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伊吹山传说

　　“是仆人的孩子。”侍女急忙回答到，像是害怕下嫁的贵女知道真相那样粗劣的掩盖着事实。

　　她急匆匆走上前去挡住了贺茂绘里的视线。

　　“真是一如既往没有教养的东西！低贱的东西竟敢在夫人入府的日子污染夫人的眼睛，我这就叫人把她拖出去处死！”

　　她一边嚷嚷着一边向葵走去，恶狠狠抓起葵的衣领。

　　葵缩了缩脖子，她早就习惯这个曾是母亲侍女的女人对她施予的暴力。不管是母亲生前她还是母亲侍女的时候，还是之后不再是母亲侍女的时候，只要一不如意她就总喜欢上手殴打。

　　“住手。”

　　侍女尖锐的声音让贺茂绘里微微瞥眉，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可她只是仆人的孩子！”

　　“且不提你说她是仆人的孩子乃是真是假，你若是与她的母亲同为仆人......”贺茂绘里手执绘扇轻掩半面。“如此斥责她的你，又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呢？”

　　“感这样对我大呼小叫。”贺茂绘里对禅院的侍女说到。“你似乎缺乏一些教养。”

　　“没什么底蕴的家族就是这样，连像样的仆人都教不出来。”她不声不响的呛了一句。

　　侍女冷哼一声终于闭上了嘴，只是带着情绪的眼睛依旧怒视着葵。

　　她当然不是因为葵而感到愤怒，可她是不敢讲这样的眼神投向贺茂绘里的。

　　贺茂绘里的眼神轻轻落在葵的身上，只是一眼她就看出这个女孩便是禅院津一书信之中他饱受生母虐待的孩子。

　　一个无疑拥有极为罕见的灵力特质的女孩。

　　瘦削的身体，粗布制的短打，小臂和面庞的淤青，夹板固定的手指，和肉眼可以看见的缺片的指甲。

　　这样小的孩子本该细嫩的双手在夹板的固定下满是不正常的青紫，一双手只能凑出四个完好的指甲，原本该长着指甲的地方生脓的肿泡还因为下意识的抓握流出恶臭的脓水。

　　葵的母亲早在去年的秋天就已经离世，这样斑驳的创口却不似有那么久。

　　贺茂绘里当即就意识到了什么，只见这侍女有些得意的昂起头。

　　“我的弟弟是咒术师，那么我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咒术师，但是葵的母亲生不出术士就死了。”侍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葵当然不如我在禅院家来的重要！”

　　侍女是有些瞧不起这位外来的夫人的。

　　毕竟她能够生下咒术师的可能性很大。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为了禅院主家的某一位夫人，既然她未来能够成为禅院家的夫人那又何必要讨好禅院家以外的人呢？

　　“是吗？”贺茂绘里合上掩面的绘扇，弯下腰朝葵招了招手。

　　“那至少今天开始，葵的身份会比还未到达那个未来的你更高。”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孩子了。”

　　她被禅院津一欺骗了，贺茂绘里如此断定。

　　葵并不是单纯的被生母折磨，而是被这个家族的阴影笼罩，不得逃离。

　　她来，这个孩子就得以解脱，她走这个孩子就至此驯化。

　　那双麻木的眼睛刺痛了她。

　　贺茂绘里无法放着这样的孩子不管，而禅院津一正是用这个孩子的惨状将她诱骗至此。

　　为了将她腹中的胎儿名正言顺的变成禅院家的孩子。

　　葵怯生生从石山翻出来，挪动着脚步。

　　前几日母亲的侍女临走前又将她的指甲拔走了一片，她还不是那样希望这份疼痛的爱来的这样快。

　　她不知道怎么为什么要遭遇这些，只得木然的将之归咎于爱。

　　禅院夏所教导她的，痛彻之爱。

　　——在葵的世界里，疼痛是父母给予她的爱。

　　但即便她的步伐那样的小，这不算远的距离也让她很快的来到了贺茂绘里的面前。

　　“......夫人。”葵嗫喏着向她问好。

　　“你是津一的孩子。”贺茂绘里捧起葵的脸，接着很快的意识到女孩的颤抖不止是因为恐惧。

　　还有刻在认知之中伴随的疼痛。

　　贺茂绘里怜惜的抚摸着她头顶有些枯燥发黄的头发。“不用害怕，以后我来成为你的母亲。”

　　听到她温柔的话语，葵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悄悄的抬起头鼓起勇气向贺茂绘里伸出那双斑驳的小手。

　　“母亲大人......我准备好了。”葵说道。“哭的时候，葵会很小声的。”

　　贺茂绘里就是在这一刻意识到禅院这个地方远比自己认知的还要狭隘的多。

　　面前懦怯的女孩也好，身后高傲的侍女也罢，在这个名作禅院的狭隘的盒子里，他们都不能被视作人类存在。

　　他们被平等的估量价值，被当做是生产术士的工具，他们在这里没有未来。

　　美丽的少女鲜活的少年生活在这样狭小的屋子里，他们像是被圈养等待宰杀的牲畜，被平等的计量价值，圈养在这腐朽的外院之中。

　　他的义兄身为禅院家的族人阻止她下嫁到这个地方的理由，她也明白了。

　　这专门为她定制的陷阱迟早有一天会吞噬她。

　　“——葵，迟早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去自由的地方。”

