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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待落在莲花楼外，笛飞声的衣服已被雨水完全浸湿。
他望了眼窗子透出的人影，向紧闭的门走近两步，突然顿住，赤红的眼中显出失神的错愕。
他……想不起自己来找李莲花做什么。
尖锐的疼痛密密麻麻充斥着整个颅腔，笛飞声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只能看得到一方忽明忽灭昏黄的光。
他循着光艰难地踏出半步，便觉脚上如有千斤重物，带着他往下坠。
眼皮越发沉重，他拔刀单膝撑在泥泞中，阖目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头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脑中的神经像是绞在了一起，绞出的鲜血顺着耳垂滴落在地，经过雨水的冲刷了无痕迹。
笛飞声终是不堪重负狼狈倒地。
分明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看着那光越来越小，直至融入一片漆黑。
“尊上！”雨声嘈杂盖过人声。
红衣女子扔掉手里的油纸伞，顾不得遮雨，颇显费力地架起不省人事的笛飞声，一跃而起，消失在雷霆大作的雨夜。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莲花眼睛望向关着的窗。
方多病撑开窗，见楼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把被雨水肆意拍打的油纸伞，合了窗子，惊疑道：“真是奇怪，外头的雨也没小，不知谁把伞丢外边儿了。”
李莲花轻轻‘嗯’了一声，刚刚他好像听到有人唤‘尊上’。
他拿茶杯的手紧了几分，举杯饮下一口清茶。
兴许是他听错了，下这么大雨，笛飞声断然不会出现在楼外。
暴雨到后半夜戛然而止，笛飞声昏昏沉沉做了个梦。
梦见夕阳未烬，他翻身跃入高高的院墙，行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跨进一间屋子，看见一个着红衣的少年坐在桌旁擦剑。
“你怎么来了？！”
少年将剑放在桌上，把他往里拽了拽，探出头确认没留下尾巴，这才插上房门回过身，眼含秋水地看他，“才三日不见，笛大盟主就想我了？”
笛飞声心念一动，上前一步握住少年纤瘦的腰身。
他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面上仍维持着镇定，看着怀中人说：“是啊，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细细算来，你我已是九年不曾见过，本座日思夜念，这不就来了。”
少年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九年不见，笛盟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只是……”他往他下三路瞟了眼，含笑道：“憋了九年，可别是憋坏了？”
“是好是坏，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少年莞尔一笑，“登徒子。”
笛飞声噙着笑把人打横抱到软榻上，从发尖儿吻到额心，和软热的唇纠缠许久，顺着喉结一路往下。
“笛飞声，你可知我是谁？”少年突兀地轻声问他。
笛飞声抬首看向少年的脸，眼前陡然如蒙黑雾，模糊了少年的样貌。
可是……方才他明明看到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少年失落的声音响起：“你不认得我。”旋即不轻不重的一掌推开他，起身下了榻。
“你要去哪儿？”笛飞声从怔愣中回过神，于满目黑雾中仓惶抓住少年的手腕。
少年并未回头，淡淡道了句：“既不相识，又与你何干。”
话音落，背对他的少年骤然消失不见，他没能握住他的手，顷刻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你找不到他，”黑暗中有道阴冷的声音对他说：“因为他已经死了，是你杀了他。”
手心黏腻湿凉，笛飞声低头看自己的两只手掌，上面全是刺目的红。
他大脑凌乱，心中升起一阵恐慌。
隐匿在黑暗中的人现了身，背对着他，倏地厉声道：“你满手血腥，杀人无数，竟还惦念儿女私情，真是痴心妄想！”
笛飞声循声望了过去，来人身形魁梧，手中握着一把长刀。
他问：“你……是谁？”
“你真的认不出我？”只听那人嗤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幽深的眼眸中是用森冷伪装的悲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你。”
笛飞声悚然一惊，心跳急剧加快，眼皮挣动着猛地掀开。
“尊上！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都不知道属下有多担心，我……”
耳边聒噪，笛飞声不禁蹙眉，抽出被角力谯握住的手。
心脏仍在快速跳动着，他双脚下榻扶额定了定神，去取衣物。
角力谯走到笛飞声面前，纤纤玉指要为男人整理衣襟，娇柔道：“属下服侍尊上～”
“本座不需要女人伺候。”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角力谯尚未碰到笛飞声衣服的手顿在半空，悻悻收回。
她资容艳丽，堪称江湖第一美人，这天下为他倾倒的男人不计其数，只有笛飞声，连正眼都不愿瞧她。
她退到笛飞声身后一丈开外，望着笛飞声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悄然拿出藏在腰封的无心槐，丢入燃着的香炉中。
笛飞声余光瞥见红色人影，不耐地喝道：“出去！”
角力谯紧了紧交叠胸前的手掌，垂首恭敬道：“是。”
她走出笛飞声的房间，心中的妒意快要将她淹没，昨夜她是在莲花楼外找到的笛飞声。
李相夷……
想起这个名字，她都恨得牙痒痒。本以为他早死在了十年前，直到她派人探查到笛飞声和一个叫李莲花的走得很近。
她的人查不到李莲花的底细，仿佛是十年前凭空冒出来的人。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李相夷一死，李莲花便横空出世了。
她设计给乔婉娩下只有扬州慢能解的毒，就是为了引李相夷出手。乔婉娩得救了，果然不出她所料，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难怪尊上近日头痛症隔三差五便要发作一回，原来是去见了李相夷。
两个男人，真叫人恶心。那李相夷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招数，把笛飞声迷得神魂颠倒，看都不看她一眼。
再这样下去，万一笛飞声记起十年前是她给他下的药，一定不会放过她。
角力谯眼底溢出癫狂之色，既然笛飞声那么看不上她，不如她废了他的武功，将他锁在身边，看他还怎么去找李相夷那个狐狸精。
无心槐除了麻痹痛感，还有一个功效，那便是散人内力。她只盼香炉中的香燃得再快些，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笛飞声匍匐在她脚下，那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见角力谯离开，无颜才进门找笛飞声，道出自己所见。
“尊上，属下昨日回盟中放信雀联系药魔，发现……圣女与万圣道的人相谈甚欢。”
笛飞声最不能容忍他人的背叛，面色一沉，“盯紧她，”他顿了下，又道：“算了，本座亲自去看看她搞的什么鬼。”
昨日去寻李莲花，他连无颜都没告诉，角力谯是如何得知他会在莲花楼外？
笛飞声悄声跟着角力谯到了一座荒芜的宅院，隐在暗处。和角力谯说话那人戴着黑色兜帽，让他看不真切。
“当年是你说那南柯梦能让人忘记涉及情爱的所有事，还夸下海口说没有解药，现如今笛飞声又和李相夷厮混一处，可见你那丹药也不过那么回事儿。”
笛飞声的脑子轰地一声，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住，唇色刷然变得苍白，手脚僵硬地怔在原地。
他苦寻的人是李相夷，十年前和他成亲的人是李相夷，从来……从来都只有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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