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

作者:白分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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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局(五)


      清州城内,一片死寂。

      城外的震天厮杀声未传进城中分毫。

      花园中亭子附近的魇气此刻散成黑雾,骷髅潜藏在四周,如鬼魅在黑雾中穿梭。

      素枝理抱着琴靠坐在亭子旁,泪水不断滚落,如一个精致的哭泣木偶。她手中的琴被魇气侵染,变成黑玉之色。

      她的灵识散入魇气中,像是坠入河水当中,悲伤、愤怒、不甘将她紧紧包裹,她甚至有些无法喘息,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这就是她积压在心里,久久不敢直面的情绪么。

      她意识到自己很悲伤,很愤怒,长时间被这种情绪笼罩,似乎这样才是常态。

      她冷冷地剖析自己的情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黑衣人惨白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道:“梦主恢复意识又如何,他们依旧无法来救你,你又何必如此。”

      素枝理瞳孔此时化成黑红之色,周身黑色魔气环绕,身上的铠甲散去,幻化成一条紫黑色长裙,如开在黑暗中的紫鸢。

      她一手拍开黑衣人的手,冷冷道:“你说的对,没人会在意一个绘梦师。”

      黑衣人被拍开手丝毫不气恼,嘴角笑意更甚,他揉着手问道:“小师妹,堕魔的感觉如何?”

      素枝理随手一抚散入琴,音浪控制魇气化作一条黑龙,不断在魇气中翻滚,随后,黑龙直奔城外而去。

      她看着黑龙而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还不错。曾经辜负我的,我势必全都讨要回来。”

      她回头盯着黑衣人,目光灼灼,似是要将他的脸看出个洞来,她问道:“你又是谁?”

      那眼底的疯狂与残忍,显然是被魇气控制,堕入心中的欲望之中。

      黑衣人伸手放下自己的兜帽。

      兜帽下的是一张阴柔的有些过分的脸。

      皮肤惨白没有什么光泽,比白纸也好不到几分,眼睛狭长如狐狸,薄唇勾起一个灿然的笑,却感觉不到一丝善意。

      “辛同,你的师兄。”

      素枝理心中默念了一遍辛同两字,她确实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即便是预言梦中,此人也从未出现过。

      凭空出现了个不正常的师兄。

      想来是娘亲之前的关系了。

      不过听陆沧舒对娘亲的评价,娘亲绝不会是魔头,也不会教导出这样的弟子来。

      素枝理继续问道:“师父是谁?”

      辛同摸了摸下巴,眼底满是打量之色,“这得等你自己到师父面前,他老人家,可是很想念你。”

      素枝理看了眼天边,黑白色灵识不断交缠,黑龙已然有败色,她道:“你要来太清剑宗接我?”

      辛同摇头,“还不到时候。”

      素枝理皱眉,“你觉得,我这样会在太清剑宗活下去?”

      辛同躬身,素枝理比他低两个头,辛同的影子轻松笼罩了素枝理整个人,他道:“怎么不能呢,你这些师兄师姐,只要他们堕魔了,你不就能活下去了么?”

      他声音低沉,在耳边震动,如迷药似的,听了第一个字,就被拖入其中,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剑影从眼前闪过,眨眼间,辛同的身影瞬间消散。

      辛同站在不远处的树头,眉头紧皱,他没想到,齐秉昭心性竟然如此坚定,在魇气中穿梭一个来回,灵识竟然丝毫没受影响。

      齐秉昭一剑逼退辛同,转身看向素枝理,“小师妹,你感觉现在如何?”

      素枝理抬头看向齐秉昭。

      他本来清俊的脸在魇气的伤害下,留下一道道黑色伤痕,伤口处血肉与黑气翻滚,看起来极为恐怖。

      梦里一开始令人发笑的身形此刻恢复了正常,衣衫破烂,浑身褴褛,看起来像是个逃荒而来的叫花子。

      辛同远远道:“师妹,别忘了我刚刚的话。”

      素枝理神情冷冷,她举起琴,冷冷道:“大师兄,我没事儿。”

      话音刚落,魇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拳头,快速朝齐秉昭锤来。

      齐秉昭瞳孔一缩,眨眼间闪避至亭外。

      小师妹莫不是也被魇气侵染了……

      他终究是来晚了么。

      素枝理不断波动琴弦,齐秉昭被魇气逼得步步后退,脸上,身上的伤口不断,鲜血从伤口流出,像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人。

      此时,齐秉昭耳边再次响起辛同的声音。

      “被你一手养大亲近的师妹伤害,感觉如何?”

