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重阳

　　黄昏时分，越阡凝视着中河城的城门，那破败的城门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地面的泥土显得湿润，显然是刚经历过洪水的肆虐。河水退却后，留下的田地一片狼藉，让人痛心疾首。

　　城内的房屋被洪水冲毁，大片的土地变得荒芜，百姓们只能蜷缩在尚未倒塌的屋檐下，艰难地度过每一天。

　　越阡的心中充满了哀痛，他仿若能看见那一天，多少人因洪水的突然决堤而失去了生命，多少牲畜和财物被无情的洪水卷走。

　　人们只能无奈地望着疯狂的河水，心中的绝望和痛苦难以言表。

　　那疯狂的洪水像一只凶猛的野兽，裹挟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汹涌地向西奔腾而去。

　　不久后，秦恒也来到了城门处，他看着越阡的身影，再环视城中的惨状，心中更加愤怒。

　　如今洪水仍在持续上涨，而原本用于抵御洪水的堤坝已经在早些的洪水中被冲毁。

　　他用力勒住马缰，大声喝令：“来人！”同时亮出了手中的令牌。

　　守城的将士们见状，立刻唤身旁士兵往上级通报。

　　秦恒将圣旨扔给惊惶失措的守城将士，“立刻把你们的中河总督叫出来！告诉他，骠骑将军秦恒要见他！”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守城将士连滚带爬地往城内跑去。

　　在总督府外，石阶显得泥泞不堪，看起来十分简陋。然而，谁能知道，这破陋几层台阶上，有多少流民磕头跪拜时留下的污泥。

　　不久后，一个身材高大、肥头大耳的人走了出来。他走路摇摇晃晃，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总督姓王，原本是中河的商人。

　　如今能做到总督的位置，全因他依附了当今丞相这棵大树。

　　王家虽然富甲一方，但家族中并没有读书的人才。于是，王家早想好将闺中女眷看选清苦读书郎。

　　其中，王家的三姑娘更是嫁给了当年的穷书生李望峇。

　　随着李望峇的步步高升，王家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南方富甲一方的大户。

　　越阡在来到中河之前，就对这里的洪涝灾害有了大致了解。

　　他深知，在这样的重大要事里，让一个商人出身的王家来担任总督，确实让人深觉荒唐。尤其是考虑到李望峇和王家之间的关系，其中没鬼才是真出鬼了！

　　秦恒本身性格暴躁，看到中河城这般惨状，自然是怒火中烧。

　　然而，秦恒他也并非猛撞之辈，他从王总督身上嗅到了一股铜臭味。这让他对这所谓总督府一时窝火憋气。

　　秦恒将圣旨狠狠地扔在了王总督的身上，语气冰冷地问：“本将军想向王总督请教一个问题，朝廷拨下的几千两银子和上百两黄金，以及大量的物资和人力，现今都到哪里去了？”

　　王总督一听，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将军明鉴，下官得到赈灾物资后，全都交给了郡守。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查。下官绝不敢做出半点苟且之事！”

　　越阡冷冷一笑，秦恒更是愤怒地上前拎起王总督，狠狠地摔在门槛上，“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吗！？来之前本将军就已经打听过了。前不久中河大水，意外将郡守冲到大坝上从而溺水身亡。你现在是让本将去找死人问去！？”

　　王总督拼命磕头，“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查小的府中账本，库房您自己亲点。”

　　越阡看着王总督，想起了秦影临走前的叮嘱。他深知这姓王的和李望峇一样贪婪。

　　越阡拉住秦恒的手，语气坚定地说：“既然眼下我们已奉陛下之命来到中河抗洪救灾，那就请总督大人接下来所有事情全权移交给我们。这，可是圣旨。”

　　接着他又说：“对了，总督署里的库房和宅子现也一并拿来接济百姓，安置流民。毕竟现下总督大人一身清白为国为民。其身之正，我和将军事后必会亲自给大人说法，大人觉得如何？”

　　王总督刚要反驳，秦恒转身拿出了令牌怼到他眼前。王总督瞬间泄了气，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查账直接征用，这可是他万万没有盘算到的。

