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怎么是男的？！

　　中午日头很亮，太阳高高悬挂天边。叶追月刚刚从画坊出来，拿着刚刚卖画拿到的钱，微微勾唇，心情明朗。
　　街边小贩们正在高声叫卖，蒸笼飘出阵阵诱人香味。女子搭伴前行，步履轻盈，皓腕挂着青嫩的蔬菜，正在谈论最近新出的胭脂。男子跟在夫人身边，携手同行，笑意盈盈地看着夫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纹饰精致的马车驶过，有人揭开一角看着这繁华，眼中满是向往。车内阵阵香风顺着冬日暖阳沁人心脾。
　　远街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从远处奔腾而来。
　　他骑着赤红大马，头发被金色发冠高高竖起，额间一条红金额带，上面绣着繁复庄美的花纹，腰间系着的西域饰品叮铃作响。
　　那人打马而来，通身璀璨的金饰晃得人睁不开眼。
　　“吁”马头高高扬起，金色的马蹄铁绕过没来得及躲开的小孩的脑袋，在叶追月身旁停了下来。
　　“小娘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花？”
　　他的手从上方递下，手腕上还带着大月氏新进贡的手镯，零零散散挂满了胳膊，在缝隙中能看到他小麦色的皮肤。
　　林琅至看着叶追月呆呆的眼睛就觉得可爱。
　　他俯下身，手臂一揽就把叶追月抱上了马。
　　“走喽！”
　　路过的谏官啧啧在手记上记下：林小侯爷当街强抢美人，还叫人家“小娘子”，疑似有断袖之癖。
　　叶追月感觉有炽烈的呼吸拍打他的耳畔，吹起他的发丝，痒痒地拂过前额。
　　他颇不自然地偏偏头。
　　林琅至看见他的小动作，坏心地把下巴压在他的头上，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
　　叶追月人瘦瘦弱弱，轻易就被嵌进了林琅至的怀抱里。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林琅至的背影以及叶追月飘飞的发带。
　　“你要带我去哪？”
　　“游湖看花！”
　　骏马疾驰，带起一路尘土。
　　行乐楼，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匾额，上标“行乐有时”，字迹甚为工致。行乐楼虽称楼，但实际已占了一街。背临着护城河，托人造了两艘游河的大船，名为醉春风与夜色浓。京城气候宜人，河流终年不结冰，每天都有不少船只悠悠飘扬在江上。
　　经常有京朝大老、贵客雅流，租一艘船，唤几个歌女，伴半壶清酒，听着小曲，在这里消磨长昼。
　　行乐楼并不像叶追月想象的一样胭脂画粉，反而格外清贵雅致，长长的细纱从楼顶垂落，在和风吹来时轻柔起舞，歌女舞姬身段款款，身影在纱后若隐若现，让人不住想一探究竟。
　　一张清隽的面庞从帘内弹出，她眼波流转，引着二人向楼内走去。
　　拨开层层叠叠的帘纱就能见到“天下第一楼”的真正风姿。即使在冬日，楼内也摆着各季花朵。来往的各位姑娘姿色各异，有富贵逼人堆着绸缎珍宝的，还有耳边插一朵白兰，花朵半开，眉眼娇嫩清淡的……一盆盆精贵的花朵摆在八仙桌上，盛开在书卷画卷中，让人神清气爽。
　　最让人忍不住侧首的，是一个男子。他抱着琵琶，带着半张面具，右耳挂着黑金流苏耳坠，与他形色姝绝的唇相互映衬。他赤脚走在地上，行动间却露出脚上红绳，勾人夺魄，诱惑至极。
　　叶追月看见其中有一副字画有些眼熟。
　　带路的姑娘见叶追月出神，淡声向他解释。
　　“这是姻传新作，我们楼主在画坊求了三个月才得到这么一副。”她的语气颇有些自豪。
　　姻是近年来最有名的画家，其笔下花草着墨不多，每一株都朽朽如生，犹为文人所爱。近年来他的笔力突进，想象姝绝，描绘了不少至景，画价水涨船高，。
　　“色娇而不俗，用笔稍细而能潇洒……绝作！”
　　“琅弟！”
　　话还没说完，只听有一人叫住了林琅至。
　　“琅弟怎么不进去？”
　　一人穿着绿色花缎袍子，手上还拿着一把象牙白扇子，随着步伐一步一摇，眉眼细长，细细瞧人时，像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黏腻缓慢地从人身上划过。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或神色淡然，或掩唇轻笑。他们穿着京内时兴的缎衣，长冠端立，正中缀一方白玉。腰带上配禁步，走起路来端方雅正，一派潇洒风流。
　　林琅至本想婉拒，不知在人堆里看到了谁，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
　　“那便多谢二哥款待了。”林琅至拱手行礼。
　　他肩宽腰窄，因着常年在外一人出游，身上全是健硕的肌肉，配上小麦色的肌肤与身上连串的外邦饰品，与斯文的温柔乡格格不入，拱手行礼也漏出一股匪气。
　　这惹得不少公子哥打开折扇，装模作样挥舞几下，与同伴交流完眼神又笑着恭维起二皇子温文端方。
　　林琅至没有在意这些纨绔的眉眼官司，他皱眉盯着队伍末尾的国子监司业——林业黎以及才子之名天下皆知的叶家大少——叶追蓝。
