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往事

作者:炳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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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袁公馆聘才开女学 吕夫人舍业离娘家


      自那日与碧城在晓月楼一晤,克文便对她念念不忘。在他费心安排的几次“偶遇”后,两人渐渐相知相识。
      袁公子很清楚,吕碧城毕竟不同于一般烟花场上的女子,大把大把地花银子,是不会令她折腰的。
      对于这样的良家淑女,需要花点不一样的心思。
      于是,他先是通过傅增湘等人,打探了她的过往。
      不想越是了解她的经历,就越是感念她的珍贵。进而转了心思,不再只想和她谈情说爱,而是有意助她成就自己。
      此时,大儒严修经袁世凯的推荐,要进京策划经济特科及教育部的成立事宜。他一直在袁府的家学里授课。克文、克良几人的文章歌赋,就是承他的教导。
      他这一走,袁世凯拟再招募一个先生。
      袁世凯原就有意效仿新法,在家中办一个女学,让太太小姐们也受些教育。
      他想得很透彻,女人受教育,对于袁家的后代,可太重要了!
      家中若要兴旺,全靠出贤子弟。若子弟不贤,虽积粮、积书、积德,亦是枉然。让家里的女人们上学,比让她们天天在家跳舞、搓麻,有意义得多了。
      只可惜,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教师人选。
      克文便趁机向父亲推荐了碧城,还把她在报上发表的文章,按父亲的好恶,挑拣成册,又讨了她的书法呈上。
      袁世凯看过之后,对她很满意——碧城虽说不是什么大家,但水平教袁府的姨太太们,已是绰绰有余——便让儿子请她来办这个女子家学。

      为此,克文专门找到碧城,但并未开宗明义地讲出用意,而是先说得知她的母妹尚在塘沽,依附于亲戚家中,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接她们来天津团聚?
      “袁公子,你肯如此为我着想,我要多谢你。母妹留在塘沽,我确是日日悬心。只可惜,我现在虽然声名在外,到底只是个小小的编辑。不怕您笑话,家中大舅父为人甚是乖张,要把她们接出来,单靠讲道理恐怕不行,中间还有很多金钱上的利益纠葛。说句僭越的话,若你仗着袁家二公子的身份,上门帮我硬讨人,讨不讨得来另说,你在名声上总是吃亏的。世家也有世家必须遵从的典范,倒不如仗势欺人的土豪,来得随心所欲些。朋友之间,哪有你为我着想,我不投桃报李的?所以,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为我出这个头呢?”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虽是拒绝,克文听了,却觉得格外顺耳。
      他当然明白,自己非亲非故,岂有名不正言不顺,就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但他算准了,碧城总不好接连拂他两次面子,便趁她刚刚回绝了自己一次,接着说:“既然你称我一声朋友,那我也有一事相求,你可不要推脱哦。”
      “这还用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于是,克文便讲了父亲在家中设立女学的想法,还说:“令尊曾任山西学政,创办的青阳书院天下闻名,可谓家学深厚。你又是严复先生的半个入门弟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我们袁府也不要那些读腐了书的老学究,来教什么女则,要的就是你这样开了眼界的新女子,以示风气之先。怎么样,你已经拒绝我一次了,这回说什么也要帮我这个忙。”
      听了这番谦虚的说辞,碧城由衷觉得,和袁克文这样的世家公子做朋友,实在是舒服!
      明明是他要帮你的忙,却偏偏说得好像你帮他解决了什么大难题似的,让你心里舒坦的同时,还不欠他的情。
      到袁府开办女学,的确令她动心。这是个可以践行理念的机会。
      她平日一直高唱女权,但光在报纸上喊口号,救不了女人,也救不了中国。
      女权的主张要落到实处,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教育。
      虽然她素来认为,教育应该惠及众多百姓,但她也明白,那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
      拜生活所赐,她没有成为一个盲目反对一切的斗士,她是清醒的。
      到大户人家先教小姐太太们,在能改变的地方改起来,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开端。
      克文见她半天没讲话,以为她还有什么顾虑,便说:“你放心,我那些姨娘都听家父的。家父这次很认真,特地给她们都起了学名,五姨娘叫志学,六姨娘叫勉学……他还说‘请吕先生到时,依照操行、学业,给她们打分,分数要跟她们的月钱挂钩儿。’你有了这道兵符,还怕她们不听话么?”