　　两人走出总督府，秦恒砸着门板，哑火不解问越阡，“你刚刚为何不让我揍他！？”

　　越阡轻抬眼帘，淡然开口，“揍他又何用？你看他小人得志模样，虚与委蛇，做小伏低姿态熟能生巧。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假账？和假库房你觉得能查出点什么！？他这能用的估计也只有府宅邸了？你信不信哪怕你现在严刑拷打，他也不会说出半个贪污救款的话，与其现在和他扯皮还不如赶紧救救灾民。”

　　秦恒又砸了一下门，“这王八羔子，就差没把“贪”写在脸上了！”

　　越阡看了看总督府门头上的匾额，冷笑，“真是侮辱了这三个字，找人看紧点他。”

　　在城中，将士们开始忙碌地设置粥棚，搭建营帐。他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始大规模地修建堤坝，以巩固防线，防止下一波洪水冲垮堤坝。此做法是为了保障城中百姓的安全，也是为了确保救助事宜顺利进行。

　　越阡深入到洪水灾害最严重的地方，他发现那里的房屋破败不堪，庄稼和粮食都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在这片废墟之中，一个小女孩拉住了越阡的手。

　　“哥哥，你能不能买我？我很勤快的，只要给一点吃的给我弟弟和妈妈，他们快饿死了。哥哥，求求你，救救我们！”女孩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恳切和期盼。

　　越阡看着女孩，只见她全身没几块好肉，显然是被洪水冲走后刮伤和撞伤的。她的全身上下都是泥土，跪在地上一直在恳求。越阡心里一阵揪痛，他赶紧把她抱起来，才发现这孩子好似发烧了。

　　他将这一家人送进了营帐，并叫来医士帮忙照看。在帐篷里，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哥哥谢谢你，谢谢你。”她反复说着。

　　越阡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好生休息。”说完后，他准备离开，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

　　女孩回手拉住了越阡的手，脸上都是泥，嘴巴干裂，“哥哥谢谢你，谢谢你。”她的话语让越阡不禁心中一暖。

　　越阡将女孩的手放了回去，摸摸她的额头慈爱道，“长命百岁。”

　　接着他走到另一间房屋前将受伤的伤员从屋子里移出来，刹那间一个身影在越阡身旁穿过。只感腰间一轻，不好！追云玉佩不见了。那是父亲给他的遗物，绝对不能丢！

　　越阡立刻追着那个身影而去，追到了一个小巷的破屋中。

　　屋内有一位老人家拄着拐杖，看着年岁已高，身体不好，咳嗽声频繁。越阡不小心闯进来，对着他行了个礼。

　　老人家靠近越阡，拄着拐杖，慢慢下跪。

　　“老人家，不必如此。”越阡扶着老人家起身。

　　“将军，求求您帮帮我们！”老人家可能把他当做秦恒了。

　　“您不必如此大礼，何事您说就好。”越阡问道。

　　“求您帮帮我！将军，我本是中河郡守大人家的一名管事。”老人家声音带着无尽的恳切。

　　“本来中河年年发洪涝，原与往年一样。郡守大人，百姓们及城中将士们在巩筑堤坝，谁料今年洪水发大，损失惨重。郡守大人便向上打了折子，没过多久上面就派了人来。”

　　“结果来的是个畜生呀！贪污赈灾救款，欺压百姓！郡守大人是被活活打死的呀！大人！”老管事双眼无神看着前方，话语里字字泣血。

　　听到这里，越阡内心涌起滔天的愤怒，双手握拳，眼睛霎时间变红。

　　“大人，您知道吗？郡守大人尸骨未寒，那王总督家的小公子当街调戏我家小姐，毁了小姐的清白，那天下午小姐她，她跳河自尽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痛苦。老管事一直紧紧盯着前方，良久视线飘忽，转向越阡斜前方，拄着棺杖顿顿而下，越阡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

