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水犯冲

　　原以为今晚注定无法睡得安稳，没想到竟是一下就进入梦境。

　　梦里肖燚回到了中学时期，他依旧是那个英语成绩很好、数学成绩却很差的偏科生。数理化都不行加上体育成绩也不好，导致他中考只考到了一个非常普通的高中。

　　高一的数理化对他来说更是宛若天书一般晦涩难懂，好在他很努力的撑到了选择文理科的时候。

　　毫无疑问，他果断选择了文科，综合成绩也随之上去了。

　　原本他想着就这样继续保持文科优势，努力把数学成绩提上去，争取考上Q大的英语专业。
　　可是每当他被某道数学题难住时，他总是会想到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一下就解出来了。

　　是谁？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总觉得自己有个必须要追上的人，可是他忘了。

　　他在梦里不停的寻找，不停的问同学和老师。没有人告诉他那个人究竟是谁，只是都叮嘱他一定要考上Z大。

　　为什么是Z大？为什么一定要考上Z大？虽然Z大的翻译专业更出名，但是分数要求也更高。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上Q大的英语专业姑且还有拼一把的可能，Z大的翻译专业谈何容易？

　　这样想着，身旁的景象渐渐的被黑暗吞噬。被吞噬的最后一幕是数学卷子上肖燚刚写下的[解]字，白底黑字的[解]被放大后跃然纸上，而后也消失在黑暗里。

　　[炎炎，我在Z大等你。]

　　“谁？是谁在说话？”
　　直觉告诉肖燚这个声音就是他要追上的人发出来的，他漫无目的地原地转圈，目之所及皆为黑暗。

　　[炎炎，我在Z大等你。]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肖燚抓住了声源的方向。

　　他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但他始终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球体上奔跑。

　　有个人在球的另一端以同样的速度和他朝同一方向奔跑，他们始终相对静止，他怎么也追不上。

　　当那个人稍微放慢了速度，肖燚就能在弧线尽头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可当他加速跑去时，那个背影又消失不见。

　　“等等！”

　　肖燚感觉自己追不动了，他停下脚步，双手按在膝盖上，弓着背、低着头艰难地喘气。

　　忽然他发现自己脚边有了颜色，慢慢的他能看清自己的膝盖和手了。他猛地抬起头望去，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林荫下。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肖燚在前面不远的树下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犹豫地动了动腿脚往前挪了一点。

　　“炎炎，你真的该好好锻炼了，才跑这么点距离就累成这样。”

　　那个人双手插兜朝他走来，树影模糊了他的脸庞。但是因为[炎炎]这个称呼，肖燚笃定这就是他一直在追的人，他怕对方又跑走，于是奋力往前跑去。

　　没想到这次那个人不仅没有跑走，还往他这边跑来。

　　两人朝着对方狂奔，于是肖燚直直扑进了那人怀里。

　　“你是谁？这是哪？”

　　对方被他的飞扑搞得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将他搂在怀里。刚想感慨这幸福来的有点突然，就被他的提问弄得满脸问号。

　　“啊？你跑傻了吗？是我啊，这里是Z大林荫道啊？”

　　“Z大？我考上Z大了？”

　　“啊？不然呢？你都快毕业了。”

　　一听到[毕业]这个词，肖燚猛地从那人怀里钻出来。

　　月光倾泻下来，那人脸上的阴影被柔光驱散。肖燚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严浔？”

　　“我是不是该感恩上苍你没忘了我？”

　　肖燚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感觉奔跑了许久的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落脚点。

　　他忽然觉得特别累，似乎为了找到这个落脚点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又钻进了严浔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到无比安心。

　　肖燚在梦里沉沉地睡去，却在现实里缓缓地醒来。

　　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肖燚缓了很久才弄清现实和梦境。

　　他环顾着这个充满林昔澈生活过的痕迹的房间，忽然想通了这个怪梦。

　　如果没有林昔澈，他大概就会像梦里一开始那样，上普通的高中，选择文科方向然后努力考上Q大的英语专业。

　　但是因为有了林昔澈，他改变了目标，一直朝着这个目标追寻。可是林昔澈也有自己的目标，也在努力，所以梦里他始终追不上球体对面的人。

　　就像他之前和严浔说的那样，林昔澈是他永远也追不上的人。

　　而严浔则不同，他不但会停下来等他，还会朝他奔来，会给他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这样想着，肖燚竟有些心跳加快。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没想通，梦里那个说在Z大等他的究竟是谁？现实里他是为了林昔澈考的Z大，但是林昔澈不可能在Z大等他了，真正等到他的是严浔。

　　带着这个疑问，肖燚起床准备去洗手间洗簌。

　　他刚打开房门低着头打着哈欠就直直撞进某人怀里。

　　和梦里听到的心跳声一样，肖燚瞬间清醒。他几乎是弹跳着离开了这个怀抱，睁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严浔。

　　严浔笑着举起一只手挥了挥说：“早啊~”，然后倾身靠近肖燚耳边小声地说：“炎炎，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的，这么想我吗？”

