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八零]

　　“老板，您这核桃多少钱一斤？”

　　看见进店的只是两个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的周巧霞闻言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动作。

　　“三毛钱一斤！”

　　叶明月诧异地看向周巧霞，

　　“这么贵？外面最多只要两毛五吧！”

　　她大概也清楚北京这时候的物价。

　　野生的山核桃在新疆不值钱，七八分钱就能买一公斤，在北京会卖得贵一些，但也就是两毛到两毛五一斤差不多了。

　　周巧霞这才抬头正经瞧一眼叶明月，

　　“妹子，街上卖得那都是附近山里的核桃，个头小不说，味道还涩！”

　　“我这可是今年秋天新晒的保定核桃，月初才从河北运过来的，新鲜着呢！”

　　“你掰开一个尝尝看，不香不要钱！”

　　说着，周巧霞起身从身后的斗柜里取出一把坚果钳，递给叶明月。

　　手里的核桃外皮呈暗黄色，叶明月用钳子夹了一下，没夹动。

　　她手上使力，再一下，核桃碎了。

　　掰开核桃后，里面的果仁白净新鲜，只是在取下核桃肉后，隐约能看见核桃中间的“菊花心”上泛着一层油迹。

　　和林彤彤一人一半分食了手里的核桃，叶明月问老板，

　　“老板，会不会是您弄错了？这批好像不太像今年九月的核桃。”

　　“您看这里面泛着油呢，感觉倒像六七月天儿还热的时候摘的。”

　　听见这话周巧霞可不高兴了，虽然店里现在没有别的客人，但是万一这话被别人听去了呢。

　　她抬眼打量站在店中央的两人，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核桃就是要中间油脂厚了才香呢！”

　　“你看这外皮金黄，个大饱满，最正宗不过的保定清香核桃！”

　　“你买不买？不买就出去，不要在这不懂装懂！”

　　叶明月按住听了这话想要张口分辨的林彤彤，

　　“谢谢老板，那我们到其他店再去转转！”

　　咽下一口气，一直憋到出了店门，林彤彤才纳罕地问叶明月，

　　“你怎么知道那核桃不新鲜？”

　　她不懂怎么看核桃，但在叶明月和周巧霞两个人之间，她还是选择相信叶明月！

　　话说回来，这家店也不是随便的一家食品杂货店，这是给国营饭店供货的供应商。

　　林彤彤之所以带叶明月来这里，就是因为她知道在她爸管着的后厨里，从最普通的面粉鸡蛋玉米油，到做点心馅料的蜜豆大枣芝麻谷子，都是从这家店里进货的。

　　原因嘛，其实倒还真不是这家店和采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是因为这时候的公路建设刚刚发展起来，南北货不流通，单论一个地方商品的品种远没有后世那么丰富。

　　红军已经算专卖南北货的杂货店里，种类非常齐全的了。

　　就说这野生山核桃平时就只有京郊才出产，产量原本就小，大部分人都是哪天上街时刚好撞见有村民挑了进城来卖，才能买一袋尝尝鲜。

　　再说像店里其他的一些东西，诸如宁阳大枣、广灵杏干、福建桂圆等等，都是外面轻易买不到的干货。

　　平日里见都见不着，普通人就更不懂怎么分辨好坏了。

　　叶明月一边走一边和林彤彤科普，

　　“核桃的好坏不能光看外表。”

　　“一般来说外壳金黄，形状饱满的核桃都是好核桃，像咱们刚才看的那批，表皮虽然有些泛白，但是总的来说个头大，吃起来香脆，也没有一点哈喇味，确实算得上是品质不错的了。”

　　说到这里，叶明月口气一转，

　　“品质不错，但是那个老板的话却不实诚。”

　　“放得越久的核桃油脂就越厚，中间全部泛油的就代表已经坏了，不能再吃了。”

　　“像我们刚才吃的那颗，中间的核桃心上就有油迹，所以我说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八九月新晒的核桃。”

　　叶明月继续向林彤彤解释道，

　　“保定的核桃确实好，但她这批都已经不新鲜了，却还以次充好，卖得比外面都贵。”

　　“再加上我前面还看了看店里的其他几种干果，也都算不上多新鲜，咱们不如先去看看别的。”

　　听了她的话，林彤彤若有所思点点头。

　　接着两人又沿着菜市场的周边逛了逛。

　　这时候的市场管理没那么规范，门口的一条大马路上沿街停了不少辆手推车。

　　大部分都是郊区房山丰台一带的菜农，一大清早就运了自家种的蔬菜水果或是山货进城来卖的，价钱比菜场里卖得还便宜些。

　　在众多摊位间逛了一个来回，没有看见其他卖干果的，叶明月却在街角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

　　一个蹲在地上抽旱烟的男人，身前放了一只环臂粗的黑色大铁皮桶，桶旁还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深褐色蜂巢。

