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前兆

　　苏佳贤的病房里没人，只有他自己，他看起来很苍白、脆弱，手还烧伤了，他说这是那天下午去拉自己父亲时留下的痕迹，他说他感觉记忆好像缺失了一块，就在消防队和警方赶到现场，在别墅仓库解救下家里的工作人员后，他意识消失了一段时间，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失踪过。

　　他很惊讶自己是在医院醒过来的，也很惊讶，自己时隔许久梦到过去他在水都的那些记忆，他和金烟华，她们俩在那个地方度过的夏天。

　　“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就像那时候你突然出现又消失那样。”苏佳贤说。他看着她，目光中带有一种理解性的鼓励，这让金烟华张开嘴，缓缓诉说了她是如何找回自己那段在水都的记忆。

　　苏佳贤听的很认真，但一直都只有眉头紧皱这一个表情，他的眼神渐渐落寞了，金烟华说完很久，他都没有回复。沉默中夹带着一些难以觉察的失望，和不快的情绪，金烟华捉摸不透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第一次遇到苏佳贤的时候，她觉得他像个小孩，那时候源自于他喜欢叫自己姐姐，他个性很柔和、友善，身上有种异于成人的过度真诚。

　　现在再看，苏佳贤的心理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想要的很纯粹，这么多年，他最渴求的依然是归属感，一个真正留给他的位置。

　　现在金烟华懂了。

　　“我很抱歉，”她轻轻说，“那时候我没能告诉你事情到底是怎样就走了，让你找了我这么多年。”

　　苏佳贤摇摇头，半晌说道，“反正都过去了，我纠结的不是这个。”

　　“是什么？”

　　“……你在拍立得背面写给我的话，怎么说，”他假意咳嗽了一声，好让声音听起来更清亮一些，“之前我跟你说过，我们再见过面后我就猜到了你大概经历了什么，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你可能真的可以穿越时空。

　　“有一次你要看那张写了字的拍立得背面，我没有给你看，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给你看了，然后这段话——这段期望印在了你的脑海中，等你真正经历这件事，要写给我时，你实际是照着自己的记忆写下来的。要是这么说……要是这么说……”

　　他止住了，眼神放空，失神地望着在她们之间看不见的空气。

　　“其实也能理解为，那句话是我想出来的，你是因为我给你看了，你留有记忆了，才这么写的，归根到底，这句话是我对我自己说的。”

　　“但你当时没给我看……”

　　“是啊，”他立刻道，看上去好像很生气曾经这一决定，“所以就证实了，你没受我的影响，这段话就是原原本本你想告诉我的，而不是我来告诉我自己的。”

　　金烟华被他的说法弄得有点晕，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苏佳贤这么执着于这个，谁告诉谁，谁给谁写，意义有什么不同吗？最后总归这些话都会给他看见，只要能起到一些作用，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起源呢。

　　大概是她不解的表情太明显了，苏佳贤扫了一眼，对金烟华说道，“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希望这段话是我自己告诉我自己的，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对我说的，”他的眼神黯淡了，像盏熄灭的灯，“‘我不是任何人的续集’，我可以……”

　　他可以什么，可以变成什么样的人，还是可以做出什么样的事，苏佳贤最后也没说出口。他重新躺回半升起的床上，脑袋陷进枕头里，视线对上金烟华的，沉默的间隙，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喂……”他接通手机，淡淡道，过了几秒有点疲惫地阖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就是晕了过去……她就在我这儿……”

　　是谁啊？

　　金烟华做了个口型，苏佳贤把手机屏幕对准她耳朵，苏宥蓝有点恼怒的声音一下就传了进来。

　　“姐……”金烟华生涩地叫了她一声，那头的苏宥蓝不说话了，苏佳贤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烟华看，“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你能过来一趟吗？

　　“对，就现在。”

　　“说完了？”

　　金烟华点点头，他没什么留恋地把手抽了回去，直接挂断电话。

　　等待苏宥蓝来的过程，她和苏佳贤依旧没什么话可说，自从金烟华的身份揭露后，苏佳贤对她的态度就有点变了，她自然能感觉到。

　　要是能知道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就好了，虽然苏佳贤说一切都过去了，那时候的不辞而别还挺让她过意不去的。

　　如果人不怎么聊天，时间就会过得很慢，终于等苏宥蓝过来了，等她再一看时间，才发现不是时间过得慢，而是真的过了很久才等到苏宥蓝。

　　她穿了条牛仔蓝中裙，看上去比白天的打扮要放松点，带来的只有一个手包，苏佳贤见了对方，只是淡淡地扫了两眼，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苏宥蓝也没有搭理他，转头问向金烟华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金烟华看完苏宥蓝，又看看苏佳贤，她们三姐弟凑一起，感觉很神奇。

