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随意地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夏霖问迟煜:“要不要现在出发？”

　　迟煜正好饿了，也就点点头，很快答应了，夏霖没有开车，他就站起来去开自己的车。

　　趁着这个时间，夏霖去前台交代了店员小赵记得在十点关门，特别叮嘱了注意二楼猫猫狗狗的用餐量，达标了就不能再售卖猫狗零食，顺便和一楼坐着的少年男女道别，因为今天是周五，所以一楼也不算特别安静，学生们几乎人手一杯奶茶围在一起侃天侃地，更多的人还是在二楼围着小动物打转。

　　“夏老板，和我们老大出去玩儿得开心啊！”突然这样一道声音炸响在夏霖耳边，夏霖转头一看，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夏霖曾经见过他和何晗她们一起写作业，好像叫什么东子。

　　男孩儿脸上扬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夏霖一看就猜到他早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迟煜，只怕是被吓得不敢放肆，现在看迟煜要走了，估计心里乐开了花儿了。

　　夏霖冲他笑笑，故意逗他说:“还是别了，一会儿我就让迟老师返回来看着你写作业。”

　　沈东临脸上的笑容蓦然一敛，很快反应过来，嬉皮笑脸道:“别呀，您二位别光为我们着想，自己的生活乐趣也不能落下呀。”

　　夏霖嗤笑，说他:“油嘴滑舌。”

　　他看见迟煜的车停在了店门口不远的地方，跟沈东临挥挥手道别就走出了店门。

　　迟煜坐在驾驶座上看他，故意叽叽歪歪“夏老板就是受欢迎，和这群小孩儿说这么半天的话。”

　　夏霖礼尚往来“哪里哪里，还是迟老师心系学生更让人感动。”

　　说完这话，夏霖想起自己刚才对那个男孩儿的评价，不由得笑出了声，自己说别人油嘴滑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夏霖想，在高中门口做生意真是一个好主意，和小孩儿待在一起，人的心态都可以变得很年轻。

　　迟煜看他自顾自地笑，从车潮里分出一丝注意力给夏霖，“你笑什么？”

　　夏霖就把刚才的事情讲给迟煜听，迟煜听着听着就乐了“你看见的那个肯定是沈东临。”

　　“他就是一皮猴儿，特外向，活泼，你跟他多说两句话他就能把你当兄弟。”

　　夏霖想想，深表赞同。

　　市一中高三需要上晚自习，下课就已经将近十点，所以青藤的主要客户就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其中就是高二一班给他的印象最深。

　　无他，这个班太闹腾了。

　　如果你在一楼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不是伴随着“老大”，“旖姐”，“孟哥”等称呼，那就是高二一班的学生没跑儿了。

　　更不用说高二一班盛产社牛，夏霖不光能听到他们说话，还能被邀请加入他们的谈话，一个多月下来，夏霖连高二一班负责的卫生区里面有一棵柿子树都摸得清清楚楚。

　　夏霖说:“你们班小孩儿都挺活泼，一看你就教得好。”

　　他这话说的巧妙，与其夸奖一个老师自己，不如夸奖他的学生，两句话给迟煜夸的服服帖帖心满意足，眉梢眼角都带笑地扭了方向盘。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夏霖所说的饭店，迟煜抬头一看，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家店迟煜经常来，味道鲜辣又正宗，他倒是没想到夏霖也会来这家店——他看夏霖温温和和，还以为他是那种胃口清淡的翩翩君子。

　　没想到他也吃爆辣。

　　两个人走进饭店，这家饭店并不大，藏在居民区里并不显眼，往常来来往往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迟煜能找到这里全靠住在附近的同事推荐。

　　这种饭店都是做熟客生意，老板会和周围的居民都建立深厚的感情，哪怕迟煜差不多两周来吃一次也没办法被老板划入熟客范畴。

　　可是这次迟煜刚走进门口，坐在吧台前的老板娘就眼前一亮，旋即热情地迎上来——这可是迟煜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待遇，正惊奇着，迟煜就看见老板娘越过自己，直奔慢慢走在身后的夏霖。

　　迟煜:“……”

　　迟煜:“？”

　　“小夏，你可是好久不来吃饭了呀！”

　　夏霖笑着讨饶:“哪里有好久，明明不久前才吃过，再说，这不是想您做的菜想得不行，带着朋友来吃了么。”

　　老板娘挂着皱纹的慈祥眼睛转向迟煜:“这是小夏你朋友啊，哎呦，可真是一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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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的嗓音里洋溢着热忱，她就像是专门为了淳朴热情而生，让人想起儿时在农村里，奶奶在炊烟陪伴中烧出热饭，孩童跑在土路上，邻居家的老太太扯着嗓子问:“我刚摘了豆角，你要不要？”翠绿的豆角就这样在墙头上被另一双皮肤褶皱的手接过来了。

　　迟煜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但是他很会想，他觉得如果住在农村就应该这样的幸福。

　　他们坐到一张空桌旁，夏霖把菜单递给迟煜“迟老师，吃什么？”

　　迟煜也不推脱，他拿过菜单来点了一道菜就要把菜单递还给夏霖，夏霖笑说:“你再点一道再给我看。”

　　迟煜就又多加了一道菜，夏霖这才接过菜单，在迟煜点菜的基础上多加了一道菜。

　　老板娘看了看他们两个，问:“你们喝酒吗？”

　　迟煜说:“我开车了，我不能喝。”

　　夏霖点点头“我也不喝。”

　　老板娘又问:“那用不用给你们少放一点辣椒啊？”

