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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屋内梨花熏香浮动。
程昭伸出双臂将嘉安揽在身后,嘉安眼眶通红,长睫上还挂着水渍,秋水盈盈泫然欲泣。
秦知远说程昭被嘉安郡主带走了,忧心程昭的处境,这才央着谢管吟来救她,但谢管吟一推门就看到这副场景。
现下好似他才是那个拆散鸳鸯的恶人,谢管吟简直要被程昭气笑了,他步步逼近程昭:“我若想过去,你拦得住吗?”
程昭退无可退,她吞了吞口水,离得……太近了。
谢管吟冷哼一声,他寻了个位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青天白日的,连门都不关,你们疯了吗?”
嘉安郡主赶忙道:“小侯爷,你误会了,我与昭昭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谢管吟看着程昭仍问:“你喜欢郡主这般的女子?”
程昭答道:“嘉安貌美如花心地善良,英姿飒爽行事利落,自然会招人喜欢,但……”
昭昭……
嘉安……
可真是亲昵啊。
谢管吟端起茶盏撇去浮沫,他挑眉看向程昭,一脸兴味道:“那你知不知道郡主已有婚约?”
程昭惊讶:“你有婚约了?”
谢管吟看向嘉安郡主,缓缓又道:“郡主,你知不知道程昭白日狎妓。”
嘉安郡主惊愕:“你去狎妓?”
见两人面上惊异的神色,谢管吟“啧啧”两声笑道:“还真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男女,貌合神离又各自为营。”
嘉安郡主思考了片刻,她知道程昭是女子,所以程昭此行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嘉安对程昭道:“你去那里定然是有正事。”
程昭:“没错。”
谢管吟:?
嘉安竟被诓骗至此,还有群芳阁那女子也是,出钱又出力,程昭给她们喝什么迷魂汤了?
谢管吟红唇微扬,他道:“长公主会杀了你。”
嘉安从程昭身后探出来,她顾及着程昭女扮男装的身份,只能含糊道:“我与昭昭不是那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谢管吟目光如剑,眸中森森杀意犹如实质直逼程昭,他道:“不然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会杀了她。”
嘉安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谢管吟不允许任何人玩弄她的感情,哄骗她无媒苟合,谁都不行。
只这一眼,程昭顿时遍体发凉,浑身恶寒不止。
应当是今日马场上的日光过于耀眼,让她产生了些许错乱的感觉,这才是小侯爷啊,他轻易便能碾死她。
她竟还想着在小侯爷手下护住嘉安,明明是她需要嘉安的保护,她当真是被那日光晃到眼睛了。
程昭有些想吐,她将自己脑海中不合时宜的荒唐想法一寸寸拔除,而后抬眸笑道:“小侯爷请放心,在下有自知之名,不会做出逾矩的事。”
嘉安郡主也道:“放心吧小侯爷,谢表哥,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你就别吓唬昭昭……”
原来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程昭扯了一下嘉安,嘉安会意立刻改口:“……程昭,你就别吓唬程昭了。”
程昭却知道小侯爷所言皆由心,句句属实,根本不是在吓她,他是真的会杀了她,是以程昭笑得更明媚了。
谄媚讨好。
谢管吟狠狠拧眉,他觉得碍眼极了,但又不知何物碍眼,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烦闷。
程昭含笑向两人弓身行礼道:“郡主、小侯爷,小人先行告退了,还望郡主和小侯爷应允。”
在谢管吟看不到的地方,程昭向嘉安眨眼,有谢管吟这个外人在,嘉安配合着程昭作戏:“你退下吧。”
程昭应是,而后告退。
春日暖阳斜照,如丝如缕透过衣物,暖意融融,程昭长舒了一口气,四肢这才渐渐回温。
后面还有两场比赛,甲字堂同乙字堂,然后便是乙字堂同丙字堂。
甲字堂同乙字堂的赛事应当还未结束,程昭想着提前可以去观摩一下乙字堂的马球技术,她加快了脚步。
行至一半,沈元荣拦住了她。
程昭惊愕:“你们同乙字堂的?”
“已经结束了。”沈元荣补充道:“第三场也结束了。”
程昭惊愕:“结束了?这么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我人都不在丙字堂的人是如何打的?”
沈元荣道:“乙字堂认输了。”
原来是这样,程昭恍然大悟,脚步也缓了下来。
沈元荣面部肌肉紧绷,脖颈处青筋暴起,他缓缓闭上眼睛,他输了,到了兑现赌约的时候了。
跪!
紫金书院的这些同窗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同僚,他要做经邦济世的大事,绝不能早早失信于人。
但是这件事,他记下了。
沈元荣单手撩开袍角,身体笔直双膝弯曲,跪便跪了。
一个身影疾步迅移,沈元荣本该落到青石板上的双膝,便落在了一双柔软的靴子上,是程昭。
程昭伸出一只脚防止他双膝着地,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她笑道:“沈兄,你硌到我的脚了,快站好。”
她语气很轻佻,沈元荣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他并不正眼看程昭,只是冷笑道:“你赢了我自会遵守诺言,不必特意行此讥讽。”
程昭并不觉得她是决胜者,她诚恳道:“胜的是丙字堂,不是我。”
沈元荣觉得程昭虚伪极了,御下用人收买人心哪一个不是极为珍贵的能力?沈元荣嗤笑一声不再说话,技不如人他甘愿认输。
“再者说,我可没这么傻。”见沈元荣仍不起身,程昭也蹲下身,她与他平视,程昭笑道:“我才不要做你的磨刀石呢。”
沈元荣终于抬眸,他不解地看向程昭,“磨刀石?”