　　“我恢复以前的记忆了。”

　　盯着床单看的苏佳贤抬起眼，目光慢慢聚焦到她身上，苏宥蓝不由地张了张嘴，显然是惊讶的。

　　“你是说——”

　　“对，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的事了，还没失踪前发生的那些事，我全想起来了。”

　　“你怎么想到的，等一下，那你、你岂不是知道了中间发生的全过程，那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苏宥蓝有些语无伦次道，金烟华整理了一下思绪，并不打算告诉她们有关黑洞的这些事，就算苏佳贤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具体怎么做到的，金烟华也没细说。

　　再解释这些就太复杂了。

　　“是我自己失踪的，那时候有人要杀我。”金烟华观察着苏宥蓝的表情，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不算太震惊，“我从山上掉下去了，摔到了头，就那么失忆了，那两年我一直在外面流浪。”

　　“但是这……”

　　“苏祐当时要杀我，因为我给他说了尤佳的事，你记得尤佳吧？”

　　苏宥蓝不说话了，只是眨着眼，咬着嘴唇，懊恼呼之欲出。

　　“我那时候让你别跟我爸说了，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小昭，我可以对你发誓，你的死我绝对没有预料到。”

　　“我现在说这些不是要怪罪谁，”金烟华站起来，转身面对她们俩，这样就能把她们全都看在眼里，“告诉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有关尤佳的这部分，跟我说说吧姐姐，我想回来解决掉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苏宥蓝看看苏佳贤，后者耸耸肩，不甚在意，“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金烟华说，“我想开诚布公地说，我们都是家人。”

　　“小昭，我从来……”她声音卡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从来都不相信你死了，你跟我爸的私生女是在同一时间失踪的，但是知道她存在的人太少了，如果有人细想肯定会发现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我是说也许有人——别人，不在乎你的人会相信两个小孩同一时间失踪，警方确认了你的身份那具尸体就是你的，但是……但是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

　　她似乎哽咽了，单手撑着下巴，两根指头抵住嘴唇，欲言又止。

　　“更何况我了解我爸，他不是看上去那么好，对尤佳的亲生母亲，我知道点事，我也有自己的推想，只是在这一切没发生过以前，没有过那场火灾以前，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我爸能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

　　“可以说，他就是那张很残忍很残忍的人，所以……我多留了个心眼，警方验完尸体让家属认领时候我也去了，我就是那时候趁人都没注意，弄到了一点尸体的DNA，后面你应该能想到。”

　　“你做了化验，发现不是我的。”

　　苏宥蓝点点头，笃定道，“然后我又让人和尤佳的进行了比对，你猜怎么着？全都对的上。”

　　“你了解尤佳母亲的一些事吗？”话题停顿片刻，金烟华问道，姐姐摇了摇头，“除非我去查，他不可能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他那位前女友是以前他公派出国的时候认识的，现在想想……一个孩子死了，就像是下了一场阵雨，过后没任何人记得，说不定他从来都没给尤佳做过身份登记，他把人藏了好多年。”

　　“你打算怎么办？”终于，苏佳贤开口说话了，她们俩一齐看向他。

　　“我和朋友联系了一位一直在调查这件事的警官，最近找到了一位新知情人，但是我还需要一个证据，姐——”金烟华立刻道，“我知道在水都那套房子里，就是以前关过尤佳的房子，有一个证据在那，我想要过去找到那个东西。”

　　“关过尤佳的房间早就被清理过了，应该不太可能找到什么……”

　　“不是，是在一楼……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那找到过一条项链，”金烟华又迅速问向苏佳贤，他眯起眼想了一阵，迟疑地点点头，“我后来把项链塞柜子里了，就是你住过的那间柜子夹层。”

　　“应该还在那儿……”她可不希望这一切都落空，“姐，我想去那个房子，你应该有钥匙吧。”

　　“房门都是密码锁，但是我不确定我爸在不在，这两天他好像在水都开会，他也可能住市里另一套房，我打电话问一下。”说完，苏宥蓝当即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但这之后就没了动静，过了快半分钟，苏宥蓝又打了一次，苏佳贤冷不丁插了一句：“不会是看情况不对，人已经跑了吧。”

　　“说什么呢。”苏宥蓝瞪了他一眼，却不如刚开始那么肯定了，“别急，我给他秘书打一下。”

　　这次接听的倒是很快——

　　“喂周青，我跟我爸打电话他怎么没接，现在才九点多，今天是有应酬吗？”

　　等了一会儿，苏宥蓝很快结束了通话，看着她的眼神，金烟华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果然，苏宥蓝宣布道：“他说我爸从下午人就联系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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