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

作者:枸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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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苏冷在京城那几年,穿梭娱乐圈,什么都做过。

      唯独聚光灯下最夺目出彩的女主角。

      苏冷没领教过什么叫“社会”,前十几年的人生被庇护得太好,在学校只管学习和谈恋爱两件事。但她对任何竞赛、社会实践都提不起兴趣,无论哪个阶段总有校园的风云人物前仆后继追求她,所以苏冷压根也没尝过失败受挫是什么滋味。

      真正踏入那个圈子后,苏冷才肉眼可见这个地球上有太多相貌出众又野心勃勃的人,当然,在美女如云的名利场里,苏冷依旧是惊艳亮眼的存在。当初她顶着大公司练习生的名头参加X选秀,毫不意外顺利通过海选外加一轮又一轮的面试,二轮面试现场要求卸妆素颜出境,所有人慌得不行,抱着侥幸心理偷偷打底、敷淡妆,苏冷则头一晚熬夜第二早只用清水洗了个脸。

      才艺展示环节,苏冷选择了跳舞,她有功底,跳一段在公司练习室一个半月熬出来的民俗舞,惊艳全场。

      评委甚至笑称:“等到决赛夜播放你这段面试视频,或许会再给你吸一波粉。”

      苏冷也笑:“为什么要等到决赛夜呢,我想我在节目录制的初舞台就会跳这个作为个人展示。”

      可加试环节,他们要苏冷唱歌,也许她脑子抽风,当下记不起任何一首歌的旋律,又唱了那首《Only look at me》。

      这一次没有伴奏,没有充满氛围感的舞台灯光,没有热情似火的观众,也没有吊带裙和粉色披肩,苏冷第一句就破音,连锁效应,第二句就忘词,但她不慌不忙吼完了整首歌。

      唱到最后,她碎发沾到嘴角,两颊微红,灵动的眼湿漉漉闪烁着一点光芒,清纯的性感即使素颜也呼之欲出,她安安静静不卑不亢站在原地等待,自动营造这首歌的氛围感。

      评委们只送给她六个字:心理素质强大。

      二试是这样过来的。

      公司也由此得知一个噩耗——苏冷唱歌拿不出手。原本,苏冷加入七旦就是它们极力主动争取的,所有高层看到她本人时都眼前一亮,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她说她准备跳舞,他们就请了顶级舞蹈团队给她编舞带她练习,压根没想过好好一个大美女不会唱歌。

      但有人认为歌唱得好不好不重要,美人不能太完美,不然一定程度上会丧失魅力让人没有探索欲望。

      不会唱歌,但苏冷台风一绝,这种自身的矛盾恰恰好可以成为一个营销点,最好网友也像他们公司内部这样分成两派,吵起来,热度自然而然就到手了。

      就要不要恶补苏冷唱歌这个话题,七旦内部人争得面红耳赤,但他们如何吵都影响不到苏冷,那个时候,她马不停蹄赶回南州参加毕业答辩,还算顺利混到了本科毕业证,之后又飞回京城,全心全意准备一个月后开始录制的选秀节目。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苏冷在京城住公司提供的宿舍,每天两点一线,舞蹈室经常一泡就是一天一夜,独自练习到虚脱,这些都有摄像头记录,好在以后用来“卖惨”固粉。也就是那时候,同公司一个即将出道的男练习生被工作人员发现频繁出入苏冷的舞蹈室。

      其实苏冷早不堪其扰,最后忍无可忍撕破脸闹到高层。

      男练习生半年前就有追求苏冷的想法,两人作为公司重点培养的男女部门各自的“独苗”,难免有一些专业上的交流碰撞,对方又是前辈,对苏冷关照有加,时常一起练舞,结束后和团队吃个饭,久而久之越来越熟络。

      正如苏冷和乔劲陈弥他们说的,她空窗多时就是为了唯一的目标——选秀出道,那时候根本没心思想别的,每天练习到体力耗尽只想回宿舍一觉睡到天亮。

      原本以为对方也是如此,不至于触犯偶像禁忌。

      但好巧不巧,有一回两人在超市偶遇,顺道结伴回公司被狗仔拍个正着,男孩只戴了层口罩,被认出是著名娱乐公司即将出道的练习生,在那个节点突然被爆“恋情”,一时间在网上掀起了一阵不算小的风波。

