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亮

　　在坚持用烧水棒那半温不热的水洗了两次头后，马鸣凡终于不负众望的发烧了，她摇摇欲坠的跟经理请了假，拿着一兜药一头栽倒在床上。

　　喉咙里干的厉害，热水瓶的水早被她喝完了。同住的几人怕被她传染，下了班也躲着不回来了，马鸣凡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还没走出门，险些一头摔在地上。

　　扶着门框站了会，马鸣凡不由得悲从中来，头晕眼花的盯着通讯录翻了好一会，才找到阿季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听在马鸣凡耳朵里就跟蚊子声没区别，她喂了好几次，才听清阿季在说什么，“我在上班，你同屋的人呢？”

　　马鸣凡委屈的不行，孟雪一直劝她少洗两次头，虽然房间里有空调，但洗完出来，头发又不能立马吹干，湿漉漉的黏在头皮上，很容易生病。

　　结果自己不听劝，还是照样去洗，每天上早班又雷打不动吹上几阵冷风，不发烧才怪。

　　现在人下了班还要找地方待会，临睡觉才能回来，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马鸣凡哪好意思打电话跟她们求援。

　　她嘟嘟囔囔找了点什么她们还回来之类的借口，阿季臭着脸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撂下一句，“等着。”

　　十多分钟后，阿季拎着一个满满的热水瓶上来了，马鸣凡还瘫坐在地上，听到阿季敲门，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开门。

　　马鸣凡烧的满脸通红，见阿季来了，扯着嘴角朝她笑，“谢谢你了，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

　　阿季把她的水杯灌满水，塞进她手里，瞧见床头吃了几口的面包，皱着眉头问，“你发烧吃什么面包？知不知道甜食会引起反复发烧！”

　　马鸣凡楞楞的摇头，嗫嚅着说：“我不知道啊……没胃口，我就随便吃点东西了。”

　　阿季懒得跟她说了，起身就往外走。

　　马鸣凡端着杯子，无助的望着阿季的背影，阿季脚步未停，继续往外走。

　　“走就走吧，还不关门。”马鸣凡收回目光，小声抱怨了一句，独自叹了口气。

　　坏事都攒到一起来了，以前在学校，生病也算一件舒服事，既可以心安理得不去上课，还能拜托舍友带饭回来，最麻烦自己的事情就是从床上爬下来吃饭喝药，要是真不想下床，跟舍友发个嗲，饭送到床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马鸣凡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工作的人没资格生病了。

　　请两天假，直接扣光了五百全勤奖，她才上了三个早班，算下来每个班还不到一百块钱，去一趟医院，这三个早班可算是白上了。

　　喝个水要求人，吃饭也没着落，马鸣凡觉得现在的自己，比流落街头的小猫小狗还惨。

　　小猫小狗起码还剩可爱，她病兮兮的，只剩下灰头土脸的惨。

　　几口热水下肚，马鸣凡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起来，她砸吧砸吧嘴，想吃面包，又怕继续发烧。

　　外卖也送不上来，别的零食也吃完了，马鸣凡一个有工作有学历的年轻人，竟然要面临饿死的悲剧命运了。

　　就在马鸣凡斜躺在床上不断哀叹命运的时候，门又被大力推开了，她扭头去看，是去而复返的阿季。

　　阿季一只手端着一个餐盒，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烧水壶，三下五除二在杂乱不堪的桌子上收拾出一片空地，“这餐盒是我的，你凑合用吧，饭有点凉了，你兑点热水吃，热水壶我先借你，喝完了你自己起来烧点。”

　　马鸣凡捧着餐盒，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阿季脸上被她看的一片红，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哭什么？出来工作本来就不容易，你这点苦都哭，以后有你受的。”

　　马鸣凡哭的鼻涕眼泪一把，“阿季，你人真好，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阿季扭头不去看她，“报答个鬼啊，随手的事，行了，你吃吧，餐盒不用洗，我下班过来拿。”

　　餐厅的菜为了下饭总是做的又油又咸，拿水一泡，油花都浮在水面上，饭粒又不分你我的黏在一起，卖相别提多糟糕了。

　　要是搁平时，马鸣凡指定吃不下这糠咽菜，可今时不同往日，再难吃的饭菜在饿了大半天的人嘴里也是美味，她的眼泪扑哒扑哒的往碗里掉，风卷残云般吃完了，连带着油花的泡饭水也喝掉了。

　　吃完了饭，马鸣凡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她坐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把餐盒洗了，人家好心好意来给她送饭，总不能旁人拿个脏餐盒回去。