　　前者接收到他的信号，微微颔首，蓝色的发带轻晃。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我朝这么多才子能够在今日同聚一堂。”
　　船身轻晃，精致的食碟顺着流水流下。
　　空气中飘扬着青松气息，远远望去能看到京城后山龙燔山的影子，苍苍茂茂，上绾云天。歌姬在屏风后幽幽低吟，与岸边苗族女子清脆的叫卖声重奏。
　　叶追月坐于下首，侧头能看到水里倒映着城墙威严肃穆的影子，一只大船远远停于岸边，装饰豪贵典雅，与此船颇有几分相似，想必是醉春风。
　　醉春风一直停留在原地，不知在等待什么。
　　叶追月有些出神，没有听到二皇子说了什么。
　　等晃动的杯盏在流觞中精确停留在他面前时，他陡生一种在国子监被祭酒抓到上课睡觉的紧张。
　　他努力保持面色平淡，将众人的神情不动声色收入眼底。
　　林琅至面色不善，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打破二皇子的头。
　　国子监司业林业黎眉头微挑，常年勾起的唇角弧度变大，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叶追蓝眉头狠狠蹙起，盯着二皇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身边服侍的人低声开口：“刚才二皇子提议曲水流觞，输的人着女装在场内……跳舞。”
　　叶追月感谢地望向他，发现正是那个在前厅赤脚带面具的男人。
　　此刻他低头斟酒，露出手腕上的红绳，耳畔的黑金流苏耳坠随着动作前后颤动。
　　“……”叶追月少有的沉默了。
　　“来人，带叶三公子下去换衣。”二皇子哈哈大笑，眼神上下扫视着叶三，“叶三的父亲与哥哥都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相必叶公子也不逊色多少吧。”
　　此话一出，林琅至的拳头已经捏起来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叶三没什么才能，比不上他的兄长，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再加上在场众人都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这话中的讽刺意味比茉莉花双窨的茶水还浓。
　　“二皇子，这……”想必不妥。
　　叶追蓝的话被堵在了喉头。
　　二皇子状似无意拨动手上的戒指，上面的竹叶标记在阳光下一圈圈闪着光。
　　竹叶标记是叶家的代表物，它出现在二皇子的手上想必是叶家早有的决断，他没什么权利置噱。
　　只是……叶追蓝看向叶追月，这一次后，叶追月就彻底被踩入了尘埃，再无翻身余地。毕竟——谁会对一个储君轻视的人令眼相待呢？
　　叶追月倒是没想那么多，他随着面具人走出曲觞厅，还在思索他当时为什么不在河边支摊卖卖小零嘴，河道两旁全部都是随着父母出门的小孩，一个个拉着父母衣袖不松手，卖萌耍痴，无所不用。
　　“你不愤怒吗，他们都这么对你了？”
　　面具人声音缥缈，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丝□□惑意味。
　　叶追月看他一眼，“今天宴会的点心很好吃，我刚刚没吃完，下船后能打包带出来吗？”
　　“你……”面具人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后神情几度变化。
　　此后再也没有与叶追月说话，只不过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辨。
　　……
　　天色渐晚，夜色浓行至河中央，与醉春风相遇，两船之间相距不过两臂。
　　酒过三巡，二皇子带着世家子弟站在船头作诗吟对，正巧与醉春风上的世家贵女相遇。
　　花孔雀般的纨绔子弟纷纷展示起了自己的绝技，各位贵女大开眼界，气氛一时热闹无比。
　　叶追月正巧化完妆，带着面纱从舱内出来。见此场景就缩在角落，旁若无人看着河岸两侧的小贩。
　　“落水啦！”
　　一声尖叫响起。
　　“左仆射之女，顾四小姐落水啦！”
　　只听扑通一声响起。
　　在场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看见一道倩影从夜色浓角落冲出来，毫无犹疑跳下了水。
　　那人的面纱被风拂去，绕过林琅至的手，落到林业黎的掌心。
　　叶追月憋气入水，不知顾四是不是脱力了，落水后扑腾了几下就看不到人影了。
　　叶追月不断下水，在确定具体方位后就轻笑了一下，奋力向前方游去。
　　船上的人只能看到一个精致绝色的美人在水中奋力挣扎，脸被河水沾湿更显诱惑，轻轻一笑夺人心弦。
　　他的身体也被沾湿，腰肢纤细，修长匀称。
　　在把顾四拉上来时，像一条优雅的人鱼从海里抱出珍贵的宝物，神采奕奕，带着满足幸福。
　　船上所有人的眼神都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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