      苏冷那段时间感冒,捂得严严实实,虽然没人认出她,但她也头一回尝到被极端粉丝疯狂谩骂是什么滋味。和陈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一只手夹烟一只手拿指甲油,漫不经心对着脚趾甲轻轻一吹,“噢,我没事啊,她们都问候的我老母,尤女士。”

      公司紧急公关,花了笔钱把这事压下去,但男练习生人气大受影响,这让对方经纪人十分不满。男练习生没想到苏冷会把这件事捅到高层,如此决绝,前途受影响,女人又没睡到,他对苏冷对他一再示好视而不见怀恨在心,向经纪团队卖惨,控诉苏冷勾引他,还伪造聊天记录是苏冷对他骚话不断主动提出要做床上伴侣排遣寂寞。

      男练习生的管理团队是总部老人,在七旦有一定话语权,与主张力捧苏冷的领导人有竞争关系。X选秀开始前夕,对方带苏冷去了一场酒局,席间有此次选秀的海外投资方大佬,明目张胆想潜苏冷,承诺保她高位出道。苏冷的酒被下药,差点真被送到白人老男人床上,最后时刻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

      对方生怕出事的同时恼羞成怒。

      第二天,X选秀官方释出的学员公式照中少了苏冷。

      这件事对七旦打击重大。当初他们为了苏冷舍弃自家培养多年的练习生,几乎把全部赌注压在苏冷身上。可苏冷惹恼了金主爸爸,星途也彻底断了。加上男练习生,七旦可谓雪上加霜,两颗独苗都没能在公众视野如期曝光大火一把,“七旦竟没有练习生参与X选秀”、“七旦倒闭了”一系列话题成为那段时间的娱乐版头条,挂了一周,七旦彻底沦为行业笑柄。

      苏冷在公司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七旦人认为两件糗事都与她有关,更是憎恶。但人已经签了,总不能砸手里,之后一年,苏冷苦练韩文,每天除了在一间封闭室里练习没有任何个人生活,七旦更是切断了她与外界联系,逼她删掉了微信大部分好友,美其名曰是为她大火做足准备。

      苏冷无法反抗,因为这些都是当初签约合同的时候白纸黑字一条条列出来给她确认过的。

      她也并不在意。
      因为她朋友本来就不多。

      每个星期有一次机会登上原来的微信号,寥寥几条消息来自三人小群、游其森还有谢鸣。

      陈弥乔劲知道她的“雄心壮志”,当时他们初初步入社会,忙着创业、忙着与家里对抗,也不是每天闲得没事做。

      两个前男友,都很有分寸感,她长时间不回复,对方也没有频繁骚扰。

      真正崩溃的是有一天凌晨,苏冷坐在便利店,面前是一盒热过又凉掉的盒饭,她翻好友列表看到了苏南添的头像——三岁的小蕉鹿。

      经纪人盯着她删好友的时候,对备注是个黑色爱心的置顶对话框格外敏感,黑着脸厉声质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

      苏冷瞬间挤出眼泪,委屈一半真一半假,第一次和他们吵起来,脏话连篇,让他们有种放弃她这颗棋子。对方震惊之余扯她头发骂她疯子,让她认清楚她早卖身给七旦的事实,不过是七旦一条狗,还不断以她私自违背公司安排而损害公司利益为由,进行辱骂、要挟。

      也是那时候,苏冷发现他们搞阴阳合同,里面明晃晃挂着“艺人服从公司一切交易活动安排”的条例,并且她如果有任何中伤公司的行为、私自毁约,要赔付比她签署协议时所看到数字多出三个零的违约金额。

      她在凌晨的便利店嚎啕大哭,眼泪一滴滴砸在屏幕与苏南添的聊天记录界面上。

      店员被吓到。她见过太多北漂人这样崩溃时刻,以为苏冷也是,小心翼翼拿着一瓶饮料过去试图安慰。

      苏冷话都说不清,断气的架势,一直在说的是“爸爸你到底给我发了什么消息啊”……

      *

      季见予洗澡出来,无意瞥了眼外面客厅,亮着灯,几乎是一种感觉指引他直接走了出去。人果然不在卧室的大床,不过现在季见予没有之前找不到人时这么躁郁。

      苏冷其实一直喜欢干一些稀里古怪的事,她从小表现欲就强,幼儿园、小学哪里都有她叽叽喳喳的笑声,活力无限。后来三中再见,季见予觉得她稳重不少,但隔着一个班级他不用站出走廊也总能感受到她存在。

