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告别信

　　翌日李蓁比以往醒的都要晚。

　　要不是大伯母敲门叫她俩出去吃早餐，李蓁也许还要接着睡。

　　她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惊坐起，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看已经八点多，比她以往晚起了将近两个多小时。

　　“妹妹、蓁蓁，起来吃早饭了，这都八点多了怎么回事还锁着门呢。”大伯母敲了敲房门。
　　李蓁赶紧应了声好的，马上。

　　她揉了揉眼睛，准备下床就扫到了旁边不知何时睁眼，正直勾勾的，一脸八卦的对着她笑的李雨晴。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蹙了一下眉：“怎么了？”

　　李雨晴就等着她开口呢。她的话音刚落，她便凑了过来：“你和段斯成，你俩——”
　　“是不是在一起了。” 然后是一个奸笑的表情。

　　李蓁脸红心跳：“没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你俩昨晚那样就很像是在一起了的啊。”李雨晴自顾自的说，“昨晚你睡着之后他可是一直坐你身边没动过的，又是叫把空调温度调高，又是给你盖衣服的。”
　　“他有对谁这样过啊。”

　　李蓁也想起了昨晚。画面渐渐在大脑中浮现，把昨晚所发生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她记得他们一起去蛋糕店的事情，记得路上的聊天，也记得从KTV离开后，她跑去给他买了一个钥匙扣送给他的事情。
　　所有她都清楚的记得。

　　只是没想到，她在KTV里睡着后，段斯成依然陪着她。

　　她的心脏疯狂叫嚣着，整个人羞红了脸。

　　“你俩真没在一起？”李雨晴又问。

　　李蓁摇摇头。

　　“那你喜欢他吗？我感觉他应该是对你有意思的。”

　　“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吗？”

　　李雨晴重重点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大伯母又在外边催：“怎么还不出来，一会儿面都要坨了。”

　　“马上马上。”李雨晴不情不愿的下床开门，“每天都要吃早餐，妈你能不能让我赖床一天啊。”
　　“别废话，快去洗漱。蓁蓁怎么还没出来？”
　　“她也刚醒。”
　　“她刚醒？！你俩昨晚都几点睡的啊。”

　　“……”

　　李蓁仍然坐在床上，被子里十分温暖，日光从没关紧的窗帘边洒落进来，投射到了她的学习桌上。
　　桌上放着段斯成之前研学回来送她的明信片。
　　其中。
　　“北京，北京——”
　　这四个字，似乎闪闪发着光。

　　-

　　吃完早饭李蓁便开始背书，然后收拾书包去书店。

　　李雨晴见她的动作，忍不住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你真是雷打不动。”

　　李蓁笑了笑，邀请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雨晴立马重新躺回床上：“下学期就高三了，我还是好好享受这为数不多的轻松日子吧。”

　　李蓁只是笑，也没再多说什么，背上书包便出了门。

　　她当然也想休息了，只是她知道她不能。
　　她没有像李雨晴一样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家里长大，即使大伯母偶尔会碎碎念，却依然什么都想着她，大伯父工作在忙，每天也都会回家陪她们吃饭。

　　李蓁没有。
　　她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没有人能帮她。

　　-

　　到书店时已经十点多。

　　果然和张柏青说的一样，这家书店现在人流量很多，来晚真的会占不到位置。真是太神奇了，她也就上周每来，现在竟然就那么多人了。

　　李蓁正发愁，张柏青便走到了她的面前。

　　“跟我来。”他小声说。

　　李蓁跟上他的步子，穿过书架走到了她之前常坐的位置。

　　张柏青坐下，李蓁随后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他们没有聊天，而是安安静静的各做各的。李蓁因为昨天演讲选拔落了两节数学课，从书包里拿出张柏青借给她的笔记，认真学了起来。

　　实在搞不清的地方，才伸手轻轻点了点张柏青的课本，然后小声询问。

　　李蓁几乎忘记了时间，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忽然感觉到有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桌边似乎站了人。下一秒，便有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她疑惑地抬起了头。
　　“旁边有人坐吗？”段斯成面无表情的说。

　　李蓁眨了眨眼睛，愣愣摇头。

　　段斯成走了进去，轻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李蓁还是有些意想不到。
　　她转头直盯着他。

　　段斯成歪头看她，张了张嘴小声说：“看什么？”

　　李蓁咽了下喉咙，摇头，收回视线。
　　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了，这个人怎么总是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想起今早李雨晴说的话，脑子里又浮现昨晚的画面，以及看着现在坐在她旁边的他。
　　她觉得自己要静不下心来了。