      碧城一听,扑哧就乐了:“袁大人果然是带兵的良将。我虽不及平阳公主(唐高祖李渊的女儿,娘子军的头领),也定不辱没他的识人之恩,一定会带好这支娘子军的。”
      二人拍手大笑。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袁家十分尊师重道。碧城上门那天,袁世凯不但亲自接见,还一次性给足了她半年的聘银,一共二百两银子,并告诉她年底另有花红。
      碧城哪好意思收:“袁大人,天下哪有无功受禄的道理?您真是折煞碧城了。这钱,我实不敢受。”
      “诶,吕小姐,这是你分内的应得之财,你客气什么?俗话说,钱是人的胆。你有了这些钱,心思定了,讲起课来也更安心,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袁世凯很大气地说。
      克文也在一旁帮腔:“碧城,我们袁府聘先生一向如此,绝不能因为你是姑娘,就厚此薄彼。”
      她这才收下了那笔聘银,同时在心中暗暗佩服:怪不得袁大人成功网罗了那么多大儒,果然礼贤下士,待人不薄。
      有了这二百两银子打底,再加上之前的积蓄,她便托方太太介绍了一个可靠的房屋经纪,请他尽快帮自己在报馆附近租个宅子。
      她打算赶在过年前,把家人接过来。
      第二天,那人便为她找了个恰如所欲的二层小楼。
      里面门厅高爽,楼下分为客厅和厨房,楼上是三间相连的卧室,楼梯转角处有一个亭子间。
      碧城在心里盘算着:她们姐妹还有吴妈,可以陪母亲住在楼上。汪叔可以住在那个亭子间。有了这个落脚的地方,今年除夕,她们终于可以阖家团聚了!
      于是,她当场就赁下了这个宅子。
      方太太和英太太帮她张罗了一些家具,英敛之等人也送了些字画。不过几天的工夫,新居就布置妥当了。

      这天,碧城在袁府上完课,五夫人的丫头过来请她。
      她去了五夫人那里,“恰好”迎面碰见舅父严笙背着医箱走出来。
      二人正错愕呢,五夫人走过来说:“吕先生,我正要找你告个假呢。小女复祯最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上课了。这里请了大夫,正瞧病呢。”
      严笙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离家出走大半年的外甥女,而且她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袁府的座上宾!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茫然地抓着医箱上的带子,手背都泛了白。
      倒是碧城先反应过来,落落大方地喊了他一声“舅舅”。
      “哎呦,原来严大夫是吕先生的舅舅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我们礼数不周啦。”五夫人故作吃惊地叫道。
      “哪里,哪里。”严笙喃喃做应,尴尬地笑了笑。
      “诶,怎么从来没听吕先生提过,你还有个舅舅在塘沽啊?”五夫人又问。
      严笙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外甥女当着外人,说出什么令他搁不住脸的话。
      但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碧城初来塘沽时,多承舅父照顾了。”
      “母亲和小玉在家可好?”她又问。
      “啊,好,好。”严笙胡乱应着,并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原来,碧城刚逃走不久,严笙便做主替碧玉和严槐定了亲。结果,碧玉说什么也不从,最后竟自作主张,跑去塘沽的天主教堂受了洗。
      严家怎么可能娶个洋教徒进门呢?于是,婚事就此作罢。两家人因为这件事,闹得更不愉快了。
      “哎呀,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有件事可以托一托严大夫。如今入冬了,太太小姐们在学里,不是这个头疼,就是那个脑热的。我正想请个驻堂大夫随侍呢。今天遇见您了,也算是缘分。要是您能留下来,帮吕先生一起办学,岂不是美事一桩么?”五夫人突然建议。
      其实这哪是什么缘分,不过是克文和她商量好了,要帮碧城出一口气,压一压她的舅父。不然怎么会放着天津城内的诸多名医不用,大老远地巴巴从塘沽请他来?