　　肖燚对着他的胸口就给了一拳。

　　“好吧好吧，干嘛这么凶，其实是我想你了。”
　　“你怎么在这？”
　　“你好无情啊！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阿姨给你做了鸡蛋羹你就没想过我早餐吃什么。还是我出门晨跑遇到叔叔下楼扔垃圾，受他邀请我才有口福尝到阿姨做的鸡蛋羹。”

　　被他说的自己跟个负心汉一样，要不是突然想到自己昨晚就交待宋静多做一份自己好带给他吃，肖燚差点就要真的愧疚起来。

　　吃完早饭，肖燚带着严浔去他以前的学校附近逛。

　　他们到小学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学生们在做早操。

　　隔着围栏看见小学生们神采奕奕的模样，严浔笑着说：“我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你，你努力做操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你想多了，我就没努力做过操。呐，角落里那几个小孩你看得到吗？我做操差不多就类似那种，俗称‘人类早期驯服四肢运动’的做法。”

　　噗，严浔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更可爱了，笑得更大声。

　　他们又来到肖燚的初中学校，这会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除了读书声几乎没有其他嘈杂的声音。

　　肖燚说想带严浔去看他以前很喜欢待的角落看看，严浔就准备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询问保安是否可以放行。还好肖燚眼疾手快及时拽住他。

　　“你傻啊，那个大叔可凶了！问他有个屁用，能让你进去才怪！跟我来，我有办法偷偷进去。”

　　肖燚带着严浔绕进旁边一个小区，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区道路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对着一堵矮墙，严浔满脸疑惑。

　　“这个墙是小区和学校共用的，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从这里翻过去就是学校里面。而且小区的地势比学校高，所以很容易就能翻进去。”

　　说着话，肖燚就已经抓着围墙，撑着手一跃就爬上了墙顶。

　　“上来啊，品学兼优的严医生该不会没爬过墙吧？”

　　严浔不想承认。不过虽然没爬过，但身高优势在倒也不费劲。

　　两人就这么顺利地进入学校。
　　某人正得意地拍着手里的灰尘，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站住！你们竟敢光天化日的公然私闯学校！”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有[灭霸]之称的教导主任。即使毕业这么多年，肖燚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燚尴尬地转过身，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还没开口就听到教导主任说：“初一一班肖燚？！我就知道又是你！”

　　啊？这话说的肖燚和严浔都懵逼了。

　　“怎么？不想承认啊！这些年除了你就没有第二个人会从这里进学校。哦，今天倒是多了一个。”
　　教导主任说着，还往严浔那瞥了一眼，把严浔搞得尴尬地想挖地洞逃走。

　　“主…主任，您记忆力真好！哈哈，哈哈哈。”
　　肖燚试图缓和气氛。

　　“少贫嘴，屡教不改，那就还罚你去‘英语角’出一期英语板报！”
　　“啊？”
　　这下给肖燚整不会了。

　　“啊什么啊！不愿意帮忙啊？”
　　“没！我当然愿意！”
　　一些记忆浮现出来，肖燚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起来。

　　肖燚拿起了彩色粉笔，曾经的一切宛如昨天一般浮现在眼前。他循着记忆去描绘和书写，沉浸在创作中。

　　一旁的严浔默默的欣赏着他认真的背影。

　　“看到这孩子还愿意来这，愿意发挥他的英语天赋，我就放心了。”
　　教导主任在严浔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关于以前的事，严浔也听肖燚提过一些。他隐约能猜到眼前这位主任说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选择沉默的继续听下去。

　　“你是他朋友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身边有朋友。他能带你去爬那个墙，想必是真的很信任你。”
　　这话严浔倒是没有想到，他有些不理解教导主任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第一次见肖燚身边有朋友？虽说他猜到肖燚可能因为林昔澈的事有所变化，但是林昔澈出事那年，肖燚不是已经初二了吗？刚才这位主任说的明明是“初一一班的肖燚”，初一的肖燚为何也会没朋友？

　　看出了严浔的疑惑，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接着说：“哎，看来他没告诉过你这些。”

　　“说来也是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无能啊。当初这孩子应该是被同学欺负了，放着校门不走，总喜欢爬墙进出学校。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啥，明明也没迟到。后来我就发现他总是一个人，不管是课间也好，体育课也好，只要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他总是一个人来这里学英语。于是我再发现他爬墙就罚他到这来出板报，谁知他不但没抱怨，还很开心的接受了。”

　　这话听得严浔直皱眉，他追问主任：“所以他被欺负了三年吗？三年来一直都爬墙进出学校？”

　　“那倒没有，大概是初二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吧，我记得他家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之后他就再也没爬过墙了，也不来这里了。我也是后来听他班主任说的才知道，他好像是和那几个欺负他的学生约架了，据说是很不要命的把人家打服了，之后再也没人敢动他。而且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不爱学英语，还恶补起了理科，之后竟还顺利考上我们市重点高中。”