　　张柏青忽然小声喊了她的名字。

　　李蓁抬眼看他。

　　张柏青：“刚刚那道题我解出来了。”

　　李蓁赶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情，一副求知的表情：“怎么做？”

　　张柏青把练习册放到中间，身体稍稍往前倾，拿着笔和草稿纸小声给她解答。

　　李蓁一边听一边点头：“我知道了。”

　　张柏青计算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

　　李蓁快速的把接下来的解题步骤说出来：“这样，对不对？”

　　张柏青点头。

　　解决了一道难题，李蓁高兴地弯唇笑了起来。

　　一旁的段斯成转着笔，出声问道：“什么题？”

　　李蓁立马把自己的练习册推到旁边，然后指给他看。

　　段斯成靠近看了一眼，然后‘啊’了声：“这个好简单，我也会。”紧接着，他便把练习册翻页，指向最后一道压轴题，抬眼分别看向她和张柏青，“这道比较难，试试？”

　　李蓁轻挑了下眉。
　　刚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听见翻页的声音，转头一看，张柏青已经拿起笔和草稿纸开始计算了。

　　李蓁也不甘示弱，同样拿起本子开始算。

　　外边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书店里的人们着急把窗户关上，短暂的响起了吵闹，但也很快就归回平静。

　　这雨下的不久，很快就停了。

　　那道压轴题李蓁刚计算出来。

　　段斯成便拿起她的，然后点点头，自然地摸着她的头顶，笑眯眯着说：“果然是组长，算对了。”
　　李蓁耳根泛红，轻轻缩了缩脖子。

　　张柏青的笔不小心掉到地上发出了响声。

　　段斯成这才收回了手。
　　转头看他，轻挑起了眉。

　　李蓁迫切的想知道张柏青的计算方法，于是问道：“你算完了吗？”
　　张柏青点头。
　　李蓁：“我看看。”

　　张柏青把本子推给她。

　　和她用的是不同的方法，但答案也是对的。

　　段斯成只是瞧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

　　-

　　在书店待着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的，中午三人一起随便找了个面馆解决了午饭，简单的休息之后便接着学习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太阳终于从云层中跑了出来。这时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雨后的城市带着点清新的泥土味，微风轻轻吹来，特别舒服。

　　坐了一整天，李蓁已经有点疲倦学不下去，开始走神了。

　　旁边忽然递过来了一张纸条。

　　笔尖抵着本子，她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天气好好，要一起去海边看日落吗？】

　　李蓁诧异地转头，对上了段斯成明亮的笑眼。

　　心脏怦然跳动，她咽了咽喉咙，收回视线。
　　握紧了笔，然后在这一行字下回复道：【好。】

　　重新把纸条放到段斯成的面前，看到他舒展开的笑容，她也抿唇笑了起来。

　　抬眼看到对面的张柏青，李蓁思付几秒，把纸条拿回来，继续写道：【我们要不要问问张柏青？】
　　段斯成摇摇头，然后在上面写下：【我只想和你一起去。】

　　直白又热烈地盯着她。

　　李蓁不敢和他对视太久，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

　　他们瞒着所有人偷偷传递着纸条。
　　而纸条上的内容只有他们知道。

　　她紧抿着唇默默的开始收拾东西。

　　张柏青忽然小声问：“要走了吗？”

　　李蓁轻‘嗯’了声。

　　段斯成早就收好等她。
　　她一起身，他也便跟着起来。

　　张柏青：“明天见。”

　　李蓁错愕几秒，愣愣地点点头。

　　-

　　离开宁静的书店，来到了热闹喧嚣的街道上。李蓁与段斯成并肩行走到停车点。从刚刚到现在，段斯成都没有开口说话，面无表情，这让她有些惶恐。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他，看到他手里的钥匙和钥匙扣，便想起了昨晚。
　　这是她昨晚送他的钥匙扣，他竟然今天就用了。

　　李蓁抿唇笑了起来。

　　段斯成把手搭在电动车上，忽然转头看她：“你和那个张柏青很熟吗？”

　　李蓁怔了下，又大又圆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还行。我和他是同桌。”

　　“我知道。”段斯成唇角抿紧，而后轻叹了口气，“算了。你要吃什么吗？我们买点东西去海边吃。”
　　李蓁摇摇头：“我没什么想吃的。”
　　“你今天那个面都没有吃多少，这个点了不饿吗？”
　　“不饿，这几天天气太闷太热了，所以都没什么胃口。”
　　段斯成若有所思，随后说：“我知道有家店，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店？”
　　段斯成坐上车，插上钥匙，转头对她说：“上车。这店就在去海边的路上。”