　　贺茂绘里轻轻握住葵的手细声细气道。“这里不是你的归处。”

　　紫藤叶摇晃着，这条还未绽放的花道像是一张深渊的嘴，吞咽着这个庭院所有光明。

　　这一天，葵成为了贺茂绘里的女儿。

　　禅院津一如此不择手段也要骗来的贺茂绘里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

　　贺茂绘里乃是阴阳大家贺茂家的贵女，也是极具有阴阳术天赋的才女，是平安京相当少见的能够自由出行而不用随行护卫的贵女。

　　正是这样有才能的阴阳师才需要用一个相当不错的母体换来一个同样身负灵力却生世凄苦的孩子来筹谋。

　　贺茂绘里带着腹中的孩子下嫁禅院家，成功证明了禅院津一计策的可行性。

　　成功的背后就是禅院津一又迎来了一顿不知来处的闷头毒打。

　　禅院直斗颇嫌晦气的甩了甩手，倚靠在贺茂绘里小院的门旁向内看去。

　　他算到了虎杖的姐妹，算到了产屋敷家的贵女，可是万万没想到禅院津一的算盘打到了他父亲的义妹头上。

　　甚至他的姑母还是怀着身孕下嫁的。

　　仔细一想，拳头又硬了。

　　在禅院直斗决定不再缺勤未来几天的晨练之后，禅院津一来贺茂绘里别院的时间骤减。

　　连族老们都不敢说些什么劝阻的话。

　　毕竟禅院直斗这个问题分子背后还站着个虎杖石青，虎杖石青和禅院津一孰轻孰重更是不用多提的废话。

　　而禅院直斗更明白的是贺茂绘里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执着、坚定、温柔，而且强大。贺茂绘里是一个难以被束缚的强大的女人。

　　不出所料贺茂绘里在第二年的早春生下了一个死婴。

　　一个即便是死去也能看出天资卓绝的男婴，这让禅院津一在好几个月后依旧悲痛欲绝。

　　只是这悲痛并不是源自于儿子的离世。“这样好的资质，这样好的术式！如果他活着也许我就能跻身族老继承人的候选了！”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贺茂绘里平淡的说。

　　她平淡到一种出离的境界，好似生下死婴的人并不是她。

　　好在他的丈夫也并不关注这些，这个死胎的诞生又一次验证了禅院津一的理论。

　　持有灵力的女人比咒术师的女人在孕期的时候对胎儿天赋的影响更强。

　　这证明他一手布置的用来捕获贺茂绘里的女儿葵也具有极大的价值。

　　把禅院津一抛诸脑后的贺茂绘里扭头便让侍女收拾行囊，她要趁着夏日未至带葵出门看风景。

　　这位侍女自然不是去年不情不愿为她打伞的那个，而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家仆，至于那位理想远大的生育工具自然是如愿嫁给了一位禅院分家的公子。

　　过了一年的养护葵终于好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愈合，也逐渐明白了何为真正爱的含义。

　　折断的手指留下的有些弯曲的痕迹已经难以恢复，但只要不仔细去看就难以发现。

　　这是一个那样污浊的家族。

　　腐朽又发臭，像是烂掉的柿子搅拌在淤泥里叫人恶心。

　　贺茂绘里的孩子不能生活在这样的烂泥里。

　　她要把好的东西给她的孩子，要让葵见到更好的风景。只有看到过狭隘盒子之外的风景才会明白世界的辽阔，这是那位大人告诉她的道理。

　　“葵，我们现在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大人。”

　　那是葵第一次离开这个狭窄的院落，第一次穿过这漫长的、好似无边无际的回廊。牛车上磊着小垫子，葵乖巧的跪坐在软垫上攀着窗撩起帘子往外看。

　　她对车厢上仰躺的少年一无所觉。

　　兴奋的葵好似顺着山路看到一簇又一簇的野雏菊，就像是看到离开那狭小的禅院家变得自由的自己。

　　牛车能够到达的地方是有限的，当这条山路再也无法容纳下牛车时接下来的道路就需要她们自己去走了。

　　贺茂绘里带着葵徒步迈上参道，眼神微微瞥向远远的缀在后面不请自来的小护卫。

　　她轻哼一声，带着一无所觉的女儿踏过鸟居。

　　“我这一生，蒙昧却又清醒。我选择成为美丽的花，在笔尖流淌动人的情诗让我感动不已，书信里对女儿身陷囹吾的悔恨让我奋不顾己。”

　　“葵——”

　　“我的孩子啊，你要记住这里。记住这条通向真神的路......当有一天你走投无路。”贺茂绘里牵着葵的手，向上去。“当你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去时，就许愿吧。”

　　——向这座山，向山间的神灵。

　　“如果是葵的话，一定......”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舌之中，像是夏日里浮起的水沫，很快就了无踪迹。

　　她被遗弃在黑暗里，无力的双手被什么拽住向深渊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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