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戈

作者:泊岩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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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3 章


      若将国家比作树,统治阶级应为树干,人民大众则是根茎和枝叶。屃奰的根茎穿透温润的泥土,默默地掊克藏身于其中的营养供树干甜美的生长;翙翙的枝叶吸收阳光完成光合作用,提供给树干醇厚的二氧化碳。它们的齐心合力,使得树干势如破竹地粗壮。有些树干粗壮后忘记了和根茎及枝叶同甘共苦的初心,只顾自身的享乐,最终换来了一个分崩离析的结局;有些则訏谟定命,肇敏地将为自己所用、剩下的营养分配给了根茎和枝叶,树由此变得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将近一年远离人间烟火的荒茀环境,普通人怕是难有掤拽山肴野蔌、霜冻雨淋的毅力,而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战士兵可以;只是这种“可以”,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他们的性格。谁也无法随时随地拥有池酒林胾的奢靡生活,但也不必时常身处一步走错即有可能万劫不复的境况之中;面对“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斩杀”的迫不得已,再热血的人也会变得冷漠!
      柴洪亮、景飞和李少强三点一线穿行在岳麓山溃茂的水杉林中,互相保持着约十米左右的距离。腰间插着砍刀、肩膀上耷拉下一根绳索的柴洪亮走在最前,若无其事却不失机警;刍荛装束的他像个家长,首当其冲地为景飞和李少强承担突如其来的危险。攥着步枪的景飞居中,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玩世不恭的人只在应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这种认真不同于不苟言笑的人的那般认真;不苟言笑的人的认真显得呆板,玩世不恭的人认真起来充满了灵性。沉稳的李少强走在最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和伙伴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螳螂”的可能性。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骤响,三人几乎同时蹶踬,顺势翻滚,隐藏在了相对低洼的安全地带。
      羽状的水杉复叶在旱魃及时光的寇虐下日渐焦黄,不再有碧绿的生机,却平添了一份与世无争的洒脱;近朱者赤的它们,继承了梴梴的水杉的雄姿英发,即使遗失了迎风招摇的资本,依然显出洸洸的高贵气质。
      为防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雠国的狙击手,柴洪亮等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询问同伴。中枪的是李少强,他在淞沪会战时遭洞穿的手臂又被洞穿了;鲜血从他袒裼的伤口涌出,源源不断的。他撕扯下衣服的一块布条,单手绕伤口上端缠绕一圈,牙齿用力咬住一端,抓住另一端,系紧,压迫住了动脉。确定止住了血,他顺粗壮的树干慢慢滑倒,仰躺在了地上;为了减轻疼痛感,他的右手握住了一些羽状叶挼摖。
      白云像新收获的棉花,软绵绵地依偎在澄旻的怀抱怜爱地提醒受伤的男人:狙击手之所以先打走在最后的你,是因为他要将你们一行三人全部击杀。近的好收拾,远的有可能逃脱,所以先解决;但你们的反应速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开完第一枪准备接着打走在中间的,你们都躲得无影无踪了。如果天黑之前不能把你们全部狙杀,他会退出这个伏击点去别的地方埋伏;你们必须在狡兔三窟的对手全身而退前找出他、消灭他,以绝后患。
      柴洪亮紧贴地面,慢慢抬头,专注地观察前方,分析狙击手有可能藏身的地点。除了这个发出子弹的,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狙击手?他的思绪像他的抬头纹一样,深刻地纠缠在一起。他不知道狙击手的模样,甚至连他的藏身之地在哪儿都不知道,但他可以感觉出,狙击手觱发的目光正从那支性能良好的狙击枪管泉水一样地喷涌而出;似乎只一瞬间,这种压迫人的嚣张气焰已淹没了整片水杉林。
      景飞拉起枪栓,慢慢将枪口对准了前方;在定位狙击手的准确方位前,他必须先保证自身的安全。一个拥有精准杀伤力的资深狙击手是任何与其对立的部队都害怕碰上的;这种害怕中,包含着压抑、苦闷和茫然。
      紧紧拽着枝条的水杉叶厌弃脚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摇头哀叹:人类为什么不能在幅员辽阔的地球和谐共处?绞尽脑汁地致对方于死地了,他们的心理会得到怎样的满足?它做了个痛苦的决定:松开了握着枝条的手,张开翅膀,翩然落下,隔开虎视眈眈的对峙,化双方的干戈为玉帛。可惜,它太过渺小,渺小得让人浑然不觉它的存在。寻觅着虫子的珠颈斑鸠看了一眼失望的水杉叶,继续挥动灵巧的嘴巴寻找可口的美食。
      “斑鸠大哥,你想个办法,劝他们不要打架了。”善良的水杉叶哀求道。
      “弱肉强食。”斑鸠抬了下头,无动于衷地说,“这是自然界每天都在发生的残酷事实,也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我们不要去强行改变。破坏食物链,就是破坏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我们可以选择的;就像我,本来不该这么早变作落叶的,但为了阻止人类的杀戮,我选择了离开大树。如果不是为了和平,我还可以生活在树枝上的。”
      “不。”斑鸠说,“轮到你被大自然淘汰出局的时候了。你是带着拯救他人的目的牺牲自己的;这只是你一相情愿的理由,不拯救他人,大自然依然会让你坠落。物竞天择。世间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管你有多少个理由,被多少个原因支配,都只是助力事件走向最终结果的因素而已。”
      懵懂的水杉叶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指着柴洪亮等人问:“那他们呢?谁死谁活也是自然界的抉择吗?”