      齐秉昭眉头紧皱,抬头看去,辛同站在素枝理身旁,亲昵地摸着她的头,“干得不错。”

      “师妹……”

      素枝理垂眸耷眼,一副听命于人的模样。

      辛同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来,继续削减他的灵识。”

      素枝理抬头,眼底不见丝毫情绪,浮动琴弦。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魇气魔气形成的触手,缠上辛同,将他五花大绑缠的动不了分毫,。

      辛同还未反应过来,素枝理举琴朝他砸来。

      “嘭”的一声,触手存存断裂,素枝理起身,地上已不见辛同的身影。

      素枝理抬头看去,辛同浮在空中,那张惨白的脸此刻沾染了一层猩红,他狭长的眼睛睁开,眼里满是愤怒,“你没入魔?”

      素枝理擦了擦琴角上的血,咧嘴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入魔了?一切都是你自相情愿。”

      “你!”

      辛同气极,他从未想过,一个尚且在识梦阶段的绘梦师,竟然能抵挡住魇气深入心灵的痛苦,没有堕魔。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素枝理做到了。

      师娘到底都教了她什么?!

      辛同话还没说完,黑白两色的灵识霎时间朝他袭来。

      辛同不管在哪,这些灵识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紧追不舍。

      素枝理看着辛同乱窜,笑道:“师兄啊,别挣扎了,你的灵识本体早就被我锁定了,感觉如何?”

      被一个修为和灵识比自己低的人羞辱,辛同只感觉一口气没喘上来,正怒急想要给素枝理一点脸色,却不曾想脚腕不知什么时候被灵识形成的锁链缠上。

      眨眼间,城外一条黑龙携带着白龙,怒吼冲他而来。

      “轰!”

      辛同的身体随之黑龙与白龙,化为点点灰尘。

      “哈哈哈哈,好好好,小师妹,你果然不一样,下次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很快……”

      辛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素枝理,愤恨,阴险,仇恨,如被踩了一脚的毒蛇。

      素枝理一道琴音弹出,辛同的身形瞬间消散,“散都要散了,屁话还那么多。”

      她撇撇嘴,身形几番摇晃,下一瞬一双带着老茧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鼻间传来一阵米香又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

      抱住自己那人颤声道:“抱歉,小师妹,你怎么样了?”

      素枝理抬头看去,齐秉昭脸上伤口处的血还未干涸。他从不管自己如何,先管得是他们这几个师弟妹。

      她心里划过一阵暖流,这就是正经大师兄的模样么。

      这随意峰,还是没来错的。

      她摇头道:“没事儿,刚刚灵识消耗过度,情绪一开始也有些失控,有些脱力了。”

      齐秉昭不放心,灵识扫过素枝理,未发现她身上一点魔气,忍不住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素枝理嘿嘿一笑,“给他绘制了一个噩梦……”

      她有些得意忘形,说完才发现不对,干咳一声从齐秉昭怀里站起,“算是干扰他的灵识了。”

      齐秉昭依旧不明所以,“师兄愚钝,还请师妹详说。”

      素枝理清了清嗓子,道:“从三师兄陈玄出城清醒后,灵识增多,我便脱离了魇气,后来以入魔迷惑黑衣人,寻找他灵识本体,最后一举摧毁。”

      陈玄出去后开始反攻,她便能掌控梦境。毕竟这是她以三人的灵识为根本绘制的梦境,用以除魇气,掌控主动权,自然能掌控梦境中一切。

      她最开始是受了魇气的影响,但齐秉昭在魇气中穿行,一直在找她,她的灵识散在魇气中,自然能感受到,是以能保持最后的理智,剖析情绪,不至于被辛同缠进去。

      素枝理抬头,感激道:“大师兄,多谢!”

      如果不是齐秉昭宁肯受伤也得找她,她现在已经入魔了。

      虽然她不知道齐秉昭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这份恩情,足够她报答了。

      她说着,手在齐秉昭面前一抚,他身上的伤口瞬间痊愈,她自己的脸色倒是又白了几分。

      齐秉昭松了口气,“你我师兄妹不必多礼,那现在陈玄身上的魇气和魔气解决了?”

      素枝理点头:“没有魇气了,剩下的魔气得一段时间净化,以三师兄的修为,一个月差不多了。”

      此时脚下几番震动,素枝理皱眉,“不好,梦外可能有事情发生,三师兄要醒了。”

      她一只手握住齐秉昭的手,踮脚一只手覆在齐秉昭的额头,软声道:“大师兄,抱歉……”

      齐秉昭眼睛微瞪,“你要……”

      素枝理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开口,“今天这梦里的一切,很惊心动魄,我很感谢你,但你不能记住……”

      这绘梦的手段,要是记住了,稍微推测一下就知道了。

      齐秉昭感觉额头上划过一丝冰凉。

      “抱歉,可能会有一点疼……”

      素枝理的声音软软的,满是愧疚。

      齐秉昭刚张开嘴,额头像是被弹了个脑瓜崩,下一瞬素枝理的身形缓缓消散,梦境如雾水般快速散去。

      齐秉昭睁开眼睛,此时随意峰的大阵不断颤抖。

      司清晖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头,“齐秉昭!开阵!莫要等我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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