      严笙听了这个建议,登时羞得老脸通红,无地自容。
      当初是他把碧城骂走的,如今反而要让他这个当舅舅的去协助外甥女?这真是奇耻大辱!
      但他怎么敢在袁府造次呢,只好忍气权从,闷不吭声地站在那里。
      碧城也不想天天看到他这张脸,就主动说:“五夫人,舅舅在塘沽的延年堂也离不开他的。不如,就让他介绍个相熟的女大夫,来学里帮忙吧?”
      “正是,正是。”严笙赶紧就着话头儿,冲五夫人连连拱手,“老夫惭愧,医术不精,不敢耽误了府上的大事儿。”
      五夫人便就坡下驴,眨了眨眼睛说:“那也好。你们舅甥一定还有得聊。就拜托吕先生,送严大夫回去了。”

      舅甥俩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出了袁府。
      刚走到大门口,碧城就瞧见克文的那辆亨斯美马车停在那里。
      车夫见她出来了,赶忙上前殷勤地问:“吕小姐,您现在是不是要回家?”
      碧城想了想,还是不让舅舅知道她的住址为好,便说:“直接去火车站吧。”
      马车开动后,她和舅父对坐无言。最后,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舅舅,碧城今日能在天津小有所成,全赖您当初一激之功。相比老家,塘沽更得风气之先,是您当初收留了我们,我才能跃身到一个更大的天地。您的大恩,我没齿难忘。”
      她念在对方是长辈,打算先让一步,说些好话,后面才好商量事情。
      她的话本是好话,但严笙小肚鸡肠,加上心中有鬼,那句“没齿难忘”听进他耳朵里,反而变了味,觉得倒像是威胁和记仇。
      他平时不看报,因此不知道外甥女如今在京津的大名,但刚刚窥见袁府上下对她的态度,心中已然惧了三分。
      没想到啊,数月不见,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飞上枝头了!和她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土包子。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向对面的眼神里,分明混着几分不甘、几分愤怒、还有几分戒备。
      见舅舅没有搭腔,碧城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把妈和小玉接来天津。如今我能负担她们的生活起居了,自然不该再让她们叨扰您。”
      严笙马上警觉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他当然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住着,可如果放她们娘俩走了,那吕家的银子岂不是也要从手里溜走?
      不行,绝对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可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拒绝外甥女呢?毕竟妹妹要来天津找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踌躇间,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她们要是来了,住在哪儿呀?到底还是我们在塘沽的房子大些。”
      “房子我已经赁好了,就在法租界的一幢二层小楼。”
      严笙心想:如今她背靠袁府这棵大树,果然混得不错。
      便又找了个借口,酸酸地说:“哼,你能在袁府待多久?要是没有了这份差事,难道让你娘跟着你去喝西北风不成?”
      “哦,这只是我的一个副业。我现在一家报社做编辑。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是这家倒了,也有其他家争着聘我的。”碧城从容地说。
      见自己的借口一个接一个被否掉,严笙急得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了,只能用说不通的老理儿,继续耍赖。
      “你娘她姓严,当然要住在我们严家。你将来嫁了人,还不知道姓什么呢。她怎么能靠你养老?”
      谈到这里,两人算是谈不下去了。
      碧城已经没有耐性,同他再讲任何话。
      不管在外面如何风光,和家人无法讲理,总给她一种加倍的无力感。
      马车静静地驶往火车站。
      送舅舅进站时,碧城索性告诉他:“过几天,我就去塘沽把妈接过来。”说完就走了。
      这等于是直接通知对方,把严笙气得够呛。

      当晚,严笙叫来太太和两个儿子,一起合计:吕碧城来接人时,该如何应付?