程昭笑:“对,磨刀石,将你这把刀磨得锋利至极,见血封喉。”
程昭撇嘴道:“因为你这种人,是极有可能位极人臣的,我既知道,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了,否则到时候第一个被割喉的人就是我了。”
位极人臣。
沈元荣狠狠一怔,他心中所谋从不诉诸于口,程昭却看穿了,并且说得如此轻易,而且她说他,极有可能位极人臣。
沈元荣看向程昭,程昭眉眼弯弯,一双杏眸如春日暖阳,轻易便能消融冰雪,也轻易便能消融人心。
他喉头滚动,哑声问:“我这种人?”
“对,你这种人。”程昭言笑宴宴,她掰着手指头数。
“一来你出身名门官宦世家,入仕有家中长辈扶持。”
“二来你既有天资又极为刻苦,马场那匹黑马,每日卯时它都气喘吁吁,是因为你夜里已经练了好几个时辰吧。”
沈元荣眸光微闪,他是一个文人,在御马骑射这事上并不那么精通,所以夜夜去练,没人知道这事,但程昭竟知道。
程昭声音清脆明亮,她仍在数:“三来你对自己够狠又放得下身段,为了维持一副守信的假面,下跪这种大辱你也忍得下。”
“四来你心思缜密又目标坚定,你不肯放过一丝机会,这场赛后刘逊对你又敬又畏又感激,已然被你驯服。”
“最后,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程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马场那匹黑马对你来说是不是略矮小了些?”
听到此处,沈元荣哈哈大笑,程昭还真是生了双慧眼,生了个琉璃心,他这点小心思竟也没有瞒过她。
沈元荣也不再掩饰自己,他道:“因为它是你常骑的那匹,我是在刻意消磨它的体力,顺手便能让你为难,何乐而不为呢?”
程昭“啧啧”两声,“沈兄,别这么骄傲嘛,我又不是在夸你。”
沈元荣轻笑两声,缓缓起身问她:“你说你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程昭垫在沈元荣双膝的那只脚许久未得自由,此刻终于卸下重担,她轻轻一动半边身子都在发麻。
程昭伸手指向自己:“自然是因为我与你是一样的。”
她与他一样?同类之间是最容易嗅到彼此的味道的,可程昭并没有这种味道,他可不信她会隐藏得这么好。
“虽说,我看起来天资聪颖又非凡过人,还能轻易赢过你。”程昭朝沈元荣挤眉道:“但其实我这种人或许反而成不了事,怎么不算一样呢。”
无缘无故又被程昭踩了一脚,沈元荣白了她一眼。
程昭腿麻得厉害有些站不稳,沈元荣扶了她一把,他笑道:“所以说我们此刻算是化敌为友了?”
“不不不。”程昭含笑冷哼,“我只是不想做沈兄的磨刀石,又不是想同沈兄你做朋友,这两个不一样。”
“为何不想?”沈元荣问。
“与沈兄交朋友啊,那可太提心吊胆了。”程昭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我怕你在我两肋上插刀。”
沈元荣一愣,继而仰天大笑。
程昭说得对,如果有需要,如果能获利,他确实做得出来这事,朋友哪有利益来得可靠。
程昭口齿伶俐,短短几句话,句句是讥讽,可沈元荣却觉得,这是他此生听到过的最好的奉承。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程昭,又瘦又小,脸上挂着几道血痕,除了秀气再看不出别的了,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连他自己也为其折服,而且他明知如此,却又受用极了。
也难怪她能劝动小侯爷。
沈元荣道:“既如此,我也有一件东西要曾与你。”
“什么?”程昭问。
沈元荣的学童碧洗双手奉着一个紫檀木盒上前,程昭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即便程昭不通剑术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
她道:“这个我又用不到,沈兄不如给我点银钱?”
沈元荣笑:“你会用到的。”
他一脸神神秘秘,那么这把剑极有可能不止是一把剑,多半有其他的故事,程昭问:“有什么缘故吗?”
沈元荣不答。
看他这副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了,程昭也不矫情,她接过木盒又问:“这个盒子应当没有什么故事吧?能拿来换钱吗?”
沈元荣:……
“哦,也不能啊,那我不要了。”
这东西看起来就是个麻烦,说不定会引来灾祸,既不知它的来历又不能脱手,不如不要,清净自在。
沈元荣咬牙无奈道:“是小侯爷感兴趣的东西,必要时或许能从小侯爷手上救你一命。”
语毕,沈元荣突然意识到,以小侯爷和程昭的亲近程度,程昭多半用不到这把剑,他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作势要将盒子拿回来。
不给了不给了。
程昭却收回手,用力将盒子往怀里一拉紧紧抱住,“沈兄,给都给了,收回去多不好。”
说完她将盒子扛在肩上,转身离开。
看着程昭的背影,沈元荣心中涌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若那个人是程昭的话,他不会向她挥刀,即便是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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