　　迟煜没被这么问过，心里顿感不平衡，很自来熟地和老板娘开玩笑说:“您怎么偏心啊，我来您这里吃了这么多次，您从来没问过我要不要少加辣椒。”

　　老板娘闻言就笑了，解释说:“小夏吃不了特别辣的。”

　　迟煜不知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夏霖，心里想，他果然不吃爆辣，嘴上回复老板娘说:“那就少放一点辣吧。”

　　夏霖表示反对:“不用，少放辣椒都不好吃了。”

　　老板娘心是偏的，自然不听他说话，说:“怎么可能，辣椒少了我们的菜照样好吃，是不是啊小迟？”

　　迟煜迅速站队，坚定点头表明自己的叛变。

　　夏霖:“……”

　　老板娘走后，迟煜问夏霖:“夏老板，你住这附近吗？”

　　没想到却得到了反驳的答案:“不是啊。”

　　夏霖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这里不是很显眼，以为你住在附近呢。”迟煜解释说。

　　夏霖就笑，他是真的很爱笑，红润的嘴角向后拉伸绷紧，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很纯粹得几乎不谙世事而产生的天真，又像是历经千帆后产生的放松通透。

　　又出现了，夏霖这种很特别的气质，迟煜想。

　　“我的一个长辈住在这里，我请他在这里吃过饭，其实也没有来过几次。”夏霖说，是对迟煜先前问题的回应。

　　“我不信。”迟煜回答得快速又斩钉截铁，深色的眼睛里藏着笑，看起来有点欠扁。

　　人们都说经常和小孩子在一起的人性格也会比较年轻，夏霖看着迟煜，头一次对这句话有了清楚的认知。他总算是清楚为什么迟煜能和他们班孩子打成一片还让人心服口服了。

　　“我基本上每半个月都来这里吃饭，老板娘都不认识我，怎么对你这么好。”迟煜的语调无赖极了，探究欲明晃晃地显在夏霖面前。

　　这是一种无声的试探，迟煜无可辩驳，夏霖长得好，脾气好，恰如其分地长在了迟煜的审美点上，迟煜不是不敢往前的人，他不清楚夏霖的具体情况，甚至不知道他是直是弯，只能用这样的提问去一点点了解他。

　　夏霖给迟煜面前的茶杯里倒满水，漫不经心道:“老板家里养的狗走丢了，后来被我找到了，老板一家是很好的人，他们很感谢我，所以态度好一点。”

　　可是迟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能感觉到，夏霖和他解释，不是因为允许他接近自己，而是他不在意。

　　夏霖看着温和，实际上和周围人竖起一道难以接近的高墙——这让迟煜感到沮丧。

　　很快，菜就被老板娘端上了桌子，老板手艺高超，菜品卖相格外好，红艳的辣椒和翠绿的蔬菜搭配在一起，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老板娘惦记着夏霖不能吃辣，每盘菜的辣椒都大幅减少，夏霖慢慢地吃着——他吃相很好看，细嚼慢咽有条有理，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会回应迟煜说的话。平时在学校赶着上课时间极速吃饭的迟煜看着夏霖，不知不觉中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迟煜也就慢慢地和夏霖天南地北地闲聊，很巧的是，在聊天的过程里，他们发现彼此有很多相似的兴趣爱好，甚至他们的大学都在首都并且相隔不远，这发现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让迟煜的心跳以一种不规律的加速度缓慢加快。

　　这真是很舒服的一顿饭，从身到心都是。

　　吃完饭以后，迟煜开车送夏霖回了家。夏霖家离学校并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迟煜把车停在夏霖家小区外面，目送着夏霖走进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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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霖打开家门，看见父母正坐在沙发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却彼此干着不同的事情，夏妈妈在电视上看肥皂偶像剧，夏爸爸捧着手机下电子象棋。看见夏霖回来，夏妈妈从电视上移开视线，笑着说:“回来啦，今天和谁一起吃的饭啊？妈妈认识吗？”

　　在吃饭前，夏霖就和父母报备了要出去吃饭，所以听了自家妈妈的问话，夏霖很淡定地回答说:“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你不认识，叫迟煜，是市一中的一个老师。”

　　夏妈妈立刻就笑逐颜开，高兴地说:“新朋友啊，那真好，霖霖你可和他好好相处啊。”

　　夏霖很无奈地笑着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唠叨就像是一碗熨帖却寡淡的白粥，让人又爱又恨，很幸运的是，夏霖从不排斥母亲的唠叨，他也知道母亲这样关心自己的真实原因，所以他温和地接纳了母亲的关心，甚至会为此感到些许难过。

　　夏霖脱掉身上的外套，把站起来想给自己做宵夜的父母按回沙发上，“好啦好啦，别忙活了，我吃的很多了，一点都不饿。”

　　他顿了顿，继续说:“迟老师人很好，你们放心吧，我交友没问题的。”

　　夏爸爸夏妈妈就笑他，问他要不要加入自己的活动，可惜夏霖不想看男女主在雨中面面相觑深情表白，也不想下一场费神费脑的象棋，更不想做爸妈之间的电灯泡，坐下半小时就会被轰回自己的房间，所以夏霖很明智地拒绝了父母的邀请，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夏霖摸出手机，打开和迟煜的聊天框，给他发消息
　　Xlin【到家了吗？】

　　teacher—迟【刚到，放心吧。】

　　迟煜又给夏霖发来一张表情，是一只小狗，很臭屁地抱胸斜看夏霖，配字【哥是如此可靠，所以你大可放心。】

　　夏霖看着那张表情，好像看到了手机对面迟煜笑着的模样，他忍俊不禁，埋着头低低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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