      “是自然界的抉择,也是命运的抉择。”斑鸠前进了几步,继续逍遥自在的觅食。
      啼鴂的哀鸣抑扬顿挫地从柴洪亮的口中持续发出。景飞和李少强读懂了其中的意思,让他们中幸存下来的那个或两个人准备攻击的意思。突然响起的“鸟鸣”引起了狙击手的警惕,这正是老谋深算的柴洪亮想要达到的效果;他估计景飞或李少强准备好了,脱下衣服揉成团,沿地面抛出。
      突如其来的物体惊扰了珠颈斑鸠的闲情逸致,急于避开危险的它抖开翅膀,逃离了让它不明所以的是非之地。狙击手受到了飞鸟的影响,见到翻滚的物体,以为猎物出现了,想都没想即扣动了扳机,精准击中了移动的物体;物体停止,他透过瞄准镜仔细地看了看,才明白是对手在引蛇出洞。
      景飞依靠枪声传出的方位和子弹粗暴拨动的叶子准确定位了狙击手的位置,稍稍瞄准,射出了子弹。
      一些羽状叶因撞击弹起飞舞,一束鲜红的血液掺杂在其中。
      为防狙击手诈死,景飞又朝目标开了两枪;换好子弹,他慢慢站起向前走,枪口警觉地对准目标。接近柴洪亮时,他将地上的衣服踢了过去。柴洪亮提起裤管,拨出小腿的手枪,抓起衣服,和景飞一同接近目标。单手持枪的李少强也跟了过去。
      水杉叶疏疏朗朗地叮咬着网兜,避免了钢盔因阳光的照射而产生反光。柴洪亮蹲下来,顺钢盔摸到衣服,提出了叶子下歪着脖子、身穿日军军服的狙击手。
      “王八蛋,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李少强恨恨地说。
      “这孙子先打离得远的,也算艺高人胆大了。”景飞说。
      “太自信自己的枪法,”柴洪亮说,“没有考虑风速对子弹行走轨迹的影响。”
      “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李少强惋惜地说,“他怎能忘记风力对射击的影响呢?他应该将风力计算进去的。”
      “你这人,我都不知道怎样说你!他如果把这个问题考虑到,你还能站在这儿挑他的刺吗?”景飞踢了一脚松软的叶子,“这么厚的叶子盖着,感觉不到风的大小,判断误差很正常。”
      柴洪亮抖开衣服,几个窟窿淘气地裸露在了空气中。
      景飞看了看柴洪亮的衣服,又看了看李少强破烂的衣服,认真地说:“老柴的衣服凑合着穿吧。强子长得像个讨饭的,穿着破衣服更像了。你穷酸点不要紧,但跟我在一起不是拉低了我的魅力嘛!我还是对你好点,扒下鬼子的好衣服送给你吧。”
      李少强勉强一笑,弯腰捡起97式狙击步枪,说:“为了报答你的赠衣之情,我回赠杆好枪给你。”
      “你们俩,一对笨蛋!”柴洪亮失望地摇着头说,“日军能随处埋伏狙击手,韦营长也能随处安插;咱穿上日军的服装,如果被自家的狙击手当成日本兵,不是死得不明不白啦?”
      “有道理,你还挺聪明的!”景飞真真假假地恭维道。
      柴洪亮笑了笑,说:“枪和枪不同,枪声自然也不同;有些枪的枪声清脆,有些枪的枪声浑厚。老兵基本可以分辨出。我们使用敌人的武器,如果在夜晚可能引起友军的误会,后果非常严重!战场上,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要穿对手的衣服,用对手的武器。”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那么回事。”景飞不住地点头,“老柴,你懂得真多!”
      “此地不宜久留。”柴洪亮对景飞说完,又转向李少强说,“先简单包扎伤口,赶路时顺道采摘些紫背草捣烂敷上。”
      李少强点头应允。
      景飞看着习狃包扎伤口的柴洪亮,用三岁孩子都能听出的虚情假意的口吻说:“每当想起老柴不惧卒瘅,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和强子都感到深深的负忝!我代表强子真诚地对您说一句,假如有来生,我们一定为您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扒皮抽筋……”
      “算了吧,我消受不起。”柴洪亮一丝不苟地处理着李少强的伤口,头也不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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