摊子丢给自己的家人。

　　古语说，父慈子孝，夫义妇听。然而遇上这种不慈不义的父亲和丈夫，又怎么能让她们子孝妇听。

　　“妈，你别哭了。”她伸手抚上汪丽兰的脸颊，心酸地抱住她。这辈子，苏盛荣带给她们的伤害必须止步于此。

　　汪丽兰抬起眼，看到苏婉冷静的表情，愣了愣，紧接着瞪大了双眼。“婉婉……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今天下午就在现场。”苏婉看着她憔悴的脸，缓缓开口。她之前想瞒着汪丽兰，但也许，告诉她真相，才能让她和母亲早日脱离苦海。

　　“你在现场？！”汪丽兰一听，眼泪霎时停了，抓着她的胳膊着急地问，“你去那里做什么？你没事吧？婉婉，你这孩子！你才上高中啊，这种地方怎么能去？！”

　　苏婉感受到汪丽兰的紧张和担忧，心中一阵暖流流过。汪丽兰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是最爱她的人。

　　“妈，我没事。”她轻轻握住汪丽兰的手，安慰道，“我只是碰巧经过，所以跟着他到了那里。”

　　“你看到你爸做这种事怎么不告诉妈妈？”汪丽兰听了她的话，依然忧心忡忡。“他怎么变成这样……我们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啊……”她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似乎想起来和孩子抱怨这些并不合适。“哎，婉婉，你还小，妈妈不想让你卷到这种事情里来。这件事明天我见到你爸会好好说他。”

　　苏婉看着汪丽兰灰败的脸色，她知道，汪丽兰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她既担心苏盛荣的安危，又对他的行为感到失望。然而，担心也好，失望也好，她都不会放弃苏盛荣。

　　“妈，你先听我说件事。”她在汪丽兰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汪丽兰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手还是光滑柔软，不像前世离开之前瘦骨嶙峋、满是老茧的样子。

　　经过上辈子最后的五年，她已经懂了，有些事，与其粉饰太平，不如直面现实。

　　“妈，今天我跟着他，看到和他在一起的赌徒说，为了还赌债，他已经把我卖了。”苏婉低下头，即使现在开口，心里依然涌过一阵尖锐的痛。

　　“你说什么？！”汪丽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手不可置信地紧紧攥着苏婉的胳膊，嘴里喃喃重复着，“你是说……你爸他……他要把你卖了还债？”

　　苏婉抬头看着汪丽兰，惨然一笑。“不是要卖，是已经卖了。他欠的钱不止这么多，而且还借了高利贷。他还不了的。今天我听见和他在一起的赌徒说想要抓我，才报了警的。”

　　汪丽兰如遭雷击，怔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苏婉一向乖巧听话，和父亲的关系很好，她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虎毒尚且不食子，她难以相信，苏盛荣爱护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婉婉，这……这是真的吗？他，他怎么敢啊！”过了好一会儿，汪丽兰才颤抖着开口。

　　苏婉看着汪丽兰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对汪丽兰的打击无疑很沉重。但她不愿意再让她蒙在鼓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趁热打铁，一劳永逸。

　　“妈，这是我今天亲眼所见。他在听到那些人要抓我之后，说要拿拆迁补偿款来还债。今天如果不是我报警，也许就被他们抓走了。”苏婉知道，这样直白地揭开真相会让汪丽兰心痛，但长痛不如短痛，猛药才能有效。

　　汪丽兰听到这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一片。她只能紧紧抓着苏婉的手，却不敢看女儿的表情。她不敢想象，女儿小小年纪，被自己信任的父亲如此背叛抛弃，而且是亲眼目睹，她该有多么难过绝望。

　　她闭上眼睛，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停了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只是这次的泪水，不再为苏盛荣而流。

　　“妈，他既然能把我卖了，就不再是我的爸爸了。”

　　“婉婉……”汪丽兰睁开眼，眼睛里充满了痛惜和愧疚。苏盛荣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而她自己，居然完全被蒙蔽了这么久，不但没能保护自己的孩子，还要让她亲身经历如此凶险的事。

　　“婉婉，是妈对不起你。”汪丽兰把苏婉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

　　苏婉心中一阵酸楚。汪丽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责怪自己。

　　“妈，你别这么说。”苏婉抬起头，用纸巾轻轻擦去汪丽兰脸上的泪水，“这件事是他贪欲熏心，选择抛弃了我们。妈，没有他，以后我来保护你。”

　　汪丽兰听着苏婉的话，心中一阵震惊。今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刺激过大，她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被呵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此刻却能如此镇定而坚强。她的手不禁抚上苏婉的头顶，轻轻摩挲着。

　　但是苏婉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个孩子，不应该由她站出来。

　　“婉婉，你今天受委屈了，妈心里很难受。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我知道你怨他，但他现在还是你爸爸。妈明天先想办法让他出来，再把事情问清楚。”

　　“妈！”苏婉听汪丽兰这么说，就知道她又心软了。“你知道那些要抓我的人吗？他们知道我们家在哪，他们现在作为人证在看守所，过几天等他们出来了，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汪丽兰一听，顿时慌了。“那我们去找警察，现在就去！”

　　“妈，你以为他们是第一次被抓吗？”苏婉按住汪丽兰的手，冷静地分析，“他们做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能在外面待着，就说明警察也不能永远关着他们。”她顿了顿，慢慢开口道，“还有他……他现在欠着这么多钱，如果不用补偿款，就要找别人借钱。可是还了钱之后呢？他还会继续赌！妈，你知道吗，他不是第一次欠债了！如果他出来了，我们不仅要防着那些人的骚扰，还要担心他重操旧业，让我们担惊受怕！”