      被抓包私藏烟和打火机、大热天穿羽绒服在操场乱逛、在街头呼朋唤友抽烟登上校园论坛、烫头发被逮到走廊痛批……还有在凉亭调情。她不停作妖。某种程度而言,季见予觉得那是她一开学就交了个自大爱出风头的男朋友。

      所以那时候他其实也挺不想和她相认的。

      苏冷躺在沙发上,毛毯堆得乱糟糟但有安全感,一截莹白小腿偏偏没盖住,季见予面无表情站着看了一会儿,上前帮她把岌岌可危掉下地的电脑拿走。

      其实脑海里全是上次沙发里荒唐旖旎的每一个画面。

      他忽然又很想做,但好像太频繁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并不该如此和谐。

      坐在她身侧失神片刻,季见予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捏脸颊把人摇醒。

      “回床睡,惯的。”

      苏冷迷迷瞪瞪睁开眼,一双眼有水雾,对视瞬间,季见予脑海里迟钝的、久违的想起了老房子那张沙发。

      她似乎,从小就不爱睡床。

      “脖子疼……”她睡迷糊了,手一环挂到他脖子上,偏偏脑袋还在沙发,满头浓密黑发要坠不坠的,季见予伸手去拖她,摸到发梢还是潮的。

      “你真是作死。”

      吹风机拿过来时,苏冷似乎又睡过去,季见予拧了拧眉,挤上去故意把人拱醒,苏冷红唇微撅嘟囔一声就继续躺在他腿上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服务。

      机器是降噪的,轰轰隆隆送着暖风,苏冷只觉得催眠,眼睁开一条缝,绰绰闪过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温柔穿梭在她发丝间。

      “你不是说我要和你结婚所有经历都是透明的,那你知道为什么去年我就能回淀城了吗?”

      季见予没说话,唇微微抿着是个淡漠神情,似乎不感兴趣。

      苏冷自说自话,“我和狗旦签了七年,按理说今年七月我才能真正自由。但有人替我付了巨额违约金,我才能提早逃离苦海。”

      吹风机突然停下来,世界一片岑寂,苏冷眼也彻底清明了,静静望着那张这个角度更鲜明冷峻的脸,肆无忌惮的自说自话:“你没背调清楚吗,还是他太厉害了,也有你季见予插手不到的领域,”她忽然揪紧他睡袍,凑上去细眉一挑,眼皮一垂盯着他凉薄的唇,挑衅勾引地幽幽吐气:“我有过金主呢,季总不介意吗?”又自嘲,“挺好笑的是不是,我不愿意被潜得罪人失去选秀资格,几年后,却能接受金主为我赎身。”

      季见予眼睛暗了一瞬,半个手掌还被她一点点凉下去的头发缠住,轻轻一扯她就能做出个蹙眉欲哭的娇艳表情。

      可他只是指腹找到她发漩,揉了揉。

      是的,这他也了熟于心,就像每次他都忍不住去吻她右乳下三寸那颗痣。

      见他如此镇定,苏冷忽然觉得烦躁,寡淡无味似的砸吧砸吧嘴,浑浑噩噩中分不清那股失落感从何而来。

      “其实你也不是从前的季见予了……”

      把人打横抱起时,耳畔随一阵带香的风飘过来这么一句,听得不是很真切,唯独他的名字。苏冷口齿不清像在抱怨地念“贱贱鱼”。

      挨着床的时候,苏冷自己从季见予身上滑下去,小孩子一样贴上柔软的被子,把大半张床都占了去。季见予扯了扯她裤脚,低声警告:“你别太霸道。”

      苏冷忽然调皮,一扬下颌,“你不是爱睡书房吗?”

