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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来接你回家
“你、我、你直接拿过去不就行了！”林未觉越说越磕巴，直接将对联伸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许秋声的手。
矫情。许秋声接过。
对联昨晚刚拿来，展开第一个字就能清晰闻到墨汁的味道。这股味道说不上好闻，许秋声五行缺雅，论他怎么凑近都体会不出松烟香气，跟景女士书柜里那瓶英雄牌墨水味儿倒是□□不离。
味道是记忆的载体，这一下直接让他想起来被景女士压着练毛笔的时光，闻得让人昏昏欲睡。
“倒是闻清楚了。”许秋声赶忙把对联卷起，放进赵爷爷精心准备的木盒里，“拿着，明早贴，西城这边的习俗，贴对联儿是有时间的，除夕中午12点前贴好，吉利。”
“知道了。”林未觉接过，他在木盒上左右翻看，没有任何价格标签，“对联多少钱？我记一下，发了工资我一块给。”
“啧，林未觉，你跟谁都算的这么清清楚楚么。”许秋声问。
林未觉点头：“算清楚点好，亲兄弟不都得明算账么。”
算清楚点，不欠债，不欠人情，就不会有羁绊。真到了告别的那天，也不会太过于不舍，孑然一身最好。
这人跟莫辞一个德行，许秋声心想。莫辞也是什么事儿都要算得明明白白。
他摆摆手：“不用记了，这对联儿我找赵爷爷写的，没收钱”
“大过年的，总得送你件新年礼物，是吧？弟、弟。”
担心林未觉会拒收，许秋声抢先说：“拒绝新年礼物不吉利，而且这也是赵爷爷的心意，你不收他得找我念叨好几个月。”
两人对立站着，哈士奇在一边的草坪里刨土，楼上已经有人开始煮饭，微风杂糅着菜香。平凡烟火，岁月静好。
林未觉微微仰头目视许秋声，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为他深邃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随性和柔和，与在学校时大有不同，毕竟谁也想不到许大少爷会在大冷天穿着人字拖遛狗。
仔细一看，许秋声的眼睛更接近琥珀的颜色，这会收起了冷冽，带着一抹玩笑，像是一道漩涡让人无法挪开。
好在是个直男，不然这双眼睛真深情起来，恐怕木头也难招架。
“没说要拒绝。”林未觉把目光收回，瞥在远处的云朵上，“谢谢。”
他眼眸微动，又问：“你新年有什么想要的么？没说新年礼物不能回礼吧？图个吉利。”
嘴上说着唯物主义的两个人，纷纷落入了“吉利”的怪圈。
“行啊林未觉，活学活用。”许秋声嗔笑。
他拇指抵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一块儿吃个年夜饭，成不？大过年的周围都是阖家团圆，光我听着声儿，多寂寞？”
原以为林未觉不会答应，毕竟他对去别人家做客这件事始终保持着排斥。许秋声脑子里正在思考其他游说方案，没曾想这次对面答应得倒挺爽快。
“行，明天几点？”
倒一下让许秋声措手不及。
“嗯？”
“怎么，没这意思我就撤回了。”林未觉作势要离开。
“欸！慢慢慢。”许秋声把人拦下来，“明天7点，想吃什么？”
“我不吃的那些你都清楚，其他看着来吧，不挑。”
不挑？许秋声内心腹诽，把大菜里面的配菜都pass掉一半叫做不挑？
“嗯，不挑，可好养活了。”他点着头含沙射影说着。
在林未觉眼神快怒起来时，赶忙转移话题：“那我明天6点去接你。”
“不用。”林未觉说，“明天我得先去另一个地方。”
……
隔天早晨，许秋声醒来时，距离太阳升起过去了一个小时。他捡起地上指向九点半的闹钟，不急不慢地靠在床头玩手机。
【矫情精】：[图片][图片][图片]
【矫情精】：[嗯哼.gif]
【矫情精】：除夕快乐。
林未觉的消息连着弹出来，许秋声看着昨晚改的新备注忍俊不禁。一个连碰一下都碰不得的洁癖怪，不是矫情精是什么？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的时间显示6点45分，许秋声喃喃：“这么早？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他点开第一张图片，是贴在阳台窗户的窗花，玻璃被擦得噌亮反光，放大来依稀能看到林未觉的影子。
接着又点开第二张，灯笼间隙分明规规矩矩挂在红绳上，红绳固定在门框两头。
第三张图片是宿舍门口，对联贴紧紧贴着门缝，直得如同用激光铅锤测量过一般，福字正正贴在门框中央，与对联相得益彰，形成了完美构图。
这人绝对有强迫症，许秋声心想。小白鞋要刷出出厂配置，衣服要熨得一点褶皱都没有，就连贴个年画，都得贴出正中心的比例。
【学习雷锋好榜样［灯笼］】：可以啊林未觉，不愧是见过猪跑的人，有模有样的。
【学习雷锋好榜样［灯笼］】：除夕快乐。
现在这个点，林未觉应该出发了。
许秋声刚想退出界面，眼神又落在了那只[嗯哼]的浣熊表情包上，他手指按住熊尾巴，点击收藏。
……
西城的郊外有一座山，名叫景山。半山腰是一座陵园。这座陵园是政府出资，陵园价格不贵。
在除夕这样的日子，大家都讲究好兆头，通往陵园的山道渺无人烟。林未觉捧着一束白菊施施而行，除了白菊，还有一盒糕点。
