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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信
江颂宜一手撑着下巴，左左右右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做思考状。
闻人清摊开手，笑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唔……姑母跟金公子都把你认成当今圣上了，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江颂宜恍然大悟，“等等！你是怎么进这里的？不会是冒充……”
江颂宜额心跳了跳，确认一圈四周无人后小声道：“你不要命了吗？要是想见我，让府里的门房通报一声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跑到这里来。”
他这也太冲动行事了。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完，马上道：“趁别人还没发现你假扮圣上，咱们快点离开，去后山躲一阵。”
她招了招手，示意闻人清跟她走，回身看到来时的路，摸了摸脑袋。
刚刚是怎么过来这里的，要直走还是要拐弯来着？
闻人清一动不动，嘴角上翘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呀？”她不解地问。
一身宫装的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从侧边的甬道走出，江颂宜看见人，暗道完了完了，现在跑都来不及跑了。
嬷嬷的视线转到闻人清身上后眼睛亮了亮，走到二人面前，屈膝行礼道：
“王爷，可算找到您了。”
闻人清抬手道：“长玉姑姑，快请起。”
“寺中备了素斋，太后等您过去一起进膳呢。”
“我还有点事，劳烦姑姑帮我告知母后，让她先用吧，我随后就来。”
长玉双手合于身前，跟闻人清说话时自动忽视了身旁的人，应了声是后便退下了，不多嘴一句。
江颂宜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摸不着头脑。
她艰难道：“你是王爷？”
闻人清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带她们进寺的嬷嬷说，太后跟皇子在此地礼佛，他又是王爷。那就是说，人家根本是陪着太后来礼佛的，而不是打听她来这里后追过来的。
江颂宜的耳朵顿时羞红了一大片，并且有不断蔓延到全脸的趋势。
她是有多自以为是，才觉得自己这么重要，值得人家犯冒名顶替的大不韪之罪进寺找她……
沉默。
鸦雀无声。
江颂宜缩着脖子，往回走，“我出来这么久，姑母应该着急了，我得回去了。”
闻人清见状拉住她的袖子。
“我送你过去吧，寺庙这么大，我怕你一个人到时候走丢了。还有，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单独对我说吗？”
江颂宜被迫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后道：“祝贺你找到自己的亲人，终于得偿所愿了。”
“母子重逢，一家团聚，我很高兴。”闻人清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呢？你不是说想像你姑姑一样进宫做女官吗？我还以为我没过多久就会在宫里见到你。”
江颂宜遗憾地垂下脑袋，像只斗败的落汤鸡。
“姑母不肯帮我，我一个人在这边，没钱没势，没门路进宫。”
闻人清故作遗憾地说：“是吗？可惜了。”
话锋又一转，“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做不了女官，或许还有别的福气在等你。”
两人沿着道并肩走，寺里种了桂花树，走着走着，闻见金桂香甜的气味。
江颂宜联想到眼前的婚事，怎么看都不像好事，但确实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她丧眉耷眼地说：“或许吧，侯府的姐妹们都说，金家家风正，人口简单，金家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金奇更是年纪轻轻就高中了，能嫁进这种人家确实是不错。”
闻人清的脚步一顿，嗓子发干。
“金奇？就是刚刚纠缠你那个人？”
“是啊，你刚刚还装样子把人家吓跑了，就是他。”
“生得一副獐头鼠目的样子，对个姑娘穷追不舍，似乎……不像个良人呢。”
江颂宜第一次听见他用如此刻薄的语气形容一个人，可她回忆金奇的样子，倒也没有他说得那么不堪，不过每个人喜欢的面相不同，或许他厌恶金奇的长相呢。
闻人清见她没有反驳的意思，心中大致有了个底，如兄长般循循善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姻缘之事讲究眼缘，我见你好像并不是很中意他，勉强成就一桩亲事，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江颂宜拧着帕子，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可是、可是姑母三日前已经写信告知我父母，信差不日就能将书信送到老家，她们肯定不会放走这等乘龙快婿。”