      季见予眯了眯眼,掌心滑下去一把抓住纤细脚踝把人拖过来随即双手撑在她肩两侧,咬牙轻笑一声:“是你先总不在床上睡,给我到处乱跑。”

      “噢……原来是这样啊……”

      她眼神游离不知道望向哪里了,总是不专心,季见予正要发作就撞上了她转回来的盈盈目光。

      “你真的很爱计较哎,季神……”下一秒,季见予捧起她脸蹙眉强势去吻她喋喋不休的唇,唇齿交缠前一刻,他自盾极了,只觉得浑身都燃着野火,恨不得狠狠撞碎她。

      两人缠作一团滚到床尾,四周全是连绵的沉沉喘息,季见予指缝里忽然淌过一阵温热,他抵在苏冷额头上平复呼吸,缓缓睁开眼,里面黑蒙蒙全是猖狂的欲望。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

      苏冷细软的嗓音带哑,在扯断边缘哼唱,哭着说:“我没钱吃饭的时候,演过一个小成本的短剧,翻拍《上海滩》,那个演许文强的男人抽完烟不刷牙就要和我拍吻戏,好臭,导演都喊cut了他趁机摸我腰。我当场就把他揍了一顿,导演反过来骂我。我质疑赵雅芝和周润发演上海滩的时候都没有吻戏,他为什么要自己加戏,还找一个这么猥琐的‘许文强’,但你知道吗,就那种低成本的网络短片,就是要这种效果博眼球。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拿两百块甩我脸上让我不演就滚,我真的滚了,两百块也没要,是不是很有骨气……但我就气白白浪费我时间还被揩油,结果一分钱没赚到,气死啦!”

      季见予眼眶泛红,目光有一丝破碎的凶狠,恨不得扎进她亮晶晶的笑颜。

      “他就欺负我年纪轻没看过最经典的那版《上海滩》,其实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看,陪我爸。”苏冷渐渐不笑了,摩挲季见予长出胡渣的下巴,像第一次探索。

      “我觉得你挺适合演许文强的,你身材和发哥一样好,我喜欢看你穿西装大衣。”

      痞子一样的绅士。”

      “可你怎么会去演戏呢,你不需要,你可是季见予。”

      季见予忍着隐隐失去节律发疼的心跳,重重塌陷在她身上,滚烫的唇找到湿漉的眼皮,喉头艰难一动,“睡吧。”

      苏冷微微颤抖安静承受了他的吻与哄。

      觉得自己今晚抽太多红酒爆珠,醉的人只有她。

      季见予走回书房,今晚第一次抽起了浓又烈的男士香烟,整个人淡漠慵懒坐在阴影里,拨通了电话。

      “查一下向星赫。”

      屏幕蓝光在那张雕塑般冷漠的脸上一点点淡下去,只剩一抹猩红骤明骤暗,季见予往后躺,徐徐吐出一缕冗长白烟,耳边全是苏冷的声音。

      但脑海里是泛黄的昨日旧梦。

      如她所说,婚前,他真的把她这近十年的人生摸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他季见予够不到的视野盲区。他只知道苏冷在京最后那段时光和一个姓向的交往频繁,一查,对方本科也是南大毕业,季见予骤然想起当初球赛中场南大一群男生聊苏冷,提起过这个向星赫。一串信息联系起来,季见予见怪不怪了,甚至有点讥嘲。

      他认定苏冷当初在娱乐圈没混出名堂,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喽啰,有向星赫这个人脉,她再一次上杆子巴结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苏冷去年不是因为合约到期她又一事无成所以才回到淀城的。

      是因为有人替她付了巨额违约金。

      思绪到这里,季见予又想起她哀苦自嘲的语气说自己有金主,他瞳孔黑黢黢一片高深莫测,腾然涌上一股阴郁的戾气,把潮湿的烟头拿出来随手砸到灰缸,随即双手撑着额角紧促呼吸几下。

      那种再次被女人折磨疯的痛楚和耻辱,深深侵蚀着季见予。还是同一个女人。他使劲搓了两把脸,嘴角苦涩,好像每次都是他想让她不好过,结果她总能精准让他更加饱受煎熬。

      在室内烟雾难以彻底消弭,丝丝缕缕缠着季见予,像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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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茧自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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