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残

作者:轻言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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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得严,写着累


      已经年末了,每年年末店里都格外冷清,学生都走了,她也走了。他还留在香樟树下,怀抱一团木屑,偶遇朔风吹雪,灯影如梦凄煌。低诉一世飘零。
      他也就此飘回了家去,敲了敲门,只能喊着,“妈!开门,我没带钥匙!”不能喊她。又叫他等。等了一会,等来妈妈的咋呼,“哎!来了!”
      还好,他还有一缕等候。微微一笑,躲在过道的暗角。
      门开了。来不及反应,已有一只温暖的手,卸去他周身冷意,他还是一身蓝衣,未沾白雪。
      在玄处关换衣服,抬头一瞬,妈妈拿着手机就怼他脸上——此刻,他想回到雪中,又淋一身苍白。忍不住吼了妈妈一声,“你烦不烦呐!没看见我换衣服吗?”
      “阿姨,你们忙吧,我先挂了。”他一瞬换了脸,夺过妈妈的手机,转回房间,“音音,不是说你。我们不忙。”
      画面陡然一转,视频里已退了白灰,换作她的床褥,有些破旧,是凄戾的黄昏红,随手机的晃动,也跟着抽抽搭搭似的。摇碎一夜清冷,只盼人回。
      他嘴里咕咕哝哝个不停,“跟妈妈打电话不跟我打。叫你不要回去,又说不听。冬天这么冷,也没个人来暖被窝…”手机那头她怒目圆睁,“你吵什么吵!没看见我要睡了吗?”
      他看见了,所以别开眼去。控制不住身体对她的渴望,不爱看雪,却看了几夜。雪没有冷透他的思念,却被长夜染成土黄色。她说她的家在田野,牛羊遍地,黄泥如雪。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原始而纯洁。
      他捧着手机,对簌簌的雪一番倾诉,“宝宝,老公想你了。”她笑骂他一句,“不要脸。”
      他看着她坐在床头,手捧书卷,眉目婉约,他的一颗心已扭成藤蔓,没处依附,忍不住倾诉,“老婆,这就不要脸了?那以后,老公想要小宝宝了,你可怎么办?”
      这话一说完,手机那边就没了声音,他等了好久,也不能催呀。难。好久之后只闻嘈杂的欢笑,远在俗尘…都不是她…他偷偷瞄了一眼手机,又瞄了一眼—一个粉嫩嫩的狗娃娃—一个颜晴送的大娃娃。
      兰充被气的凶神恶煞,“你怀里抱的什么?丢了!”
      她正坐在家里跟月奴花奴,赵大哥他们一起吃饺子,听得一通恼火,转过头去就甩了兰充一巴掌,“为了一个狗娃娃你凶她!”嘴里还吧嗒吧嗒嚼着饺子,小脸鼓鼓囊囊的,胀开了双眸。
      兰充捂着脸,抿唇不语。
      她瞪他一眼,“你还想哭不成!”又转过脸去,给月奴花奴,赵大哥,一人夹了一个饺子,“咱们吃,吃饱了管先生要压岁钱。”
      他缓缓凑近,靠在她肩窝。肌肤相亲的一刻,他清晰地闻见幽兰香,开遍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那场雪,已经融化了。
      他忍不住问她,“宝宝,你不给你男人留面子的?”她疼得声音微颤,已乱了灯华,可她私心只念温暖,“你这几天干的事,你心里没数?你还有面子?”
      她没再说话,兰充也吻得痴迷。闹得一阵脸红,醉醺醺的晃出一张烟容。除夕夜,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只有花奴问,“先生,一个狗娃娃你也要跟夫人计较,怎么算是男人?”
      因为是除夕,一年一回,所以她的男人就原谅了花奴。只逼问她,“老婆,我是不是你男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不答,低头吃饺子。
      “月奴,你踢我干什么?先生和夫人都没计较,你操什么心?”