　　汪丽兰听着苏婉的分析，惊讶地抬头，望向十八岁的女儿。“婉婉……你是说……就让他一直待在里面？”

　　苏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汪丽兰的眼睛，认真地问，“妈，你觉得，人一旦染上赌瘾，还能戒掉吗？”

　　“可是，他，他毕竟和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不管他……”

　　苏婉看着汪丽兰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又伤心又委屈。她知道，妈妈是个善良又顾家的人，现在面对这种情况，她肯定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她都经历过，比任何人都懂，纵容一个赌徒，就是伤害自己和真正爱自己的人。

　　“妈，如果那些人来抓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我已经成年了，他们可以让我做很多事，包括违法犯罪的事。到时候即使警察发现了，他们也可以说我是自愿的，我一辈子就毁了！妈，今天当我听到那些人说他把我卖了的时候，你知道我多害怕吗？如果我没有报警，他们来家里，不但我被他们抓走，他们也会伤害你！这些他有想过吗？这样的人，配做我的爸爸吗？！他在里面我们才能安全，他出来我们就完了！”苏婉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到最后声音颤抖，满脸是泪。

　　这些话压在她心里一个晚上。她表现得冷静成熟，不是因为她不怕不痛，而是因为曾经怕过痛过，却无人可以倾诉，只好自己消化。而这些痛苦和恐惧，都是苏盛荣带来的。上辈子，她和妈妈原谅他，帮他还债，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利用、威胁和背叛。她也许不懂人性，却清楚苏盛荣的本性难移。

　　听着女儿的控诉，汪丽兰心如刀绞。苏婉不是个叛逆少女，平时在父母面前可爱温和，乖巧懂事，不轻易耍小性子。今天她如此愤怒失控，可见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和刺激。她紧紧抱住苏婉，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

　　“婉婉，女儿别哭，是妈错了，妈没想这么多。妈只是……只是，一时转不过来。”汪丽兰心中充满了自责，哽咽着拍着苏婉的肩膀，安抚着女儿。

　　苏婉在汪丽兰的怀里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温暖，心里长久的委屈、恐惧和不甘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宣泄。她擦了擦泪，抬起头，看向汪丽兰慈爱的眼睛。

　　“妈，现在我只有你了。他改不了的，要改早都改了，我们只能救自己。只要他一天和我们是一家人，他欠的债我们就要承担。这对我们公平吗？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吗？”

　　看着汪丽兰惊恐的眼神，她知道，她妈妈已经被说动了。“妈，你不但不能管他，还要和他离婚。离完婚陪我去北城吧。离开这里，离开他，我们就安全了。”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重生，就是要让她和妈妈好好生活。

　　汪丽兰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惊吓，听到这里已经不再觉得出格了。过去她和苏盛荣没有发生过太大的龃龉，离婚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现在丈夫造了这些孽，女儿要自己和他分开，她能理解；但她和苏盛荣毕竟有感情，这些事她也是第一天知道这些，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和处理。

　　“婉婉，妈知道你害怕。你让妈想想，让妈好好想想。”

　　“妈，我是认真的。”苏婉紧紧攥着汪丽兰的手，一双杏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我知道你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个家。但他却不把我们当家人。那笔拆迁款不能给他，给了他他也是去赌。如果他没人可以依靠，又借不到钱，或许还能让他改掉赌博的恶习。如果给他钱，反而是害了他。”

　　看到汪丽兰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继续劝道，“妈，你还年轻，我还没上大学，不能被他拖累下去。到了北城，我勤工俭学，你也可以找份简单的工作，再加上那笔钱，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到时候如果他真的改了，你要是还想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再反对。但在我心里，他已经不是我爸爸了。”

　　看着苏婉年轻的脸上成熟坚毅的神情，想到苏盛荣做的那些事，汪丽兰茫然的心逐渐清晰起来。

　　苏盛荣过去对这个家的确不错，但女儿说的对，对于这样的家，他为了赌，随手就拆了；乖巧懂事的女儿，他说卖就卖。她是苏盛荣的妻子，更是苏婉的妈妈。她必须为了女儿的未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婉婉，妈知道了。”汪丽兰轻轻握住苏婉的手。“我会想办法和你爸离婚的。妈没有什么本事，但还是会做些护理工作，不行我就去当护工，肯定不会饿着我女儿。等高考分数出来，如果你真的去了北城大学，妈就和你一起去。”

　　苏婉听到汪丽兰的话，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经历了五年的折磨，她们终于有可能摆脱苏盛荣，开始新的生活。

　　母女俩收拾心情吃了晚饭，各自怀着心事休息。苏婉躺在床上，想着怎样尽快帮汪丽兰解决此事。她知道，苏盛荣一定不会轻易离婚，而是会求着她们帮忙还债。上辈子哪怕汪丽兰打三份工，也没有想过离开，所以这次，只有让他出不来，一切才有可能。至于离婚，赌博加上拐卖女儿，这样起诉应该可以通过。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忽然，一个高瘦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也许，魏天宇可以帮到她。虽然她不确定是否能信任他，但不可否认，他的确了解王成这帮人。

　　这一次，她要守护好妈妈，守护好她们的家。苏婉在心中默默地下了决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