约莫半小时，陵园的三座门从斜坡冒出。
走到台阶处，陵园治安亭一位值班男人探头打招呼：“呀，小伙子，年三十扫墓呐？”
“叔叔新年好。”林未觉停下脚步，“来看看我父亲。”
许是年三十的陵园过于寂寥，这位值班人拉开话题与林未觉聊了起来：“一个人呐？不怕忌讳？”
“没什么忌讳的。”林未觉回，“没有在世的亲人了，年三十，总得跟亲人过个年。”
“瞧叔叔我这张嘴。”值班人拍拍手，“来，来，叔叔这还有几个果，一起带去，帮我跟家尊带一句新年好。”
“谢谢叔叔。”
从台阶上去，绕过一片松木林，林后便是一座座墓碑，像梯田似的一阶一阶排下来。林砚南的墓碑便在第五阶第四个。
墓碑简简单单，刻着林砚南的名字，镶嵌一张他穿着白大褂的照片，这是他拿到“优秀儿科专科医师”那会拍的。
林未觉把白菊倾放在墓碑边，拿出纸巾擦拭墓碑，又把白菊摆在重要，在两侧摆上苹果，一旁放着糕点，接着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新年快乐，爸。”
这是他第一次在年三十过来祭奠。往年都是在忌日那天。
当祝福语脱口而出的时候，一片白菊花瓣落在石碑上，这一刻，他明白了仪式感的意义。
“爸，这样也算一起过年了。”他捡起那片花瓣，放在糕点上，“这个糕点是一个…朋友，他让我带来的，说特别好吃。”
“他名字很好听，叫许秋声，许诺的许，阶前梧叶已秋声的秋声，很巧。”
他的名字取自于未觉池塘春草梦的未觉，而这句诗的后一句，便是阶前梧叶已秋声。
“跟您说，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帮我，一次又一次，也不说原因。”林未觉继续说。
“我帮他倒不多，还经常怼他来着。”
“您知道吗，他是除您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好像有点习惯了，怎么办？”他说着垂眸，“爸，我跟他之间，恐怕算不清了。”
聚散离合，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规律，人与人终究会分离，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又或者缘尽。
从林砚南去世后，他就不敢，也不想与其他人产生太深的羁绊。
别人付出多少，他就回报多少，就像许秋声说的，一分一毫都会算的明明白白，金钱也好感情也好，不越界，也不欠恩。
他总想像配平化学方程式一样配平所有的感情，总以为这样就能做到在离别到来的那一刻平静面对，但现在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完全没有化学方式式那么简单，很多事情，怎么算也算不明白。
不光许秋声，佐简他们，莫辞他们，都一样，怎么算也算不明白。
墓碑的阴影上午那会还在左边，这会儿竟是与黑云的阴影融为一片。天空一声闷雷，林未觉抬头，乌云聚在山间，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点开手机，不觉已经两点了。
从碑林下来，值班的男人又热情地跟他打起了招呼：“回去了啊。”
“嗯，回去了，叔。”
“快下雨了！”男人说，“园区有车，这时候应该也没人再来了，我可以开车送你下去。”
”谢谢叔。”林未觉嘴角扬了扬，“有人接了。”
走过陵园三座门，下了坡，一辆电动车停在平台上，车上的人朝他吹了一声哨：“这位同学，地远山险，您这一人行走可不安全，小爷我载人一趟五毛，坐不坐？”
许是要来陵墓的原因，许秋声没在除夕这天穿一身红，而是披了件黑色毛呢外套。哪怕这个画面在昨晚已经预示过，真确认这人出现这一刻，林未觉的心脏随着划破山丘的闷雷一同跳动。
总说许秋声表演型人格，现在林未觉却跟着一起演了起来：“可是我没有五毛钱，怎么办。”
“没钱？那可难办了。”车上的人装做为难地说，“不过见你长得这么俊生，不如跟小爷我回家，这5毛钱不收你的也罢。”
“噗嗤。”
因许秋声几句玩笑话，彻底消除了林未觉心底的沉闷，他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说：“许秋声，你的演技真拙劣。”
“我演技哪拙劣了？真放大荧幕上不比花瓶演技自然？”许秋声挑眉，“倒是你，看见我来你好像一点不惊讶？”
突如其来的询问，林未觉愣了愣，他张张嘴，心底的真相欲出又止，最后还是化为了半真半假的一句：“我要说昨晚掐指一算，算到了你今天会来，信不信？”
许秋声“嘁”一声：“我看你演技才是真的拙劣。”
见许秋声没有起疑，林未觉非但没有松气的感觉，反而涌上一股道不明的失落。
“所以你怎么来了。”他又问。
许秋声指指天空：“这天说暗就暗，待会下大雨山道不好走，这不，来接你回家。”
回家啊……
林未觉的眼睛因这普通的两个字而幽暗起来。
他揣在衣兜的手攥起来，问：“这里是陵园，不怕忌讳？”
“怕什么，妥妥的唯物主义。”许秋声拍拍后座，“再说，忌讳哪有安全重要，赶紧上车，汤还在锅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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