　　这人竟是直接带着蜂巢来卖蜂蜜的。

　　蜂巢里是一个个六边形的小格子，如果有人要买的话可以直接用小刀把格子外的蜂蜡刮去，再把蜂巢放进铁桶里用力摇，买多少取多少。

　　慢是慢了点，胜在一个新鲜。

　　叶明月问了男人，在知道这卖的是密云山里的荆花野蜂蜜后，就让他给自己按斤称了八两。

　　蜂蜜稍微多买点回去也没事，不光她做点心能用得上，林彤彤一家平时也能拿来泡蜂蜜水喝。

　　估摸着市场里今天再没有其他卖干果的，叶明月放弃了。

　　家里的那些，再加上她第一天送给叶文绣一家的，只是做一两顿点心的话省着些也够用了。

　　于是接下来两人又去天桥百货商店里逛了一圈，斥八毛钱巨资，买了两块做点心用的“豪克斯”牌黄油和一小包肉桂粉。

　　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两个姑娘准备打道回府了。

　　当然，回家的路上也没忘记买四串冰糖葫芦——两串姐妹俩自己吃，剩下的，一串给林聪聪，一串给叶文绣。

　　没错，叶文绣也好这一口甜的。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

　　等两人到家时，林大海已经出发去林聪聪的奶奶家了。

　　前段时间林聪聪的奶奶生病，这段时间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况且家里还有林大海的大哥大嫂一家在照顾着。

　　老人家自己都怕过了病气给孙子，不让他们一家去探望。

　　但林大海就是不放心，隔两日就非得上门看看。

　　中午林大海不在家吃饭，家里剩下的四个人炒了一盘醋溜糖葫芦，切了半碟肘子，又就着早上剩下的懒龙就把午饭给解决了。

　　吃过午饭，林聪聪就要回房间睡午觉去了。

　　按道理，平时的这个时候叶文绣和林彤彤也是要午睡的，但是今天母女俩却都没动身。

　　叶明月要趁着林大海到家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叶文绣准备给侄女打下手。

　　至于林彤彤，她只是单纯地想凑热闹罢了。

　　.

　　说要做点心，叶明月想过了。

　　为什么西点房里的点心买的人多？

　　还不是因为传统的饽饽点心大家都已经见惯吃惯了。

　　老百姓的日子逐渐宽裕起来，西餐、西式糕点及其独特的口味儿可不就成了时髦和奢侈的代名词？

　　其实早在前两年起，国营饭店里就有面包房了，只不过那时候的面包房还只服务于外国友人，是不对国人开放的。

　　直到去年底，国营饭店西点房正式改名为面包房，又对外开放经营，一下子才成为市民口中趋之若鹜的对象。

　　但现在的面包房消费还是太贵了，一块小蛋糕动辄就要一块八毛的，能来买蛋糕的都不是一般人，一块国营饭店的蛋糕自然也成了有面子的象征。

　　先前，叶明月没把林彤彤告诉她的消息和上辈子的记忆联系起来。

　　后来她回过味来。

　　国营饭店面包房？

　　可不就是上辈子那个火遍京城的梅园面包店吗！

　　作为北京第一家面包店，梅园的前身就是国营饭店里的西点房，只不过后来在街边又单独开了门面经营。

　　店里的奶油卷和巧克力牛角一经推出就成为金字招牌，在人均工资不到百十块的年月，给梅园贡献了日均营业额十几万的奇迹。

　　在意识到西点房的生意大有可为之后，叶明月又回头看自己的计划。

　　她为什么有信心把自己的新疆点心推荐给林大海？

　　正因为叶明月知道，她能做出来的，不比外国的奶油蛋糕差。

　　其实这时候的奶油蛋糕、奶油卷都只是国外最普通最平民的蛋糕面包。

　　要说口味，真谈不上多好吃，至少叶明月觉得那些蛋糕还比不上荣禄斋里的豌豆黄、芸豆卷吸引她。

　　只是撇开口感不提，单就那牛乳味浓郁口感丝滑绵密的奶油，就足够征服从来没吃过这个味儿的北京人了。

　　无他，新鲜。

　　但要论新鲜，新疆的点心比奶油蛋糕还新鲜。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说说新疆点心的起源了。

　　其实大部分的新疆美食都起源于西亚，从土耳其到希腊，甚至远到北非和西亚各国。

　　这些手工古老的甜蜜小点心经由丝绸之路传承，一路在新疆落地扎根，经过数代改良，现在已经成为了正宗的少数民族传统美食。

　　不光做法上更接近最传统的西方蛋糕，口味上也更丰富多样。

　　充满智慧的少数民族甚至还在改良的过程中，在蛋糕胚里融合进了很多本地才有的特产，比如新疆的葡萄干、巴旦木和核桃仁等等。

　　其中有些点心的做法更是现在的内地人民闻所未闻的。

　　等到把手里的核桃剁成细细的核桃碎，又撒上一层肉桂粉，叶明月吩咐林彤彤，

　　“彤彤，帮我把洗干净的葡萄干拿过来，这会还有时间，我做个新疆版的“冰糖葫芦”给你们吃。”

　　应了一声，又看着桌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面皮，林彤彤惊讶地合不拢嘴。

　　什么样的蛋糕，是用七八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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