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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会这么巧吧？
电动车已最大码的速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从路灯通明的市中心驾轻就熟地开向仅有月光照亮的道路，在狭长小道里自在地穿梭。
远光灯照过前方的标牌，现在已经开到了崇义区，这里是西城建城之初就存在的老城区，居民楼密集，住在这儿的人少说祖上3代就是西城原住民，据说那时候还是政府分配的房子，不予转售。
跟陆淏这样后来迁移过来的人不一样，这里住的家庭，大多爷爷奶奶那辈就从属公务员或者机关事业单位。
南郊有些资历的老师，就有好几个住这一片。
电动车开始减速，进入了一个名为阳光小区的大门，在一面墙上长满爬山虎枯藤的楼下刹车，接着关了锁。
“到了。”
林未觉下车环视周围，小区的路灯已经老化，只剩三两个偶尔闪烁一下证明自己还没退休。道路边的单人漫步机同它的名字一样孤独无依，有且仅有一个，在寒风中独自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人脚步放轻，凭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上了楼，没有惊扰楼道的声控灯。
崇义区的楼房也保持着老式小区独有的风貌——矮，一栋楼不过5层高，一层楼一左一右两个住户，许秋声住在401，左边的那间。
客厅灯亮起，突如的光线照射，林未觉眯着眼适应了一会，然后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玄关，还有已经走进厨房的许秋声，问：“不需要换鞋？”
“一个人住，哪来那么多讲究。”许秋声从厨房探出个头，“愣在那干嘛，进来啊。”
“书包放哪？”
“放在沙发上就行。”
林未觉走进，客厅的装饰很有90年代初古早的味道，茶几沙发和电视柜都是松木配套，沙发垫着碎花坐垫，两边摆放着两个矮柜，客厅右手边是餐厅，也是一样的松木餐桌搭配白色碎花桌布。
客厅整理的井井有条，格纹地砖除了岁月留下的裂痕和些许灰尘外没有其他的脏污，扫地机器人大摇大摆躺在客厅中央，炫耀着它的劳动成果。
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
“遥控器在沙发上，无聊可以看电视，放小点声就成。”厨房里的人说着，“开水还没来得及烧，我洗好菜再烧水。”
“我来吧。”林未觉起身，“矮柜上这个热水壶能用么？”
“能用。”
狭长的厨房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拥挤，林未觉从许秋声身后侧身走过，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接水。
接到9分满，他合上盖，转身之际正好与抬手拿调味料的许秋声撞上，手上力道不稳，他刚想抬左手扶，许秋声反应极快的接住了水壶。
“左手还扎着绷带，用力待会渗血。”许秋声开着玩笑，“你这渗血明天医生见着又该说我不良少年带你打架了。”
林未觉看着握在骨节上的手，长期打球翻墙，手指根部起了层茧子，握上来时还能感受到茧子摩擦皮肤的轻微刺痛。
“知道了。”他僵硬地开口，“先让我出去。”
热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滴的一声，烧水完成。
林未觉没开电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满分作文集翻开，本想着趁着闲暇看几篇作文，结果二十分钟后脑子里仍是翻开那篇的第一句话：其实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生命……
厨房里砂锅上气顶的锅盖哧哧作响，水槽时不时有流水砸下的声音，抹布擦过桌面碰到不锈钢置物架发出清脆的响声，垃圾袋被扎起又换新。
一些细微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无限放大，平时在嘈杂的教室都能心无旁骛的学习，这会儿却是怎么都专注不起来。
“汤好了。”
过了一会，许秋声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个砂锅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向捧着书的林未觉就像看到了一件上了发条的古董，他调侃着：“我说林学霸，这么争分夺秒，你这行为放在语文书里绝对可以跟凿壁偷光还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在同一个单元。”
“劳烦这位一班高材生暂停一下。”他继续说，“我忘记拿隔热垫了，在厨房置物架最上层，蓝色硅胶那个。”
林未觉撇了许秋声一眼，看他捧着锅在那直站着的画面莫名想笑，他起身，从置物架上拿下隔热垫，放在餐桌中央，接着坐在椅子上，说：“我在语文书哪个单元不好说，但你在历史上说不定可以跟杨朱交个朋友。”
“听出来了啊，骂我丢三落四。”许秋声放下砂锅。
“我这叫两人搭配干活不累，学着点儿。”
林未觉眉头微动，惊讶于这冷门的典故这位总成绩为0的纨绔子弟居然知道。
他打量着许秋声，想透过这系着围裙的黑色背影看出点0分外的影子，直到许秋声端了两只碗哼着不着调的音出来，也没能看出来这人除了吊儿郎当外的其他特点。
碰巧了吧。
两人对立而坐，一道简单的玉米胡萝卜排骨汤，两碗白米饭，仓促的时间下汤味显得有些寡淡。
吃饭过程中，林未觉精神分散，一直在思考如果许秋声好奇心发作问起他手上的伤怎么来的，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敷衍过去。
打了一架？好像也没有打架的理由。
摔碎了杯子？这得碎的多有技术才能在左手留那么多痕。
而且他哪来的杯子。
想象中的问题并没有到来，不知不觉中一锅排骨汤已经见底，汤勺划过锅底声音刺耳，许秋声坐在对面心情愉悦：“对我厨艺这么认可？想喝我明天炖多点。”
“大可不必！”
吃过药，许秋声拎着一套衣服从房间走出来，随手一丢落在了林未觉身上：“给你，睡衣。“