　　感受到越阡脚步声，老人家似乎知道什么，微微挪动膝盖，“大人可是在好奇小的眼睛？那是被火烧瞎的，那些人为了让郡守府的所有东西包括人都消失。一场火烧干净了郡守府。”

　　老人家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恨意在这一刻从心底翻涌而出。

　　当晚，月黑风高，蛙声鸣叫。荒郊野岭处一茅屋，屋旁呼呼的风吹荡着芦苇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中传出。

　　“小賎人，你别来缠着我了，求求你了。我也没想让你死。老子是睡了你，但我还给你那么多钱，你就别来找我了行嘛？我真知道错了，别来纠缠我了，行行好！”说话人一身金银珠宝，长得歪瓜裂枣，手中拿着把折扇还真装扮得人模狗样，模样倒是和总督府那位如出一辙。

　　现下他一个头接着一个地磕，衣裳上蹭满大量污泥，微微火光被风吹得微大微弱。

　　一旁小厮拿着冥纸，往火堆里扔，颤着嗓子，乞求道，“公子我们快走吧。”

　　“催什么催！叫魂呢！”

　　说着一旁人把烧纸的火堆踩了踩，小厮还在一旁呼唤他。

　　“公子，您出来了！咱快走吧……”

　　他一把折扇打到小厮头上，“你他｜嬢催个啥！”

　　“公子小的害怕呀，您看着荒郊野岭的，这再出来个玩意—”

　　砰的一声，小厮被打得一头晕，身旁人咬牙切齿道，“你再说这话，信不信本公子回去就把你扔到马房去。”

　　突然一阵风吹过，芦苇荡从中闪过一丝抹白，飘过小厮眼前，顿时小厮觉天地旋转，当即吓晕了胆，说话的公子一回头直接被吓晕，嘴角冒出白沫。

　　阴暗的茅屋里，周边铺满了草席。明火照亮了茅屋，也让越阡看清了这恶心公子的脸。

　　这不是之前在上京大街上，大言不惭说楚陌闲话的怂蛋吗？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给我泼醒！”话落，旁边男孩一桶水泼了上去，这便是上次偷越阡玉佩帮他引到老管事那的人。

　　越阡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一沓纸和一堆刑具，嘴角微微挑起，冷若冰霜的眸光里，有着浓浓血味。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本公子可是总督府公子，你特娘敢绑我！！”怂蛋一直在挣扎，可惜平日金枝玉叶，大鱼大肉吃多了，没力气也挣不开。

　　越阡拿着刀走到他面前，娓娓问道，“你还记得你在这强害过多少姑娘吗？嗯？”

　　语毕，只见越阡一刀捅进他的肋骨，冷刀捅进骨头里咔嚓声，血蹭着刀刃涌出，下一秒怂蛋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他冷汗夹着害怕，苦苦哀求。

　　“大哥，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你是不是想要钱，要多少我都给你。不要！”

　　越阡刀慢慢偏移到下半身停住，刀尖贴着一横，死死盯着他慢慢问道。

　　“我问你，她们在挣扎的时候，在叫你停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越阡一刀落下，进进出出，刀尖血溅到了他的衣角。

　　“啊！啊！我要你死！”最后一口气里，凳子上的怂蛋抵死叫喊，蹬着椅凳妄图和越阡鱼死网破。

　　越阡黑棕色的眼睛恍惚间晕染成了暗黑，这一刻他似阴曹地府的恶鬼诞生于世，清理血簿以祭亡魂。

　　过了好久，天翻出彩光，打进破落不堪的茅屋内。越阡拿着那沓纸走出来茅屋，朝阳刺痛了他的眼角。

　　茅屋门口有一具尸体看着好像发硬了，越阡踩着他走出了芦苇荡。

　　他对着旭日初升，嘴角咧出一抹畅意，眸光里碎落的坚定，在吐出水雾的话语里，在一次次老人家垂落的叩首里，在中河流民的求救声里，从一而终。

　　“老人家请让我帮您，帮您洗清这糜烂的中河。”

　　“您信我……我定将还您一片鱼米富庶，燕飞夕阳，碧绿荡波的，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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