      “咳,管她呢。到时候,我就找几个兄弟往咱家门口一站。她要是敢硬往里闯,我就敢把她扔到海河里喂鱼去,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严槐不屑一顾地说。
      “不可莽撞。”严笙教训他,“那吕碧城已经今非昔比,靠上了袁世凯这座大山。要是她带着官府的人来,你那帮兄弟还敢上么?挨打也是要给钱的。咱家以后被那些混混讹上了,还能有好儿?”
      “那就把姑姑和碧玉往外一藏,叫她扑个空。就说人和她一样,是自己走的,看她能怎样?”严槐又摆出他那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他简单的脑子里,也走不出这几个愚蠢的脑回路。
      眼见弟弟又犯浑,一直默不作声的严松忍不住了,把手从袖筒里掏出来,指着他数落:“你能不能甭出你那馊主意了?藏在哪儿警察找不着呀?你那是绑架。都是你惹的祸……”
      “诶诶,这怎么是我惹的祸呢?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好了,好了。”严母不耐烦地打断两个儿子,想了想说,“要不,还是和你妹妹商量商量吧。只要她不肯去天津,吕碧城再强,还能强过她妈去?”
      严笙愁眉苦脸地抽着烟,眉毛都快低到烟筒里去了:“这要我怎么开口呢?哦,你女儿来接你了,我不许你去见她,那成么?你没看自从那丫头跑了,她心里埋怨我呢,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听见这种缩头乌龟般的话,丁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发现丈夫遇着事了,就像那刚孵出的小鸡一样,嘴硬腿软。
      “你还不是抹不开面子?你怕丢人,哼,我不怕,我去说。”

      第二天,丁氏进了小姑子的房间,没话找话:“妹子,又做针线呢?哟,你这坎肩儿可真薄啊,这怎么能行呢?孙妈,你现在就带吴妈去我屋里,把我那件新做的兔毛坎肩儿,给姑奶奶拿过来。”
      孙妈收到她的眼色,利落地答应了一声“是”,拉着吴妈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姑嫂两人了。丁氏拉着吕母放下手中的针线,告诉她:“妹子大喜啊!碧城有信儿了。”
      “真的啊?她在哪呢?”吕母喜出望外,眼睛都变亮了。
      其实碧城刚出走,碧玉就原原本本告诉了她缘由。她马上给张謇夫妇发了电报。谁知,妹妹回信说,碧城根本没去南通,令她担心不已。
      而守在身边的二女儿,也因为她没有拒绝严家的提亲,赌气跑去了教堂,还告诉她:“要是再逼我,我就去做修女!”
      眼见两个女儿跟自己离心离德,吕母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她现在就在天津,昨天你大哥还见着她了。”
      “天津?她还好么,怎么不回家来看看呀?”
      吕母很奇怪,女儿就在天津这么近的地方,怎么从来没给自己来过信?
      “她还在生你的气呢。你大哥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回来。说要让我们全家还有你这个当妈的,给她道歉,她才肯回来。你闺女的脾气,你应该最清楚了,就像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舅舅怎么劝得住她呀?”丁氏绘声绘色地挑拨离间,企图阻止小姑子跟她女儿一条心。
      吕母听了,果然很伤心,可细想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
      自从出了这一桩桩的事,她对大哥大嫂也不像以前那么言听计从了。
      现在只要能见到大女儿,她是愿意服软的。
      所以,她眼含热泪地说:“只要她肯回来,我可以给她道歉。两母女哪有隔夜仇呢?你告诉我,她住在哪儿,我这就找她去。”说着便要起身。
      “哎呀,你着什么急呀?”丁氏拉着她坐下,转了转眼珠子,继续搬弄是非,“我可听你哥说了,碧城现在可发达了,出入都坐着豪华马车,还自己住了个小洋楼。啧啧,你想想看,她肯定是被什么人养着了。一个女孩子家……”
      刚说到这里,门咣的一声开了。碧玉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瞪着舅母,气得浑身发抖。
      屋外正下着大雪,冷风飕飕地吹进房里,她甚至都忘了关门。
      丁氏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两只眼滴溜溜地四处看。
      还是吕母起身,关上房门,拉着二女儿坐下。
      碧玉顺了几口气,把一沓报纸和信扔在了桌子上:“妈,你别听她瞎说。姐姐现在在天津的《大公报》做编辑,这是她写的文章,还有信。”
      丁氏立刻被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原来,碧城在天津一安顿下来,马上托人偷偷带信给二妹,告诉她自己这边的境况,并嘱咐她再稍做忍耐。