“这有何难，我自有办法让人将书信截下来。”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闻人清斩钉截铁道。
江颂宜瞟了他一眼，讷讷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闻人清笑了笑，深深地看着她，“你说呢？”
“第一次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第二次是你家的奴仆求到我面前，我不能坐视不管。带你进京是我路上无聊，想有个人陪我解闷。这次呢？难道我是个大善人，善心多的没地方使吗？”
江颂宜心如擂鼓，咬了咬下半边嘴唇，将唇咬得发白，说不出话。
/
“颂宜妹妹，你还好吗？”
两府人成群结队下了山，金奇一路上都没找到空，看江颂宜踩着脚凳要上马车，再不问就真的没机会了，只好当着几位侯府小姐的面问出声。
陛下是个心胸开阔的君主，脾气甚好，很少见他在朝堂上发火。
不知他有没有为难她，可千万别有。
他担心了一路，没敢告诉侯府的人跟自家人，怕她们掺合进来跟着一起担心。
“我挺好的。”江颂宜勉强勾了勾嘴角，做出一副无大碍的样子。
金奇松了一口气。
侯府的三娘四娘面面相觑，露出疑惑表情，跟在江颂宜后头上了车。
车轮滚滚驶回城中，卷起地上的尘土。
金奇望着远去的马车，枫桥喊了他两声。
“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金奇慢半拍应了声好。
枫桥看他的呆样，忍不住道：“江氏脾气暴，不好惹，家世还差，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公子你喜欢她什么呀，遍京城难道没有更好的闺秀了吗？”
枫桥不明白，放着温柔如水的姑娘不喜欢，喜欢一母老虎，公子怎么这么想不开。
他摸了摸上次被她踹过的屁股，心有余悸。
“京中闺秀各有千秋，样样都好，没有什么更好与更差之说。江姑娘也很好，遇到不公之事，当场就给解决了，不卑不亢，从来也不畏惧我们家的权势。她家里人一定很宠爱她，才能把人养得这么自信。”
“或许是吧。”枫桥还是不理解公子的喜好。
/
京中一处别院。
闻人清抬脚进了书房，门一开，一封书信便飞入他怀中。
闻人清眼疾手快拿住书信，免得掉到地上。
到手一看，封面上写着“兄长亲启”四个大字。
卫泓冷着脸靠在墙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闻人清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死人脸的样，但细看发现今天师弟的脸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谁惹你了，这么不高兴。”
卫泓不说话，一个劲盯着他看。
闻人清不理他，撕开封口，将书信打开，都是些长篇大论，吹捧金家如何如何有权有势，又列举了将江颂宜许嫁后侯府与江家能得的好处。
他冷哼了一声，将书信扔进火盆里烧了。
卫泓下意识想抢救回来，瞥见师兄的冷脸后收了手，犹豫道。
“师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信我帮你截回来了，但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光彩？”
“哦，我问过江姑娘了，她是同意的。”
卫泓嘴角抽了抽，她不同意也没辙，师兄一直让他盯着西亭侯府的动静，从金家请媒人上门后更是盯紧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把信追回来。
这些日子师兄一直在宫里待着出不来，只能跟他书信联络。
今日寺中遇见确实是巧合不错，可就算没这出巧合，书信一样会被毁。
江家姑太太估计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为什么寄出的信十天半个月都没点回音。
卫泓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明白师兄了。
这样做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为什么您不直接找圣上赐婚呢？这样多省事啊。”
闻人清烧完信，坐到桌前，打量着桌上不知是谁没下完的棋局，黑子被白子团团围住，呈现一派颓势。
“皇兄与母后都是在意门第之人，未必会同意。”他手执黑子，迎难而上，端详了许久，寻到一处破绽，落下一子，“打吃。”
卫泓见救不回来，改攻他处，被他吃了数颗棋子。
“既然他都不同意，要不你还是──”
“皇兄西征在即，我已经跟他请求过，到时候让我当个亲卫，或者当个前锋也行。到时候在战场立了功，凭着功劳求他赐婚，名正言顺。”
卫泓语塞，好半天后才道：“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其他人把你看中的人先娶走了是吧？”
“不错。”闻人清边说边下，没几步就扭转了败局，黑棋逐渐占了棋盘三角。
卫泓摇了摇头。
江姑娘生得漂亮，有胆色，善待仆从，确实是师兄的良配。
不过他们要是在一块了，他家小二可就要失望了。
下着下着，他扔了两颗白子到棋盘上，宣告自己败了。
闻人清扬了扬唇角。
卫泓抱臂不爽道：“师兄别高兴得太早，人家江姑娘说不定看不上你呢。”
他收拾棋子的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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