　　教导主任回忆着过往，说完又叹了口气，一直背着的手终于伸了出来拍了拍严浔的肩膀。

　　“小伙子，我看得出来你们很在意彼此。要好好珍惜你们的感情啊，尤其这孩子，和他交心不易。我之前还怕他会弄出什么心理疾病，不过看他和你有说有笑的模样，也愿意来这出板报，大概已经放下那些不好的事了。哎，老师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希望每个从我们手里带出来的孩子至少能好好的生活。”

　　严浔知道主任话里的意思，听他描述的过往也能想象出当初的肖燚过得很艰难。他郑重地冲主任点了下头，然后满目怜爱地望向肖燚。

　　终于弄完了板报，肖燚拍了拍手里的粉笔灰，退后了两步叉着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满意地自顾自点头。

　　“搞定啦主任！还行吧？出板报的能力还在吧？”
　　“在在在，就你小子嘴贫！走吧，去办公室喝杯茶见见你以前的老师？你周老师前阵子还念叨你呢。”
　　“不了，我还要带我朋友去别的地方逛。下次有空再回来见你们。”

　　道别后两人大大方方从校门离开。

　　去肖燚高中的路上，严浔一直盯着肖燚看。盯了一路，给肖燚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伸手推了推他。

　　“你干嘛这样看我？”
　　“刚才进学校前你说的以前喜欢待的角落，就是那个英语角吗？”
　　“是啊，就是那，很特别吧？那是我们学校很有特色的一个角落。”

　　严浔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已经走到了肖燚的高中附近。看着肖燚兴奋的介绍着，严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肖燚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高中生活有多累，透过围栏指着校园里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层楼介绍着他以前在哪上课，在哪吃饭，在哪自习。

　　正介绍着，学校里响起了下课铃声。听到学生下课的嘈杂声，肖燚看了一眼时间直呼不好。然后二话不说拉着严浔就往旁边一条巷子里跑去。

　　等跑进一家快餐店，肖燚才气喘嘘嘘地说：“好险，幸好来得及。”
　　严浔还没回过神来问他是怎么回事，就看他对着老板喊：“老板！两份3+1在这吃！”

　　得到老板的“好咧”回复后，肖燚带着严浔就走进店里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他还在庆幸着自己跑得快。

　　“咋回事啊？你饿了吗？那么着急吃饭？”
　　“是饿了啊，到饭点了都。至于为什么着急…哝~”

　　肖燚说着就朝严浔身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严浔不解的回头，看到一群学生正往这家小小的快餐店里涌进来，瞬间了然。

　　“我们学校食堂很难吃，所以很多学生都会出来吃饭。这家店集齐了近、便宜、量大、好吃四大优势，每天都挤爆了。稍微跑慢点就得排很久，所以我才急着拉你来。”

　　听他这么说，严浔对一会上的餐点充满好奇。不过他还是笑着说：“我们可以晚点的，干嘛和你学弟学妹们抢。”

　　“我们怎么就能晚了？吃完还要去逛景点呢~再说了，这叫提前让他们知道社会的险恶。”
　　“你啊，明明自己都还没真的进社会。”

　　聊着天，老板送来了两份餐。所谓的3+1就是三道荤菜一道素菜，加上可以无限续的米饭和汤，果然量大，看着也很有食欲。
　　肖燚娴熟的给严浔拿来了筷子和勺子，自己也坐下开始吃饭。

　　“其实排排队挺好的，给自己一个借口放松一下。我那会就是没日没夜的学习，吃饭也跟打仗一样争分夺秒的。所以偶尔排队等饭或者挤公车腾不出手拿资料看的时候，就是放松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有个正当点的理由放空一下。”

　　这才是肖燚真正的用意，严浔本来很温柔的看着他。但是想到肖燚以前过得日子，他又心疼起来。

　　吃完饭，两人走去公交站等着搭车前往风景区。

　　肖燚想走出去点看看车快到了没，忽然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呼啸而过，差点撞上他。幸好严浔一直看着他，眼见着车驶过来，眼疾手快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一个稳稳当当的拥抱，把肖燚整懵了。

　　过了好久，肖燚都回过神了，严浔还不松手。肖燚只能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用手推了推他。

　　谁知严浔非但没有松手，还抱的更紧了。
　　“炎炎，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肖燚这才想通严浔刚才一直看着他的原因。他笑了笑说：“现在也不晚啊。”

　　“如果早点认识你，有我在，你就不会那么辛苦、那么压抑了。你可以学你想学的科目，过你想过的生活。”

　　这番话让肖燚想到了昨晚的梦，他思考了一番说：“那样未尝是件好事，如果只按我想的来，我可能不会考Z大。”

　　“没关系，反正我都认识你了。你考哪个大学我就去哪个大学。”
　　“噗，学长，你是不是忘了你比我大？”

　　肖燚笑出了声，刚才没想到这个bug的严浔现在急得只能说：“那，那你还是考Z大好不好？炎炎，我在Z大等你。”

　　[炎炎，我在Z大等你。]

　　是严浔的声音，也是梦里那个声音。肖燚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释怀，他也抬起手抱住了严浔，重重地点头回了他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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