      又是花奴。
      这一次,她为她男人发火,一派当家主母地说,“花妹妹,这饺子好吃吗?”花奴搁下筷子,摇摇头说,“一般般,月奴不是当厨子的料,我吃不惯小姐包的饺子。”她看着她那花容,第一次觉得那是一朵开尽了的烟花,脆弱易逝,再一次回眸,已弃了残灰。
      略显不忍,她为她夹了一块狮子头,“花妹妹,这是我做的,可能味道差了一点,不过我不是小姐。”她在提点她,一家子要和平相处。却见花奴微微一笑,小姐一样…不对—公主一样抿了一口狮子头,“好吃。多谢夫人。”
      她看花了眼,眨了眨眼睛,又给他们几个一个夹了一个,而她的男人还饿着肚子,耳畔一阵热流,他送来一句话,“老婆,花奴美吗?”她忙用最后一个肉球球,填满兰充的嘴,“赵大哥走了,还剩最后一个,你吃吧。我喂你!”
      吃饱了的兰充还是问她,“宝宝,你觉得花奴美吗?”她反问她,“花奴美吗?你一个男人见了她,会不会动歪心思?”兰充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点头,不带犹豫地说,“那我们给花奴找一个好人家,送她出嫁好吗?”
      她刚想说好,却来了一句淡漠,“先生,花奴是老爷买来的,与月奴姐姐不同,花奴是奴婢,只怕没资格让先生送出嫁。”
      兰充冷了一张脸,“知道就好。”
      她木地转过脸去,在长桌右侧,花奴低头夹了一个饺子,白花花的,苍白了表情。身如一束将融的冰棱,光河奔流,她消融得太过寻常。所以她说,“谁都抢不走夫人,也不会有人来抢。”
      她沉沉的低下头,突然就觉得今年的除夕夜,阴冷残缺,烟花落尽,她看着夜空换上冰冷的铠甲。她一个残疾,谁都不会来抢。
      花奴说得对…他温柔的手便拂了上来,揉过脸颊,顺着长发滑落,靠在腰腹间,一段相依。他会一直是她的依靠,睫毛软似雨丝,积满了她的耳廓,“月奴,带花奴出去玩吧。”月奴起身,“是,先生。”
      月奴脸上没了笑,一向灿烂的月奴,最终卸下伪装。绕了长桌一圈,走来花奴身边,一身倦意,却有释然,“妹妹,咱们走吧。”
      花奴从容起身,放下碗筷。她眼前一只纯白的手,越来越白,白得好似从未出现过,白得似一段残梦。
      她看得眼睛有些痛,就问兰充,“老公,你不会凶她们吧?”兰充不说是与不是,只抱她回了房间。最后是月奴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下,耳语微尘,“把家里收拾干净,该睡的睡,该玩的玩。不打扰别人就行了。”
      床单被褥已经被收拾过了,她躺上去,又是一股兰香,香得神经倦懒,身子酥软。慢慢的,她不会思考了,只靠着男人,一起沉迷彼此的温柔。
      她气得把手机砸在床上,给他一片干涸的血色,床褥渐冷。她随之倒了下来,砸得小床吱呀乍响,剩下雪夜无言,为他们舔舐伤痛。
      他还在一遍遍唤她,“宝宝,我不是凶你。你喜欢娃娃,我给你买很多。你…那是颜晴送的,如果你收了,对她没好处的。宝宝…”她颓然翻身,把手机关机了。又卷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拾卷夜读。
      门被敲响了,声音轻得似一缕灯光砸落,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落在木头上的肌肤,软如珍视。让她想起,她的指腹滑过书页,渐已忘了时间。
      家里会这样敲她门的,只有爸爸,可力度又不如这样阴柔。她疑惑,门外站着的人会是谁?
      可是现在,她只想赖在床上。
      房门却被猛地拉开,有多大仇一样。兰充一边穿衣,一边念叨,“妈,我把音音惹生气了。她不理我了,我去看看她。”妈妈一边骂他,“臭小子,说了你这脾气得改说不听。”又一边拿过手机点了点。通不了,她还是得骂兰充,“快去追儿媳妇,别指望我给你攒钱娶老婆啊!”
      可骂着骂着,她把自己给骂笑了,灯影娇软,漾开她一抹不灭的温暖。那夜还未深,他还能见一见冬日的惠兰,来有踪迹,可诉平生。
      只是而今…
      他只想吻怀里的人,孩子气地问她,“老婆,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不?”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本能的去拂他的面容,“你说。”兰充又把怀抱紧了紧,她有些疼。可还在笑。他就说了,“那不管我以后去哪了,在干什么。你能不能都在家里等我?我回得晚了,你就骂我。我回早了…”他用唇瓣碰着她的唇,腼腆着问,“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奖励我?”