      碧玉因为严家提亲时,母亲没有站在自己这边,怕她走漏了风声给严家,再给姐姐招来麻烦,便隐瞒了这些消息。
      “妈,姐姐临走时就说过,等她一安定下来,马上接我们过去。她之前一直在抄书攒钱,现在又努力地写文章,每一个铜板都赚得清清白白。不是所有人都能作践自己的脸面,去偷、去骗别人的钱的。”
      丁氏听见这句含沙射影的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吵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撒谎么?我天天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舅舅怎么说,我就怎么听着。哪知道外面的事情究竟是怎样?倒是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厉害啊。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都快赶上诸葛亮了!一个敢私奔,一个敢去教堂,真是反了天了。我们严府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王八。”
      听到舅母如此口出污言,碧玉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轻蔑地看着她撒泼,还笑着讥讽她:“那我们去天津,不正遂了您的意,皆大欢喜么。您可千万别拦着。”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丁氏的那点小心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这回,吕母没有去追嫂子,而是仔细读了桌上的文章和信,然后反复摩挲着碧城的名字,满心的骄傲与欢喜。
      两母女当下决定,尽快离开塘沽,到天津一家团聚。
      “妈,咱们要是走了,那些汇来的银子怎么办?可都在舅舅手里捏着呢。”
      碧玉知道,严家不让她们走,就是想控制那一千五百两银子。
      “我去找你舅舅说,能要出来多少算多少吧。一家人总不好失了体面,对簿公堂吧?再说,我们好歹也在他这儿住了几年。”
      吕母在金钱方面,一向不大上心。她只求一家平安,哪怕贫苦些,过得安稳就行了。
      碧玉听了这话,心里直生闷气:这几年,严家哪有好好照顾我们?还惹出那么多的事,差点害了姐姐。要是当初他们也像张府一样,派人去港口接应,小妹也许就不会丢了。
      但她转念又一想:如果硬要那笔银子的话,可能娘和她都脱不了身。眼下离开严家,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还是等以后见到姐姐了,再慢慢商量为妥。

      吕母见天色尚早,便让汪叔置办了几样精致的水礼。
      当晚,她拎着礼物,特地去了哥嫂房里。
      她嫂子今天没脸,坐在那里没吱声。
      严笙接过礼物,客气了一句:“你看你,都在一个房头下住着,还送什么礼啊?”
      “我这是替我两个女儿,来给大哥大嫂赔不是的。”吕母赔着笑脸,自顾自坐下了,“再说,我们就要走了,哪能不谢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我们住了这么长时间,真是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啦。”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严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觉得跟小辈对话跌份,但对妹妹还是不好直接甩脸子的。
      他一边吸着烟,一边不怀好意地嘟囔:“你要去天津,我也不拦着。只是依我看,你那个大女儿,不像是个靠得住的。”
      “靠得住,靠得住。”吕母难得为女儿辩白了一回,“哦,我的东西也不全拿走,先去天津住一阵子。要是真住不惯,我再回来。想必大哥大嫂,也不会取笑我的。”
      一句话,既给自己留了余地,也给哥嫂留了台阶下。
      严笙听她说“我的东西也不全拿走”,猜到她是不打算要走银子的意思,索性不要脸了,压根没提这茬儿,直接回了一句:“那就恭喜妹妹,要去天津享福咯。”
      两天后,碧城由严复陪同,来塘沽接走了家人。
      吕夫人临行前,将一个账本塞进严笙手里,“大哥,这些年,我们的每一笔花销,都在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这帐本你先慢慢地看,我们不急着用钱。”
      严笙这才知道,妹子其实早就算得清清楚楚,心里明镜一样,只是不宣于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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