　　一连喝了三四杯热水，又捂在被子里除了一身汗，马鸣凡才觉得脑袋轻了点，她昏天暗地的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同屋人的洗漱声音吵醒。

　　马鸣凡缩在被子里没有动，等她们都熄灯上了床，才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去了厕所，汗已经浸透了里衣，黏黏糊糊的贴在后背上，马鸣凡有心想洗个澡，又怕烧再起来，只能忍着。

　　换了一套衣服出来，马鸣凡算算时间，估计阿季要下班了，便拿了餐盒出了门等。

　　走廊里还是亘古不变的冷，不过这样猛然出来冻一冻，反而让马鸣凡觉得舒服点。

　　等了很久，才见到一双女式皮鞋停在面前，马鸣凡抬头朝阿季傻笑，“你下班有点晚啊。”

　　阿季看她那傻样就来气，“你等我干什么？我是没长手敲门吗？”

　　马鸣凡继续傻笑，“她们都睡了，敲门我怕打扰到她们。”

　　“你还怪贴心。”阿季哼了一声，“那你把餐盒放门口不就可以了，我下班过来就拿了。”

　　马鸣凡：“我怕被人偷了。”

　　阿季没好气的笑了一声，“谁吃饱了撑的偷一餐盒？”

　　“行了，”阿季拿过餐盒，挥挥手道：“回去吧，我走了。”

　　马鸣凡跟着挥挥手，“拜拜，谢谢你的餐盒，和你的热水壶！”

　　阿季没回头，而是高高的扬了扬手，“免了。”

　　马鸣凡喜笑颜开的回了屋，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大多数人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概括，比如∶温柔，浮夸，乖戾，内向。

　　但总有那么几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描述他们特质的词汇，他们不是那种需要深入了解的人，而是匆匆一眼，你就知道，不一样。

　　复杂，就像是打翻的调料盘。

　　所以很难把人分成好人或坏人，因为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若非要建立深层的关系，那就不用去计较那人到底是属于那一波，对自己友善，那就是好人，反之，就是坏人。

　　到了第二天，马鸣凡已经不用麻烦阿季帮忙带饭了，她已经一到饭点就冲去六楼餐厅吃了饭，回来又一觉睡到天黑，再起来烧就退干净了。

　　把烧水壶也还给了阿季，还厚着脸皮在阿季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阿季作为高级一点的老员工，房间只住两个人，卫生间不仅大，还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马鸣凡一边洗澡，一边骂酒店老板：真是抠门至极，多给几个房间装热水器能花得了多少钱？等我有钱了，我要天天洗热水澡，一天洗两次！

　　洗完澡，马鸣凡热气腾腾的从浴室探头出来，阿季换下工作服，换上了一套粉色的绒毛睡衣，给她那张不带喜怒的冷脸平添了几分反差萌。

　　“阿季姐。”马鸣凡冷不丁出声道。

　　阿季：“干啥？洗完了快点出来，把你那头发擦干了，不然还发烧。”

　　马鸣凡一听，连忙套上衣服出来：“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我也能住进两人间啊，没有热水洗澡太痛苦了。”

　　这个问题问的不着四六，阿季又不是她的上级，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换房间，她转身去卫生间拿过拖把拖去水渍，诚实答道：“我不知道，你是经理直接招进来的实习生，跟我们的流程都不一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转正。”

　　马鸣凡越来越确信自己真的是被经理诓了，她激动的站起身，絮絮叨叨的说：“我就说不对劲，怎么就我一个是实习生，还说员工都是住两人间，结果来了又让我住四人间。”

　　她越说越激动，大有穿上鞋子就冲出门去跟经理闹到你死我活。

　　阿季问号都要突破头皮，现行冒出来了，心想自己话还能被听出来这意思？她按住激动的马鸣凡，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你的合同是和咱们家酒店签订的，又不是和经理个人签的，他能骗你什么？就是住宿条件他没说实话，这个没事，你还能一辈子当实习生？你下个月等到发工资的时候，你私下问问他转正的事不就行了。”

　　马鸣凡眨巴眨巴愚蠢的大眼睛，问道：“真的吗？”

　　阿季继续拖地，“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实在不行，你去劳动局投诉经理不就行了。”

　　说到投诉，马鸣凡的心定了下来，上次那个黑车司机处理的就很好，全程都没用她跟小文出面，工作人员核实之后，直接责令司机全额退了款。

　　马鸣凡认认真真梳了半天头发，把每一个结都梳顺，还抹了两遍护发精油，分成两股用皮筋绑紧，对着镜子最后眷恋的看了看，“阿季姐，有剪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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