      她质问他,“我没等过你?”他果真哭诉道,“你没等过我。”她想起那天的烟雨,灯下迷失。而他的心,她却是第一次来听,“我每天回家,你都睡着了。难得见你对我笑,你还总说不喜欢我,说我丑,叫我先生,叫得还不如月奴亲近…”
      一如从前,从来不多看他一眼。她说他不如树下的花草,光里的书页。等他去找她时,只留他一幢幢空楼,让他一个人去敲。
      青石桥上,他见了一排散乱的乡间小城堡,灯光清橙,可是很冷。他看着柚子树上的雪积压成灾,一不小心,便轰然砸地。那灯影却立在屋内,无情冷性。旁观他一个外来客,面无表情。似夜长寂,他只是一缕飘来神思。
      他等不及,大声喊了一句,“叔,你知道音音在哪里吗?”无人回应。这里堆叠雪影,只飘摇出冷笑。沉寂的夜空下,一世雪白。
      她听得糊涂,就问他,“村子里没人?你喊那么大声都没人理?”兰充点头,又摇头,“老婆,后面的故事,咱们不听了好吗?”
      她怎么不听?她明明感觉到,那是一生的转折点,只要兰充往下说,她没准能记起点什么,捡起残缺的什么…能完整她自己…没准继续往下说,什么都有了解释。
      她逼问兰充,“后面的故事怎么了?”兰充却将她避开,答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你姐姐,也许你不记得了。她叫恬恬,岳父觉得亏欠了她,对她一直比较纵容。她的嘴也甜,会哄人,岳母只把她当女儿。”
      她眨了眨空洞的眼,黑漆漆的眸,是深沉的夜,只闻呼吸浅浅,疑似时光断裂。她甚至不太理解兰充的意思,直白的问他,“你跟我说她干嘛?这跟故事有什么关系?”兰充一边吻她,一边轻声问,“我这样说,你会不会难过?”
      她傻乎乎的对着他笑,“因为姐姐?”
      兰充点头,心有酸楚。
      她不记得她了,不记得爸爸,不记得妈妈,她不懂什么是为她难过。她看着男人一脸的傻气,难忍柔软。
      便爱拂他错乱的疤,然后淡然一笑,“不会。姐姐一直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有父母的疼爱,可我有你呀。我们都有人爱了,彼此安好,我跟她计较那点小事干嘛?”
      她把自己绕糊涂了。不再说—她—而是她与她,都是—我—了。
      只因为是他。
      兰充便觉释然,见灯是雪,见雪是云,云中月隐,见她一笑委婉,他便甘愿相依。
      他开始对她无所隐瞒,调笑着说,“谁说不是?姐姐跟我的宝宝哪能一样吗?”她听得一阵恶寒,粗声粗气地吼他,“喂—好好说话。恶心谁呢!”
      兰充只会压过她,可怜兮兮地乞求,“老婆,你负责。”她只见他身形枯槁,双目微陷,不能不劝,“兰充,你这样不行的。这样不容易怀上宝宝。怀不上宝宝,你就不开心。你不开心了,我又难过了。”
      兰充沉默。
      直至雾起,浸湿了大厅里教堂钟的木质摆锤,咚——钟体摇摇晃晃,为她抖落下子夜的华衣。白茫茫的灯,纠缠漆黑的笼。
      ——她不能入眠,他要她见他的苦痛,要她懂他。
      他这般无赖,她又没奈何。她捧着兰充的脸,一个轻笑,似娇似嗔,“老公,你才是我的宝宝。”兰充不服气,“你说什么呢?我…”
      她只吻他,“只这一夜,你是我的宝宝…”
      恬恬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圈子。灯火辉煌,金砖铺地,纤尘不染。映照她一身的褴褛,蓬草般的乱发,眸心染泥地。
      她傻傻的站着,无措兼迷失,心里只沉下—格格不入—四字。她自问无果,只等身边的小姐妹来劝,“恬恬,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还穿成这样?”
      她森然侧过脸去,看着姐妹脸上的鬼影,五彩斑斓,夸张得只需轻轻一点嗤笑,便是一张要吃人的血盆大口。她问自己,眼前人这句话,真是她愿意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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