他看着林未觉嫌弃的模样解释：“上周刚买，新的！过水了，你不信你闻闻。”
衣服凑近鼻尖，洗衣液和除螨包的味道在鼻尖散开，倒没有闻出其他味来。
林未觉前后翻看着，确认没有穿过的痕迹，这才拿着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我把保鲜膜放洗手台了，你包着点你左手！”
“知道了！”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许秋声坐在沙发翘着腿，余光扫到桌上摆着的身份证，他拿起来看了眼：“9月25？还真是个弟弟。”
他是3月7。
时间过去十几分钟，洗手间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又过了一会，里面的人才踏着热气出来。
许秋声看着这个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还保持着左手干爽的人啧啧称奇：”身残志坚啊，林同志。“
“少贫。”林未觉说，“我今晚睡哪？”
虽然问是这么问，但是林未觉的表情明显在说着：敢让我睡沙发你就死定了。
房间是两室两厅，右边的房门紧锁，左边是许秋声房门半开。
“睡床，还能睡哪。”许秋声说。
“那你呢？”
“我？我自然也睡床，别担心，两米大床肯定能容下两个人，挤不着你。”
林未觉没有纠结为什么一个人睡要买两米的大床这个问题，他大脑已经被“我也睡床”几个字占据，一瞬间反应极大：“不行！你、你换个地方睡。”
“林未觉。”许秋声指着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了两点，“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样虐吧？我这又当司机又当管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最后居然连床都上不了？”
说罢他还喟叹一下：“世风日下雷锋难做啊！”
到最后，这位许雷锋再三承诺自己睡相比雕塑还安稳，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两米大床的四分之一席位。
林未觉赴死般地走进了房间。
这房间跟客厅的风格截然不同，空间很大，吊顶装着投影仪，占据了整面墙的衣柜有一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球鞋。
原本摆放床头柜的位置现在放着一米多宽的电脑桌，电脑看着是自己配的，机箱只有一个桌面风扇大小，侧透LED主机装着水冷。
显示屏有两台，旁边还有一台平板。
墙边踢脚线也做了改装，每当走过感应灯就会亮起。
林未觉看着房间，又看向客厅，这场景不啻于时空交错的题材影片，随后对于许秋声父母能容忍网瘾少年这番叛逆改装的行为表示：给许秋声的自由过了火。
原以为身处陌生的环境还有一个不那么正经的人一同睡觉会失眠，没曾想刚躺下没多久直接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睁眼，林未觉就明白了为什么许秋声需要给自己准备一个两米的床。
睡前说好两人各占据床的一边，根据划分好的位置，他们中间至少还能容纳一个半的薛余厚。
现在不知怎么的，这人的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横着呈大字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床铺，半条腿因为不够放悬在床沿，好好地睡衣也被滚得翘起了边，两截手臂和腰身漏在空气中。
这就是睡相跟雕塑一样？
这得是鬼片里的雕塑才会动吧？
“许秋声！”林未觉把手臂旁边的头推开，切齿着说，“你这骗人技术放在清朝高低可以收录进蒲松龄的聊斋！”
被推开的许秋声又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回着：“什么聊斋，让我再睡会，昨晚一夜没睡。”
“阿姨给你买两米的床还是太小了。”林未觉起身，看着这个迅速占据了剩下四分之一位置的人，脸上因生气和羞赧而发红。
他把被子一甩，盖住了许秋声露在外面的腿和半张脸，没好气地说，“应该换成榻榻米通铺！”
这样才能方便这位少爷在床上翻滚！
……
9点的小区楼下陆续有买菜回来的人，推开阳台的落地窗，招呼声和寒暄声就能听见个七八成，放眼望去，草坪上还有大爷大妈在练八段锦。
卫生间已经准备好了新的牙刷牙膏和毛巾，手机也放在矮柜前充满了电，林未觉还没从早晨的占床事件走出，看见这周到的准备，倒是觉着自己的脾气有点没缘由了。
“活该自己信了他那张嘴。”林未觉自我催眠着。
他洗漱好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微信群里已经炸开了锅，点开对话框红得发亮的99+，消息如剥豌豆似的往外冒：
【简简睡不醒（佐简）】：苍天大老爷啊，我问遍了我们小区，都没有师哥师姐留下高三的书，她们还问我，高考完留着书是有什么心事吗？
【985预备队员（杜仲）】：还好我堂哥的书没丢，被我姨拿去收藏了，他刚毕业没几年，版本还能用。
【985预备队员（杜仲）】：你们有需要可以拿去复印。
【我爱学习（孙奕洋）】：[举手]
【简简睡不醒（佐简）】：话说林哥还没到家么？
……
林未觉看着最后停留的对话时间，凌晨4点，佐易发了一个晚安。
他点开打字框，发了一句“手机昨晚没电，旧书市场去过了吗？”，然后退出了群聊界面，接着点开冯洪光的微信，看着聊天框里的地址：
崇义区青阳街135号阳光小区5栋一单元4楼402；江篱；182XXXXXXXX；
【心中自有佛（冯洪光】：未觉啊，这是我那个朋友的地址，见面叫江姨就好，补课费80块钱/时，合适的话我跟你江姨安排安排，初三啊寒假放得早，过了元旦就可以开始补课了。
阳光小区？
这不就是阳光小区吗？刚巧还是4楼！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这个世界不会这么巧吧？玩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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