　　段斯成带她去的是一家冰淇淋店。
　　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底下，榕树延长的枝干将小房子给遮蔽着。

　　金灿灿的夕阳洒在了浓绿的叶子上，树底下还停着几辆自行车，大人小孩聚在树下乘凉说笑。

　　就像是漫画书中才有的画面。

　　“你要什么口味？”段斯成转头问她。
　　李蓁：“抹茶的。”

　　“要一个原味一个抹茶的。”他转头对老板说。

　　拿到冰淇淋两人便沿着小道，走到沙滩上。

　　海风呼呼的吹，李蓁的发尾疯狂摆动。

　　“好吃吗？”他问她。
　　李蓁点点头：“好吃。”

　　段斯成侧头看她，忽然停了下来，朝她伸出手又顿住。四目相对着，李蓁僵硬地眨眨眼睛。
　　很快，他便指了指她的唇角，语气不太自然：“这里，沾到了。”

　　李蓁立马抬手抹了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甜了甜嘴唇，心里低低叹气自己怎么老是在他面前掉链子。刚刚那样，肯定很丑吧。

　　“我们去那边坐吧。”他伸手指向前方。

　　-

　　他们在沙地上坐着，书包放在旁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汹涌地拍打着沙滩。
　　也许是因为周末，所以今天的海滩上特别多人。

　　大人在海里戏水游玩，小孩们拎着工具在堆城堡，当然也有像他们这个年级的中学生们聚在一起拍照玩闹。

　　有个小姑娘拎着一桶的沙子从他们面前跑过，也许是东西太重了，整个人重心失衡，直接扑摔倒，然后哇哇大哭。

　　段斯成立马起身过去将她扶起，帮她擦去脸上的沙子，温柔的哄着。

　　这样的画面在之前对她来说犹如痴人说梦，她从不曾敢想象过。

　　他们竟然一起去了海边，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蓁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水瓶和纸巾走了过去，弄湿了纸巾小心翼翼地往小姑娘的脸上擦：“小妹妹，你家长呢，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

　　“爸爸妈妈在那边，我和哥哥去装沙子堆城堡。但是我的沙子都没了。”小姑娘哭唧唧的说。

　　“没关系的，沙子没了再装就好了。哥哥帮你装，不要哭了好不好。”段斯成立马把桶弄好，然后装沙子进去。

　　小姑娘点点头。

　　李蓁则耐心地擦拭小姑娘眼角嘴边的沙子。

　　突然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周意，你又乱跑。”

　　好不容易不哭了的小姑娘立马委屈巴巴地撇下嘴角，大圆眼蓄满了泪水：“哥哥。”
　　小男孩皱眉，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一把将她搂住，随后转头看向李蓁和段斯成：“你们欺负我妹妹吗？”
　　还没等他俩说话，小姑娘就立马开口解释。

　　小男孩听完后，先是向他们道歉，然后又向他们道谢。
　　最后，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托着塑料桶走了。

　　尽管段斯成说要帮他们拎过去，他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拒绝了。
　　“谢谢哥哥姐姐。不过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直目送着两人离开，回到父母身边，看着他们再次开心的堆起沙子，两人才收回视线。

　　意外对视上，便默契地笑了起来。

　　段斯成：“我们也来堆城堡吧。”
　　“好。”

　　两人蹲下，把沙子聚拢在一起，合作着堆着。
　　城堡很快堆好，李蓁席地而坐。

　　段斯成忽然在沙滩上写起了字。

　　一笔一画地，慢慢地组成了她的名字。

　　——“李蓁”

　　当这两个字在沙滩上出现时，她的心脏渐渐狂跳起来。

　　段斯成侧头看着她笑。

　　李蓁抿唇笑了，同样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写出他的名字。
　　——“段斯成”
　　这三个字她都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了，总能写得很漂亮。

　　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段斯成接着在沙滩上写。

　　看清这句话，李蓁瞪圆了眼睛，心脏跳得更快了。
　　她觉得喉间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段斯成偏头看她，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猝不及防地对视，就像是这世间的所有声音都停止了，海浪依然汹涌澎湃，可她听不到了，人群依然热闹嘈杂，她也同样听不到了。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得见自己狂躁的心跳。
　　被风吹起的沙子落在这句话上。
　　李蓁轻咬嘴唇，慢慢地伸出手指，在沙滩上写下：“嗯。”

　　他接着写：“是谁？”
　　李蓁不敢说话，只是看着他。
　　真希望他能读懂她的眼神，又害怕他读懂她的眼神。

　　下一秒，段斯成开口说：“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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